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砸手裏也比送給你家作踐強！”李薇娘惡狠狠的說道，親自動手，推着宋婆子往外走，宋婆子緊走兩步：“用不着你推，我自己走。既然你願意砸手裏，那你就留着吧，我看你家養着個大姑姐看，誰家姑娘以後願意進你家門！”

那上門的大把的有，有個大姑姐在家操持幹活兒，小媳婦兒進門別提多享福了呢。

李薇娘心裏這樣安慰自己，但多少也是有點兒忐忑的——二閨女和個城裏人好了，這要是老大壞了名聲，老二這婚事還能成嗎？一家子姐妹，那名聲可不分你我的。一個壞，個個壞。

宋老大不捨得很：“媽，他家不會真帶着李薇去打胎吧？”

“去就去，有什麼了不得的？沒了這一個，還有後來的。”宋婆子哼一聲，才不在意，只催着兄弟幾個趕緊走：“啥時候了還不走？到家都天黑了！你們自己餓死了算了，我可不想叫餓死。”

回家之後老大就摔門進屋躺着了。

老五看老四，老四就做了個撇嘴的動作，意思就是事情沒成。

“你給我打聽的事兒打聽的怎麼樣了？”宋振學問道，宋振農都有些無語了：“你也得給我點兒時間啊，我這一大早的就跟着出門，現在回來一口水沒喝呢。”

李家小氣的很，別說是吃食了，那水連點兒糖都捨不得放。

中午宋婆子做的紅薯麵條，這年代的紅薯那真是保命的糧食，生吃能行，煮熟了能吃，紅薯葉子能當菜，紅薯干能當零食，紅薯打成粉能摻進面里用，紅薯切塊能放米里吃。

家家戶戶，那最少不了的就是紅薯了。

宋老四嘴饞，一看是紅薯飯，轉頭就去屋裏將爆米花翻出來了。宋婆子看不慣他這德行，窮人家孩子，吃飯還挑嘴，那是窮人家孩子作風嗎？

一邊盛飯，一邊罵罵咧咧：“吃不死你算了，弄點兒爆米花不說放着，眼瞧着過年了，留着過年吃不行嗎？非得一天就給造了是不是？怎麼什麼都得進你肚子啊？幹活不行，吃東西第一！”

老三沖宋振農擠眉弄眼，宋振農被罵的一肚子火氣沒地兒去，抬腳就給了老三一下子，踹在小腿上了，老三那凳子沒坐穩，往後晃蕩兩下，好了，坐地上去了。

宋老三也不願意了，抬手就捶，老四也不願意挨打，兄弟兩個你來我往，帶翻了凳子，帶翻了桌子，差點兒沒刮著剛從卧室里出來的老大。

宋婆子一看老大那拉着的死人臉，心裏火氣就更大了，碗一摔就罵道：“不想吃飯了是不是？那就都不要吃了，大家餓着吧，我看就是日子好過了你們才一個個的作妖起來，還是前幾年讓你們吃不飽，你們才沒力氣作妖！”

她就請了一上午的假，下去還得去學校，這碗扔了也不耽誤吃飯。宋婆子也不管幾個兒子——反正都大了，餓不死了，自己吃完就轉身上工去了。

老四咧着青紫的嘴角出門去了，老三則是回屋裏躺着去。

宋振學都忍不住嘆氣，看看這孩子生多了有什麼好的？還不如一家一個呢，又省錢又不置氣。

“老五，給你打聽好了，在咱們村建立廠子的話得和鎮上申請，寫你這廠子是幹啥的，得先拿出來產品。”天擦黑，宋振農才回來。

“再者就是個保證，你這廠子能不能做大，能不能招收工人，能招收多少工人。”看見宋振學放在桌子上的筆記本，宋振農隨手拿起來翻看了兩頁，然後丟下來：“還有，得有資金，保證金，這個錢是你自己的，政府不要。”

就是給政府看看，你是真打算建廠的，不是拿着領導們開刷的。

然後等審批下來，村子裏會給你分一塊兒地，你不管是蓋廠房還是怎麼的，都可以。然後，通水電——辦廠有優惠政策，水電費都要比民用的稍微低一點兒。

當然，這個水無所謂，畢竟村子裏有水井，村邊又有小河溝。

可這個電，這可是稀罕東西，今年才剛牽到鎮子上的，村子裏還沒有。你想建廠，肯定是有電才方便啊。

宋振學就忍不住皺眉了——卡在了第一關了，沒錢。

這事兒主要還是時代的問題，自打開始分地，就好像以往的黑暗忽然裂開了一個口子，被壓抑的東西爭相往外爬，於是很多人開始想賺錢的法子，今兒開個磚廠，明天開個養殖場。

大都是激情之下，沒有周全思慮，憑着熱血開的，沒幾天就又倒閉了。光是今年一年，他們這小村子，就倒閉了兩個磚廠了。

於是為了避免浪費，鎮上政府才要開廠子的出資金證明，當然這資金證明也不要多，否則誰開得起廠子？

宋振學皺眉想了一會兒，拍宋振農的肩膀：“早上四點鐘就起，咱們先去一趟省城，然後再去一趟洛陽。”

早起這事兒，宋振農是十分不願意的。然而，現在這個五弟，已經不是以前的五弟了，總感覺……好像身上多了一股威嚴？讓他有點兒不敢反抗的那種。

宋振農很從心：“行吧，你說幹啥就幹啥，我當哥哥的，就當是照顧弟弟了。”

一夜無話，大半夜，宋振農覺得自己睡得正香甜呢，就地震了。他慌忙爬起來，然後就在黑暗中對上一雙發著亮光的眼睛，差點兒沒給他嚇尿了，等看清楚是老五，就非常不客氣的伸手將人推開，火急火燎的往廁所沖。

“老五啊，非得今兒去？”從廁所回來，看看那黑漆漆的天空，宋振農一邊磨磨蹭蹭的穿衣服，一邊問道。宋振學挑眉：“想不想要錢？”

那誰不想啊？

“這一趟要是順利，回頭我給你十塊錢。”宋振學說道，宋振農立馬來了精神，也不抱怨了，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抹黑就帶着宋振學出門去了。

兄弟倆得步行走到縣城，再從縣城汽車站坐車到省城。

到縣城的時候都是八點多了，這會兒倒是不顯冷了，穿着大棉襖還覺得渾身冒汗呢。就是吧，肚子餓，本來就是吃早飯的時候，走了大半夜了，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聞到路邊飯店裏散出來的羊肉湯的味道，那肚子裏面就像是在打鼓，敲的胃都疼了。

“吃點兒？”宋振農問道，宋振學斜眼看他：“你有錢？”

那沒有，他有點零錢還都跟人學抽煙了。他又不是老三那傢伙，甜言蜜語能從親媽手裏哄錢來花。

宋老五也沒錢，學費又不是他交的，回回都是宋婆子親自帶到了學校的。

那羊肉湯煮的時間夠長，湯都是奶白色的了，上下翻滾間，那老闆丟幾片肉進去，然後撈上來倒在飯碗裏，撒上蔥花，丟幾粒鹽，想要香菜的再放點兒香菜。然後，一勺子花生碎，一勺子碎餅條。

宋振農很沒出息的咽了口口水。

然後，被宋振學給拽走了——一碗羊肉湯一塊五，他們兄弟兩個得三塊。現下身上的錢，可就只夠車票的。

沒吃到嘴的永遠是最好吃的，一路上宋振農對這一碗羊頭那叫一個回味悠長：“看那羊肉就知道是好羊肉，條理分明的，還有那湯，肯定是大骨頭熬出來的，敲碎了連骨髓也熬出來的那種……”

宋振學覺得，自家這四哥，怕是有做美食博主的潛力。

說起來，哥兒五個，好像也就四哥會做飯？也不知道是本身有潛力，還是後來被四嫂給調~教的？

“四哥，回頭送你去學廚？”宋振學問道，宋振農眼睛一亮：“你有錢？”

好吧，錢是萬事之源，錢是萬事之基石，錢這東西，就是人的命啊。

宋振學腦袋一歪，就當自己睡著了。也正好不用聽老四念叨了，雖然他現在能忍得住，但是充滿活力的年輕的身體忍不住啊，再聽下去，他口水也要下來了，那可就丟人了。

從縣城到省城要三個小時。

宋振農後來也睡著了，畢竟早上起太早了。

等下車的時候就剩下他們兄弟兩個了，到了陌生地方，宋老四就像是個鵪鶉了，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家老五。看着他打聽電器廠的地址，看着他問公交車的路線，看着他上車買公交票，然後再到廠子門口找門衛大爺問話。

陌生，太陌生了，這個弟弟好像忽然之間就變成了個……嗯，很有主意的能頂門戶的成年人了一樣。

以前的書獃子，年幼稚嫩，還得靠他這個四哥處處護着呢，現在好像是反過來了一樣。難道，讀書多就真的不一樣？到了外面，讀書多的人也膽子大有見識會說話？

那他這個不讀書的決定，是不是就錯了？

靈魂質問還沒能得出個答案，宋振農就見宋振學往前走幾步，去迎一個中年男人了，他趕緊跟上——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老五將他給忘了可就糟糕了。

“何主任？”宋振學笑着問道，那中年男人略帶了幾分疑惑：“是我，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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