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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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外邊的阿土和阿地,壓低聲音對溫山眠說:“我心裏希望是真的,那昏天暗地的日子實在是太難過了呀。”

但李奶奶卻一直都不怎麼敢問溫山眠。

她過去在這個小鎮上很有名,喜歡撿孩子。

從外邊撿。

親王喜鮮血,處.女處子及幼童的血液最為美好。

而血仆血獸在這方面與親王嗜好一脈相承。

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幼童和少男少女對人們來說幾乎是累贅一般的存在。

那些血仆血獸夜裏上街巡視,一旦聞到嬰兒的味道,這戶人家基本就完了。

所以家裏有孩子的話,大人往往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去掩藏氣味。

每天白天打獵,夜裏還得繃緊神經,有些人實在是受不了,乾脆直接把孩子丟出去。

李奶奶看見了,就撿回家。

她實在是太老了,皮多肉少還矮小,血族聞都不愛聞,孩子就被她安穩地放在地下室那咫尺空間裏躲避。

或許是這樣,老人家總是比較樂天,她看見大報第一個貼上去,所有人都覺得她信,但其實她心裏也沒底。

只是覺得連她都不信,這小鎮恐怕就真沒法信了。

那可怎麼活呀?

看着李奶奶的目光,溫山眠沉默兩秒:“嗯。”

奶奶眼睛一亮。

“我覺得是真的。”溫山眠的目光重新看向海圖:“矮山裏的血族變少了,我這次上山三天,只遇見了一隻血狼。”

頓了頓,他補充:“而且還有綠色。”

李奶奶定定地看了溫山眠好半天,忍不住輕聲撫掌,眼底濕潤:“哎喲……那好呀,好呀,特別好。”

她知道阿眠說話向來認真作數,這也是過去她遲遲不敢問溫山眠的原因,生怕好不容易支起的縹緲希望就這麼沒了。

溫山眠掀了掀唇角,遞手帕給她擦眼淚。

“那咱們未來得是有望了是吧?不用躲着,藏着,心驚膽戰害怕啦?”

“應該是。”

“哎,能應該是就好,能應該是就好。”李奶奶接過手帕低低地哭了會。

那隻能窩藏起來,白天苟且,夜裏驚心,抬頭望不見光明,隨時迎接死亡的日子,哪怕只是應該會過去,對李奶奶來說也已經很高興了。

她哭了好一會兒,沖溫山眠招手:“來,這是奶奶給你打的新圍巾,你來試試。”

“嗯。”溫山眠應聲。

李奶奶打的圍巾總有股淡淡的鈴蘭香味,在雨夜裏,廝殺中都揮之不去。

溫山眠非常喜歡。

“那這樣的話,奶奶也就不用老擔心你住有躍層的房子啦。”李奶奶給他換上新的。

溫山眠不是李奶奶撿的,他是突然出現在這個小鎮上的。

小鎮裏的人本就鮮少出門,李奶奶也是偶然才發現這個遊盪的陌生孩子。

並驚愕地察覺他竟然住在那棟有躍層的木屋裏。

那房子太耀眼,住誰誰死,李奶奶想把溫山眠接走,但他不肯。

奶奶便只能教溫山眠把房間窗戶封上。

本是個死馬當活馬醫的方法,卻不想溫山眠出息,當真長到這麼大了,還成了鎮上首屈一指的獵魔人。

其實哪怕沒有那張大報,小鎮上有人願意和溫山眠一起上山獵魔,在越川就已經是莫大的進步了。

“真好。”李奶奶看他戴新圍巾的樣子,笑眯了眼:“以後呀,咱就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啦。”

“……嗯。”溫山眠應了一聲。

不知李奶奶打圍巾的時候是不是心裏念着日後的生活不必像之前一般黑暗,新圍巾的顏色偏淺,襯得溫山眠身上的老沉褪了不少。

事實上,那老沉是違和的,如今的淺色才該是相稱的。

能顯出青年溫潤的眉眼。

“我們阿眠才十九呢。”李奶奶粗糙溫暖的手指拂過溫山眠的眼睛,愛惜道。

溫山眠的聲音也變得溫柔下來:“奶奶也才五十二呢。”

“哎喲!”李奶奶笑:“算老啦,算老啦,我這可是咱鎮獨一份吶。”

溫山眠淡笑:“不老。”

阿地在屋外暖陽下跳舞,阿土警惕地蹲在旁邊,不讓她離開溫山眠視野分毫。

而溫山眠則再度看向了那張模糊的大報。

星落的海島,一個個強大到足以擊垮親王的獵魔人名諱。

良久,溫山眠輕聲說:“奶奶。”

“嗯?”

“您說,他們是什麼樣子的?”

“哎?”李奶奶一頓,順着他同樣看向海圖,被問住了:“什麼?”

溫山眠收回視線,沖她搖頭:“沒事。”

旋即出門把阿土阿地拎回家,轉身離開,去置換所給李奶奶鋪貼家用。

置換所也就是前一天晚上去過的酒館了。

那酒館建在地下,從平地過去就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小木屋。

這兩個木屋裏都有通道,不過一般只開放一個。

溫山眠進去的時候,酒館老闆大鬍子正在木屋裏和他老婆爭執。

見溫山眠進來,大鬍子連忙收起神色。

如今不在吧枱里才能清楚看見,他的一條腿是瘸的,沒有下半截。

這會兒杵着拐杖眯眯眼笑着搓手對溫山眠說:“哎,溫先生來啦,您有什麼需要?”

“燈油。”溫山眠想起粥水略顯寡淡的味道,和阿土阿地躥高的個子,又補了句:“調料,布料。”

“好嘞!”大鬍子高興極了。

燈油是必需品,但調料和布料在越川卻不是。

小鎮上很少有人做這些,舉鎮可能也就那麼點,所以價格也昂貴,只有生活得還算像樣的獵魔人才買得起。

是以,溫山眠絕對算酒館的重要客戶。

大鬍子指揮手下去下邊拿,不用溫山眠再往下跑一趟。

而他身後和向下台階臨着的空間,則放着些昨晚沒有的,七零八落的箱子,像是將地下的東西搬上來了。在他和溫山眠說話的時間裏,他老婆正怒着臉一點點又搬下去。

注意到溫山眠的視線,大鬍子無奈:“我想把店搬上邊來,這地下啊不管怎麼說還是麻煩了點,潮得要命,昨天還爛了一箱貨,我尋思最近這段時間情況好多了,那大報該是真的了吧?但我家老婆不肯。”

他說完才注意到他老婆在搬貨,喊了句:“哎!別搬了別搬了,擱那先!我不搞了好吧!”

大鬍子體型龐大,他老婆卻很是瘦小,溫山眠看了她一會,目光落向她輕微不自然的腹部。

僅輕輕略過,就收回了視線。

大鬍子沒注意到溫山眠的目光,轉頭間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靠向溫山眠,小聲:“話說今兒個有點末海來的魚,溫先生要不要啊?新貨,嘿嘿,你要我送你點兒!”

越川臨海,居民被逼無奈偶爾也會去淺海里捕魚,不過這樣的人很少。

因為海里的怪物對越川人來說遠比山上的更可怕,他們吃的魚大多都是漲潮後到海岸邊撿的。

但末海不同。

末海和越川不是一個地方,是越川往東邊繼續延伸的幾個更碎的小島,面積非常小,隨時有被海浪真的吞沒的風險。

兩岸不遠,可以對望,那裏的居民大多嚮往越川,早年也會試圖渡海過來,但近百年流動固化,慢慢就不會了。

在那邊雖是一年四季與海浪怪魚相伴,但勝在沒有血仆。

後者也不願去那樣小的島嶼上輕易同海怪作對。

而末海人雖然打出生起就一身對付怪魚的功夫,但到越川來卻未必能應付血族,所謂一方土養一方人。

聽見“末海”兩個字,溫山眠眉頭輕動:“不要。”

隔了片刻想起什麼:“末海人進鎮?”

“對呀。”大鬍子看上去挺高興的:“他們好像也拿到大報了,如果血族沒了,那越川可不就比末海更適合生存?這兒好歹還是個大點兒的陸地呢。”

他話音落地,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試探地問了句:“溫先生您說,都這樣了,那大報上的消息……該是真的了吧?”

溫山眠不答反問:“怎麼來的?”

“……卧槽!說到這可就牛了,那兩末海人帶船游過來的!水性簡直太他娘好了!說是槳在半途給浪卷沒了……啊?哦哦,喏,溫先生您的東西。”

溫山眠拎過,想了想:“末海都來了,那那邊有消息嗎?”

大鬍子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溫山眠的“那邊”是哪邊。

放眼越川所在的整個島嶼,中間被密林高山斷開,越川臨一邊海,而所謂的“那邊”則臨另外一邊海。

據說在數百年前,有不少早期的越川人就是從那邊被血族追殺逃來的。

留下的信息是那邊面積比越川大不少。

但這麼多年過去,是真的還是傳說已經沒人知道了。

活命都難的時代,實在沒有太多人在意這些。

尤其是近幾百年,人類在血族的統治下,人口徹底失去流動性,地區與地區之間完全不允許交流。

深山密林里全是血族,越深,它們就越多越兇猛,幾乎等同於親王給人類劃下的地區界限。

一旦有人靠近,便視為挑戰親王權威,當場就會被成群的血族吞沒。

所以翻山越嶺去另一個鎮?鬼做呢,路上就得被撕爛。

連獵魔人都不敢這麼干。

這就導致幾百年下來,兩邊是什麼通訊也沒有。

可溫山眠記得,從海圖來看,山的那邊才是面向那些大島方向的。

“消息?沒呀,誰去探這個。”大鬍子聳了聳肩:“老實說,山外有城那都是幾百年前的說法了,是不是真的誰知道?又不像末海一樣抬眼就能看見,搞不好是老祖宗給咱們造的夢呢,而且就算是真的,人家肯定也早就不記得我們啦,分界線那麼麻煩,咱們這又沒人渡山。”

溫山眠嗯了一聲:“走了。”

臨走前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回頭:“我最近進山,山上血族確實變少了很多。”

大鬍子一愣,才反應過來溫山眠是在回應他之前的問題。

雖然也沒徹底給個準話,但聽着就是莫名讓人高興。

他眉眼於是舒展開來,吆喝道:“哎!溫先生!明天他們打算組隊去山上獵魔,你去不去吶!”

溫山眠已經走遠了。

他把東西放回李奶奶家,然後想了想,回家換了套便行衣,還是準備再上一次山。

臨走前,溫山眠想起什麼,抬頭看了眼閣樓處緊閉的木門。

窗外陽光耀眼,溫山眠想往上邁的腳步於是停在了半途。

秦倦不懼怕陽光,卻也不怎麼喜歡陽光,鮮少在白天活動,尤其是接近正午的時間。

他猶豫片刻,突然有了想法,轉身洗了個乾淨的杯子出來,然後進房隨便找了把普通的匕首,垂眸眼不眨地劃開手腕。

鮮血滴落在杯內,溫山眠為秦倦接了小小一杯,後用布條勒緊傷口止血,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在杯子上邊蓋了個餐盤,讓血保持乾淨。

完成這一切,溫山眠拉上圍巾,很是放心地出門了。

而閣樓上原本睡在軟塌里的人則不知何時緩緩睜開了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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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箱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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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惡魔一起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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