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老大宋振國蹲在灶台邊上，一口接一口的抽旱煙，宋婆子說什麼他都不出聲，當自己是個石雕。
老三則是在問老二話：“和你親嘴那個，是哪個村的？長什麼樣子？你怎麼搞得手的？就咱家這窮樣，人真願意跟你？人沒提出來什麼條件？”
宋老四神遊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宋老五不吭一聲——反正老大的事兒，他該說的也說了，老大自己非得走這坑，他能有什麼辦法？
他明明記得上輩子老大不是這個時候結婚的，而是等他上了高中了，老四退學了，家裏稍微的緩口氣了才說著結婚的事兒了的，這輩子怎麼就提前了？
宋老五要是個傻子，他也就是宋家唯一出來的大學生了。還能為什麼啊？定然是今天上午他落水之後說那幾句話，讓老大以為他是想要錢讀書，才不願意他早結婚了。
所以，現下宋振國是想先下手為強，早結婚早安心了。
到這份兒上了，他再說什麼阻攔的話，那可真是要傷了兄弟情分了。索性不管了，這婚姻嘛，就如同喝水，冷暖自知。他覺得老大上輩子過得慘，指不定老大自己就覺得挺好呢？
“老大，我告訴你，這親事不行，你趁早的死了心。”宋婆子哭幾聲，見也沒個人安慰，心裏就越發的苦了，一邊點宋老大，一邊咒罵：“你那死鬼爹，一早就扔下我們娘兒幾個，我辛辛苦苦將你們拉拔大，結果福沒享到呢，你先想掏幹家底去討好別人家閨女了，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兒子。”
“死鬼老頭啊，你怎麼走的那麼早啊？你可看看你兒子們吧，一個個的，早晚要氣死我啊。氣死我他們可就高興了，他們可就滿意了！”
宋老五被哭的腦袋疼——他老爺子八十多的人了，一朝重生，該激動的也激動過了，實在是不想在親娘的哭罵聲中過日子了，他起身拍拍手：“媽，我不上學了。”
他就不信他一個重生回來的人，還得依靠學歷才能出人頭地？他仔細想過了，上輩子那路，雖然盡頭也是人生贏家，但太沒意思了，他這輩子打算換一條路走。
宋婆子一驚，哭聲收太狠了，立馬一個嗝兒就打出來了，鼻涕泡跟着冒出來，別提多滑稽了。
宋振國也忍不住從灶台那邊抬頭往這兒看了看，老五這是真不打算上學了？
“家裏的錢，給大哥結婚吧。”宋老五接著說道，順便拉一把宋老四：“我這兩天想想法子，和我四哥去弄點兒錢，弄到了，我們倆再說上學的事兒，弄不到就算了。”
宋婆子暴喝一聲：“我不同意！說什麼傻話！這學必須上！你爹臨死前看着我答應了的，你必須上學！”
家裏非得要出個讀書人不行，否則，日後世世代代就只能是在地里刨食了。她老婆子沒文化，雖然是聽不懂死鬼老頭的話，可是她會看，早十年，人人□□讀書人，可那鎮上縣城裏，當官兒的，哪個不是讀書人？
就是大隊裏面記分員，也都得算讀書算學，不識字的就只能當個老農民！
別看那些批來批去的，最後賺錢干輕鬆活兒的，不還是會讀書能識字的嗎？她老婆子，看得懂這個！
家裏只要出來一個讀書人，那就能領着全家過好日子。就好像隔壁大軍家，出來一個城裏供人，人家都蓋的起大院子了，兄弟兩個都娶上媳婦兒過好日子了。
宋婆子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結婚的事兒是可以等一等的，三五年都能等，但是讀書這事兒能等嗎？等個一年，怕是黃花菜都要涼了，你看誰家的孩子退學一年後還能再去讀的，還能讀出來的？
宋婆子雖然沒讀過書，但她自己能推斷，她自己一年前的事情都還記不清呢，那學到腦袋裏的東西，一年不用，還能記得住嗎？
“老大，你是當大哥的，你得多為這家裏想想。”宋婆子苦口婆心，她站在灶台前，居高臨下的看宋振國：“媽保證，等家裏寬敞了，立馬給你娶媳婦兒。”
“家裏啥時候寬敞？媽，老五讀書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啊，他現在上初中，就算是要上中專，那也還得三年，三年加兩年，五年啊，到時候我都多大了？”
宋老大也站起來，悲憤的和宋婆子算賬：“再說了，到時候老五畢業了，他自己不去媳婦兒？不生娃不養家？”
就隔壁家的，自己出息了能幫襯兄弟多少？
大家都不是傻子，心裏都是有一個賬本在呢。
“媽，我說真的，我不讀書了。”宋振學又說道，宋婆子充耳不聞，只逮着老大絮絮叨叨：“他是要成家，可他要是能娶個城裏媳婦兒，能在城裏安家了，自己有本事了，不能幫你們兄弟也找個城裏工作？”
“人城裏人還找不到工作呢，知青都回去了！”老大喊道，知青們都還沒工作呢，鄉下泥腿子能找到什麼好工作？
以前是人人都羨慕城裏工作，可現在不是了，城裏人也找不到工作，倒是他們村裡，前年分地到戶，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地了，只要肯干，只要能幹，一年到頭，吃喝不是問題，若是有多餘的，再賣掉換別的，這日子過的就比城裏人差了嗎？
他這樣說，宋婆子忽然就疑惑了：“這些話，誰教你的？”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之前被他爹教的，只覺得讀書人才好，才算上進。以前也盡心儘力的給家裏幹活兒，願意供着弟弟讀書。
怎麼就這幾天功夫，就換了想法了？
宋婆子越發的暴怒了：“是李家教你的是不是？好啊，他李家可真是養的好姑娘啊，這還沒進門呢，就先攛掇着男人和家裏鬧騰了？”
宋婆子不是個軟柿子，要不然也不能在男人死了之後還能為自己要來個小學食堂的工作。
現在不講究工分了，可食堂也有工資的。
她轉身就從門口拽出來個笤帚，然後招呼幾個兒子：“走，咱們上李家問問去，看看他家的閨女是怎麼教的，什麼德行，這沒進門就想當家作主了是不是？”
老大宋振國拽着宋婆子不鬆手，老二還在發愁呢——老大結婚都難，自己這怎麼辦？
只老三靠在宋婆子身邊：“媽，你放心，我一定跟你去，我保護你，我肯定不能讓人打你。”
說完拍老大的胳膊：“你鬆開，你要將咱媽給氣着了可怎麼辦？這氣狠了可是能氣死人的。”
又說老四和老五：“你們兩個，抄傢伙啊，難不成讓咱媽一個人去打架？”
宋婆子越發覺得這家裏只有老三和自己貼心，只有老三才是個孝順的了。
老大看看老四老五，心裏也有點兒怨恨：“你們倆，還不趕緊攔着咱媽？”要不是這倆非得上學，現下家裏能窮成這樣嗎？犯的着為他的婚事鬧成這樣嗎？
宋婆子被老三提醒了，這會兒就開始捂着心口喊了：“我心口疼，我要被氣死了，我怎麼養活了你這麼個不孝順的兒子啊，你是要氣死我才罷休啊，我算白養活你一場啊，養活了白眼狼啊。”
一邊說一邊哭，情緒來了，身子一沉就坐在地上了，一邊拍大腿一邊喊：“老二，去找你們二叔來，你爹是不在了，可咱們家也不是那沒規矩的人家了，你個不孝順的，你休想將那李家的禍根娶到咱們家！”
老二和老大感情好，偷偷摸摸看老大。
“媽，李薇懷孕了！”沉默了一會兒，老大忽然喊道。
宋婆子愣住，兄弟幾個也都愣住了，良久，老三對老大豎起了大拇指。
“懷孕了？那更好，你就和李家說，這婚事我不同意！”宋婆子迅速起身，一邊擦眼淚一邊冷笑：“要三轉一響是不是？李家要是不給這三轉一響，就別想進門！等着被人喊破鞋吧。”
老大震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李薇肚子裏的可是你親孫子！”
“我想要孫子多得是！”宋婆子硬氣，她兒子都有五個，還怕以後沒孫子？再說了，一輩人管一輩兒事情，她將自己兒子給養活大，給辦完事兒，這輩子就算可以了，日後去了地下見了老頭子也不心虛愧疚。
兒子有沒有孫子什麼的，這算下一輩事兒了，她管不着。哪怕都是生孫女兒呢，沒關係，反正到了地底下，老頭子也不是罵她，生孩子的又不是她是不是？
宋老大簡直要氣死了，原以為這孩子是個籌碼呢，沒想到，自家老娘根本不上鉤。
他轉頭看宋老五，老五一向是家裏最有主意的，這事兒可該怎麼辦？
宋老五一攤手，他能有什麼辦法？他也不贊同這婚事呢，不過是為了兄弟情誼才不說話的。現在，也沒有為著老大就傷了老母親心的。
不過，他確實是有主意，現在不是機會，還得再等等才能說。
深更半夜裏，宋老四睡的正香甜，就被人給推醒了，老四脾氣不好，張口就要罵娘，被老五給捂住了嘴巴：“你跟我出來，我有事兒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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