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路息說完這句話時，空氣有點靜。
木笙被迫看着他的眼，努力屏息着，點了下頭：“哦。”
路息忽然就覺得沒什麼了，慢慢直起身，臉一側，說：“你回去吧。”
他說完，就往前走了。
木笙走了兩步，忽然停下，轉頭看過去。
男生身量修長，充滿了距離感，但他卻是唯一一個對她施與善意的人。
這次，還有上次的體育課。
“路同學。”
木笙微揚起聲音，叫住他。
路息腳步一停，側頭。
“謝謝。”木笙轉身往前走兩步，看着他的背影，語氣透着鄭重：“……體育課的事。”
路息只側了半張臉，許是有些亂的頭髮擋着，沒怎麼露表情，片刻後轉回腦袋，又走了。
木笙一個人跑回教室，陶軍還在裏面。
她略去了和唐菀講話的內容，只粗粗解釋了一通，說是家裏有事，好在這節課沒什麼重要的，陶軍便讓她進去了。
快到下課，路息這人才姍姍來遲了。
陶軍覺得有必要向這位新同學灌輸一下守紀律的重要性，於是板著臉背過手問：“你去哪了，人木笙早就回來了。”
“哦，我便秘。”
門口的少年回的堂而皇之，一點都不害臊。
全班靜默一瞬，接着哄堂大笑。
“……”
陶軍的臉色有點扭曲，他扭頭呵止了下班上的人，接着用一副老父親看叛逆兒子的眼神看看人，接着破罐子破摔地讓他進來了。
校董都不敢對這位少爺說什麼，他能怎麼辦。
路息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
餘光看了眼旁邊的女孩。
誰知女孩看看他，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對面的陶軍。
他扭過頭，陶軍正在教室里轉悠着，等他收回眼再去看木笙，木笙已經低下了頭。
路息無所謂地挑了挑眉。
陶軍在教室里轉悠了幾圈，聽到鈴聲打響這才離開。
班上熱鬧起來，都開始收拾書包，聊天說話。
木笙整理好書包，看了眼身旁正靠着牆打遊戲的男生。
握緊手裏的錢緊了緊，又鬆開，小聲叫人。
“同學。”
路息起初沒聽到，反應過來后，側額看過來。
眼前是一隻白皙的小手，指甲圓潤粉嫩，手指捏着兩塊錢。
路息頓了下，抬頭看她。
只見女孩望着他，遲疑了兩秒，小心地問：“你渴嗎？”
“？”
接着，女孩像是默認了自己的想法，輕吸口氣，說的很是鄭重其事。
“你買瓶水吧，多喝水，治療便秘。”
女孩說的很是鄭重其事。
“…………”
偏偏有男生經過，誒了聲，順嘴說了句：“誰便秘，路息你真的便秘啊？”
“……”
周圍男生女生都看過來。
下一刻，路息偏過頭，眯起眼看他，面無表情的。
那男生哆嗦了下，看這臉色，連忙舉手合十在空中比劃兩下，人就溜了。
路息直接退了遊戲，一股盛氣。
木笙怔住。
但路息壓了壓，偏頭看她時表情又恢復了正常，挺懶：“我不那個。”
“一天三次。”
他想了想，還補充道。
“……”
木笙訥訥地哦了一聲，覺得有些尷尬，自己應該會錯意了，回過頭悶頭整理書本。
“同桌。”
偏偏卻又聽見旁邊的人喊她。
木笙動作停下，有點遲疑地轉頭。
路息視線依舊停留在遊戲屏幕上，黑長的睫毛耷着，薄唇輕動：“以後叫同桌吧，同學挺見外的。”
“……哦。”
木笙輕聲應，重新回過頭，垂下眼。
心裏悄然劃過一絲暖意。
不知舅舅跟舅媽怎麼知道了在學校的事，當天晚上就壓着唐芙過來道歉。
教育她作為姐姐，不能這麼欺負人。
唐芙挺不服氣，但也沒辦法，只好敷衍地跟她說了句對不起。
木笙看了眼唐菀：“沒關係。”
唐芙點點頭，窩回沙發里，拿起桌上的提子吃。
“你這孩子。”舅媽陳霞雲推了把她的腦袋。
唐菀笑，只拿看小孩的眼神看着她。
“唐菀。”唐卿勸她：“笙笙還小，以後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要考慮考慮孩子，你也有能力，只是別用在歪道上，你們原來那酒店還給你留着一個位呢。”
唐菀有些不耐煩，但仍舊壓着：“哥，知道了。”
唐菀原本是借了舅舅一家的錢，但唐芙這麼一鬧，唐菀要面子，只好又還了回去。
這樣一來，唐芙就沒什麼立場再拉着臉了。
於是走之前，唐芙把木笙拉到一邊，看着她，忽然問：“你同桌那個路息？”
木笙懵了一下，半晌才出聲：“啊？”
“啊什麼啊，你是木頭嗎？”
木笙只好說：“是班主任分的。”
唐芙沒說話，臉上有些思考。
“唐芙，還幹嘛呢，回家了。”
陳霞雲在樓梯間仰頭喊。
“知道了！”
唐芙飛快應了句，然後回頭看了眼木笙，說：“明天中午等着，我跟你一起去食堂，下午放學也等我。”
木笙還沒來得及應，唐芙就鬆開她的手跑了。
翌日。
一上午的課平靜過了大半。
第三節是語文。
臨近中午，夏日裏窗外的陽光就更濃了點，氣溫鑽進教室里，發酵。
於是整個教室披散着陽光，就像一個天然的溫床。
再加上語文老師那平鋪直敘書生的音調，課上到一半，班裏人一大半都開始昏昏欲睡。
但大部分都還在強撐。
路息也並不例外，他膽大，趴在桌子上。
衣袖擋了半邊臉，只露出一半挺直的鼻樑。
從淺色窗帘縫隙里射進來的太陽照着他的頭髮，顯得膚色更白，頭髮也像染成了淺金色。
一縷陽光恰好落在他眉梢，照得他眼皮很是清透，但因為不太舒服，眉頭微擰着。
木笙看了眼講台上背對着他們寫板書的老師，拿起旁邊一本大點的練習冊豎起，擋住了那點陽光。
而後，再將練習冊靠在桌上摞起的書旁。
沒了那點光，少年輕蹙的眉梢緩緩舒展開來。
木笙輕輕收回眼，繼續低下頭記筆記。
直到語文老師終於忍不了了，伸手在講桌上拍着，班上人才陸陸續續醒過來。
“你們昨晚都幹什麼去了，一個個困的像什麼樣啊，還十幾歲的學生呢，跟我們比還不如……”
嘮嘮叨叨的聲音總算把路息給折磨了。
他睜開眼，就看到擋在面前的一本練習冊。
悶熱的陽光被隔絕，只有風從兩邊吹過來，帶來絲絲沁涼。
而女孩正埋頭記筆記，安靜又專註。
路息看了會，忽然將練習冊放了下。
突然一陣風伴着聲音，讓木笙嚇了跳，她扭過頭，正對上路息的眼睛。
“你醒了啊。”
路息看了眼練習冊，聲音帶着幾分剛睡醒的啞：“這你放的？”
木笙轉頭看台上的老師：“太陽有點大，我夠不着窗帘，就放了。”
女孩回的很小，話依舊不多，聲糯。
路息有幾秒沒說話，安安靜靜地盯着她看，等木笙沒聽到他說話，再看過來時垂落下眼，坐起身。
“謝了。”
木笙頓了一下，側過頭。
路息修長的指尖正撥弄着睡得亂糟的頭髮，注意到她的視線，眼睛看過來。
“怎麼了？”
木笙立馬收回眼去，抿住唇說：“沒什麼。”
上午放了學。
唐芙果不其然，剛下課沒多久就在教室外等着她。
路息不愛和人擠，一般都會在教室里待到人不多的時候再走。
唐芙就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對她揮着手，木笙放下書就起身，卻在看到低着腦袋打遊戲的男生止住了腳步。
有點躊躇。
“同學……”
路息的拇指一頓，視線淡淡地看她，語調慢慢悠悠的，很好聽：“這麼快就忘記昨天答應過的了？你記憶力不太好啊。”
木笙看他這架勢，是她不改口就出不去了，只好小聲地說：“同桌。”
路息這才哼了一聲，大少爺挪了一些位置。
木笙從裏面出來。
“走吧。”
唐芙在原地沒動，臉色不太好看地看她：“你剛剛在那說什麼呢？”
因為路息是背對着門口的，唐芙根本看不清他們兩人之間剛剛說了什麼。
這會着急着要知道。
木笙老實地說了剛才的話。
唐芙總覺得這態度有點曖昧，忽然皺緊眉，拉住要走的木笙，接着問：“還有什麼。”
木笙被迫停下，有些不解地問：“這和吃飯有什麼關係？”
“你……”
唐芙的話聲停下，覺得跟這人解釋就是跟牛彈琴，於是煩躁擺手：“你先去佔座，我有點事稍後再去。”
木笙奇奇怪怪地看她一眼，悶悶哦了聲，一個人走了。
等人背影消失在樓梯間，唐芙收回眼，正做着心理建設，卻不想，迎面撞上了一個出來的男生。
唐芙原本沒打算碰到人，但是這會就是不打算早走，打算碰一碰運氣。
卻沒成想，真碰到了。
過道就那麼寬，還被其他學生的人佔了些，乍一眼在門口撞見時唐芙整個人都愣了下。
心跳瞬間加快，唐芙只來得及擺出一個漂亮的笑，還沒等到說話，便被人斜了眼，懶淡地說了個“讓”字。
當天放學后，唐芙沒等她就走了。
木笙在八班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實在看不到人才一個人走了。
轉眼間，就到了體育課。
而憋了快一周的幾個女生似乎是總算找到了可以發泄的方式，一下課便堂而皇之地結伴往籃球館內走。
而路息還睡着，木笙只好從後面縫裏擠出來。
到了籃球館內，木笙遠遠地就看到幾個人遠遠地就用挑釁又得意的眼神看着她。
木笙沒有招惹她們，獨自往另一邊空的地方走去。
上了課，體育老師過來，帶領學生們慢跑了幾圈，然後讓體委帶着幾個人去器材室拿籃球。
先練習十分鐘找找手感，然後再一個一個地檢查。
體育老師吹完哨，大家散開，各自找上次體育課組隊的成員們。
木笙在原地站了會，便轉身朝體育老師走過去。
體育老師正坐在場邊的座位上低頭對着點名冊，聽見一個女孩的聲音輕輕響起來。
“老師，我能不能再申請一個籃球？”
體育老師抬頭，沒認出女孩來：“你們班不是申了十個籃球正好嗎，你上周的組呢？”
木笙抿了抿唇，沉默兩三秒后，正要開口，身後頭頂忽的響起一個略帶鼻音的男生聲音。
“我教她吧，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