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雖然沙條愛歌說自己給出了提示,但事實上,儀式開始得悄無聲息。
真正意識到這一節點的可能只有三個人。
一是啟動儀式的沙條愛歌自己,二是與根源有聯繫的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三是察覺到在場咒靈驟然消失的五條悟。
這種消失和被祓除的感覺完全不同,如果將咒靈視為單純的能量,這股能量沒有消失,但轉化為了一類更加平穩的「東西」。
這個「東西」和黑泥混雜在一起,越來越多,到最後,異物感徹底消失,而這類被人類惡吸收后帶來的微妙感覺對五條悟來說甚至算得上熟悉。
“愛歌?”他輕聲問詢,“為什麼它給我一種……”
“一種聖杯的感覺。”沙條愛歌笑容不改,風吹過她的發梢,就在這緩和的空氣中,只有她腳下的影子如藤蔓般瘋狂外延。
“其實原理是差不多的,聖杯戰爭中,通過回收英靈來將世界穿孔,固定前往根源的大門。現在也差不多是這樣,如果咒靈的數量不足,那就得用人類的靈魂來填充。”她眨眨眼,“放心啦,悟,不會有事的。”
但即使是五條悟也沒有想到,在沙條愛歌的計劃里,除了咒靈外還波及到了普通人。
好像從認識以來,自己的女朋友就只有一個目的,除了五條悟以外的東西她都不怎麼感興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空中顛簸着,柯南的大腦開始飛速思考起來。
五條悟這才想起來,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麼了解愛歌。
可除此之外,五條悟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了解她。
這麼大面積的黑泥,就算把夏油傑叫來,也沒辦法全部“降伏”吧,簡直就跟洪水沒什麼兩樣。
缺少線索的他只能將那位少女的行為和她的說過的話聯繫,反覆推演思考。
她的言語聽起來像是好心的勸解,但其實已經能完全算是不加掩飾的惡言。
他一直是這樣對待周圍的人的,不論是老師、同學、同事,還是自己的學生。
在他記憶中,愛歌一直沒有太強烈的物慾,除了時不時過於直白的直球行為,她基本沒有提出過自己想要得到什麼,或者是想要做什麼。
所以在此刻,五條悟後知後覺意識到似乎這次不太對勁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溝通時機了。
柯南原先以為,所謂的「儀式」,都是人們為了掩蓋某些目的而製造出來的帷幕,直到現在,他親自面臨所謂的「儀式」現場。
如今,明明一開始還是體積不大的黑泥,轉瞬間變成為鋪天蓋地的黑浪。
簡直就像在告訴對方,因為我很信任你,所以你也一定要給到反饋,不能辜負我一樣。
“得好好聊聊才行。”五條悟喃喃道,拽着中島敦和柯南的衣領向遠離黑泥的方向飛速移動着。
但這不是情侶之間健康的相處模式。如果要把一個人完全融入自己的生活,卻不去在意對方的呼吸,對方的心跳,這樣的關係還能稱作「情侶」嗎?
五條看着中島敦繃緊了神經帶着柯南想要往外逃,沒跑兩步便被潮汐般的黑泥追上。
他一直都是將信任當作便捷的道具般使用。
在相處的時候她就像是完全契合自己的另一方,她很可愛,十分善解人意,看向自己的上目線永遠熠熠發光,還相當在乎自己的感受。
事實上,日本有相當多的異教,其中不乏極端偏激的負責人,和追隨他的教徒們,每年發生的惡性.事件數不勝數。
五條悟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已經超出了人類認知中的「儀式」範疇。
沒有故弄玄虛的營造氣氛,沒有煽動性的話語。禱告、祈願……這些都沒有。
沙條愛歌像是這個世界的錨點,而自己則是被災禍推開的一顆鵝卵石。
不論是如黑色裙擺般向外延展的影子,還是快要噴涌而出,彷彿要將地球都淹沒的黑泥,再加上這位少女口中含有愛意的宣言……
這些都宛如不可阻擋的巨浪,將所及之處盡數淹沒。
柯南不是會讓直覺控制行動的類型,但此刻每個毛孔都在發出信號,得弄清楚一些事,得阻止一些事。
“還缺少一些關鍵的條件……”柯南沉思半晌,拉了拉五條悟的袖口,“大哥哥,那個,可以問一些事情嗎?”
***
沙條愛歌目送着五條悟將捲入的人類帶走。
其實如果五條悟不離開,轉而來詢問她的目的的話,愛歌可能還會苦惱一會兒。
不會對他撒謊,又無法確定對方是否會支持自己的決定,要是悟因此產生了額外的想法,那就太糟糕了。
所以,得趕在悟沒回來之前,將一切都結束才行。
“首先,要把躲在那裏的先生請出來。”
清脆的聲音剛落,與黑泥混在一起的影子便穿刺進溫泉池中,不一會兒,影子“倏——”地拖出來一個銀髮的人型咒靈。
咒靈的臉上有縫合線,被困住后先是試圖將影子撕裂,發現這樣做並沒有用之後便不斷變換着形態想要逃離。
“漏瑚!”
“花御!”
“陀艮!”
沙條愛歌不關心他在呼喚誰的名字。
那是沒用的,不管做什麼都沒有用,術式也好,領域展開也好,只要源於人類的負面情感,對上「人類的大災害」這個概念之後只會被盡數吸收。
愛歌對他的哀嚎充耳不聞。
她耐心看着咒靈被一點一點被黑泥沖刷,每一波浪潮都會轉換他的一部分。
沙條愛歌靜靜地看着,溫煦的目光就像在注視着家養的小貓整小口小口地喝水。
這讓她感到格外愉悅。
“我一直在找的,人類惡缺少的最關鍵的一塊拼圖——人類恐懼着人類本身而誕生的咒靈。”
愛歌腳尖輕輕點地,每前進一步,黑泥便撤開一寸。
“拜託弗拉特代為尋找果然是正確的選擇,那孩子完全可以只憑藉著一腔好奇心行事呢,這是魔術師最大的美德。”
“多謝你這麼誇我啦,影子小姐~”聲音是從空中傳來的。
愛歌一抬頭,果然,弗拉特正帶着他颯爽的笑容朝她揮手。
他被一條龍型咒靈拎着后領,由此懸浮在空中,得虧黑泥尚且沒有騰空,不然那隻咒靈應該也化為人類惡的養分了。
咒靈身上還載着兩個人,愛歌認出來了,是剛剛往另一個方向奔走的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
“特意回來是有什麼事嗎,亂步先生?”
“因為遇到了那位穿着袈裟的咒術師,又碰到了這位自稱魔術師的少年,情報增多之後,我搞清楚了一些事情,”亂步摸着他的帽檐,像只貓一樣雙手搭在腳踝坐立。
“愛歌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他垂着頭看向下方的愛歌,“就算這樣不被五條接受,也一定要這樣?”
語言最基礎的用處是溝通和交流,以此衍生出了「表達觀點」的權能。
如今也是這樣,並不用確認,沙條愛歌就能在江戶川亂步的話語裏“聽見”他的不贊同。
可即使是世界上所有的「不贊同」疊加起來,對愛歌來講也無足輕重。
“不會有那樣的可能性。”她只是淺淺地微笑,面對這位特別聰明的偵探,她報以極高的耐心解釋道,“我需要的只有一個未來,只要亂步先生不會對這樣的未來帶來改變,那麼就不會有別的影響。”
“因為那些造成影響的存在都會被你抹除,即使是五條悟本人也一樣。”亂步精確地說出了愛歌行動的本質,“但是你不會接受五條對你的態度發生改變,僅僅是這樣的可能性你也不能接受。
“於是你會從千萬總可能性里「奪取」唯一的一種,即使剩下的那個五條或許並不是擁有如今思維的五條。”
“沙條愛歌,你到底把五條悟當作怎樣的「存在」在對待呢?”
有些殘酷的真相被中肯的言語揭穿。
沙條愛歌笑着將這抹殘酷收納進眼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不同世界線擁有的不同相遇,不同舉措帶來不同結果,可只要足夠強勢,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不同世界打碎,拼湊出一個對於沙條愛歌而言堪稱完美的結局。
自己的目的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愛歌自己也不清楚。
一開始的目的或許是「選擇一個五條悟不會受到傷害的世界」,但隨着計劃進行得越來越順利,超出尋常的順利后,愛歌覺得自己可以得倒更多。
不用魔葯,她也可以擁有一個無論如何也愛着自己的五條悟。
這不算貪婪,人類追求自己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這是一種本能,愛歌尊重這種本能。
同為魔術師的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在半空中瞪圓了眼:“什麼,是這樣的嗎?”
“改變現實?通過聖杯連結根源后還能這樣使用第二法嗎……不,這種衍生用法已經超出第二法的觀測了,所以這樣說也並不准確……”少年的表情糾成一團,開始認真地苦惱起來,“啊,好想給二世老師打電話問一問啊!”
愛歌輕聲說:“所以弗拉特你想要回去也是可以實現的,只要萬千世界線里有那樣的結局,我就能將它奪走,讓它屬於你。”
這次依舊是亂步,這位完全不知曉魔術的偵探僅憑着零散的消息就推斷出了這個完美決策力的漏洞——
“但如果沒有這樣的結局,你要怎麼辦?”他坐姿像貓,笑容像貓,探出攻擊性言語的姿態也像貓,“如果沒有能讓這位少年回去的結局,你就無法創造,同樣的道理,如果沒有那樣的五條悟呢?”
“你要把世界變成什麼樣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