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也是怪她到底對此地的風俗教條了解不深,若是換了旁人必能明白,常武這是心下默認了常父常母願意留了趙恪做女婿。

當世理學森嚴,男女大防深入士族之心。縱使常家村這樣的窮鄉僻壤,未曾婚配的男女們也對彼此私下相見多有避諱。似常家這般坦蕩,多半是已許婚配之人,沒有這般忌諱。

感嘆歸感嘆,常武也不是那般愛嚼舌根的婦人,回到家中訓了自己那憨玩的小子一頓之後,心中總算痛快了不少,跟誰也沒有提及此事。

倒是他家那小兒子平白挨了老爹一頓罵,當即苦了臉,提着自己新捉的那一串蛐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

七月初七,本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可在常家,卻為著另一樁相聚忙活開了。

早早便託人帶口信要回家來的常平,今日總算被師傅給了三日假。一身粗布短打的身影伴着暮色,出現在了常家村的小道上。

吳氏本在灶間忙活,聽見小童跑過來嚷起“阿平哥哥回來了!”,頓時扔下了手中的燒火棍,穿着圍裙便朝村口跑。

常瑛也被她娘這股子激動感染起來,利落地丟下了手中的茉莉花粉,也跑去村口看她那素未蒙面的大哥。

常平做學徒一去便是四年,回家的日子寥寥無幾。她也只記得自己這個大哥性子憨厚良善,每每回家都要給小妹帶上一塊桂花糕,一臉笑意地看着她高高興興地捧着禮物同常安顯擺。

遠遠瞧見那熟悉的身影與她的記憶漸漸重疊起來,常瑛倒有些忐忑上前,只仰頭望着大哥的身影愣神。

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味悠悠襲來,呆怔的小姑娘懷裏忽地被塞進了一個油紙包。

已經長成的少年個子高高,身材不算壯實,一雙眼睛卻亮,笑盈盈地對着妹妹:“噥,還是你的桂花糕。”

吳氏欣慰地看着一雙兒女,打趣女兒道:“阿瑛,你不是素來最盼着大哥給你帶桂花糕嗎?這許久不見他,想必饞蟲都勾出來了,還不快嘗嘗?”

小姑娘依言揭開那裹得嚴嚴實實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那香甜鬆軟的桂花糕。

甜絲絲的味道伴着桂花那清甜的香氣,彷佛能甜到人心裏去。

她的記憶彷佛又回到從前,她那不着調的師父前去瓊州尋香,一去三月未歸,把當時那個九歲的女娃娃獨自一人留在了常家舊宅。

適時她膽子不大,心驚膽顫地過了幾日之後,到底沒忍住千里之外朝師父哭訴。那人只好安慰她,道是回來之後一定給她帶禮物。

可沒想到三個月過去,師父倒是喜滋滋地背了一大包沉香木回來,卻根本沒想起來所謂禮物那回事。

常瑛自小懂事,並不像尋常小兒一般哭鬧,可到底把這件事埋在了心中。如今瞧見常平那塊風雨不落的桂花糕,心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泛上來,讓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眶,隱去眼底那絲淚光。

也好,師父去后,她孑然一身承擔起常氏百年的制香基業,多年以來別無半個親朋。如今卻得了這般全心全意記掛着她的親人,必然不能辜負。

小姑娘並不捨得一氣吃完,珍重地把那塊桂花糕收起,成了綴在娘親與大哥身後的小尾巴,一路托着腮看吳氏拉着常平換新衣。

常平無奈地抬高了手任吳氏擺弄,瞧見那衣衫嶄新的料子忍不住皺起了眉:“阿娘,妹妹的病不好容易好了,何必破費給我裁衣裳?”

他人在縣城,日日都要忙活着在師傅的鋪子裏做工,過得閉塞。每日一身疲倦之下,並不知曉家中今日發生了何事。

但是依照自己長至十六歲的記憶,他們家中不說揭不開鍋,也不富裕到能裁新衣吧?

吳氏也不忙着解釋,瞧着大兒子那副懷疑人生的神情笑彎了腰。還好常安沒這樣賣關子的心思,一氣給大哥倒了個乾淨:“大哥,咱們家如今可不一樣了。趙家的阿恪贈予了小妹幾張香方,連如意樓的大掌柜都巴巴地上門來收購呢……”

“什麼?”聽這個弟弟講完原委,常平卻越發覺得自己尚在夢中。

這一年三十兩銀子的進賬,便是他那經營一輩子鋪子的師傅都未必能做到,而自己那個小妹妹,待在家中,便有人把這麼一大筆銀子送上門?

“如意樓是松陽最氣派的兩座香料鋪子之一,便是縣主都有光顧。流連在富家的夫人小姐里,每月的賺頭不知道有多少,大哥不必覺得誇張。”小姑娘面色毫無得色,絲毫沒有被這一時的銀錢迷住了眼。

“小妹,多掙些銀錢是好,可也要愛惜身子,你病才剛好,好好養身要緊。”少年肩膀漸漸寬厚,手掌因為常年勞作而生了一層粗糙的老繭,撫在常瑛發頂的感覺讓人極為安心。

小姑娘輕輕點頭,微不可聞地道了一聲好,只覺得自己捧着的那塊桂花糕熱騰騰,暖人得緊。

見妹妹乖乖應下,常平總算滿意地放過了她,轉而關心起趙恪:“阿恪,先前趙夫子在時,便有教導我跟二弟識字的恩情。如今香方珍貴,你卻願意贈與我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旁的空話我不多說,但若是家中有了余錢,一定不負夫子的遺願,送你回學堂念書。”

他神色嚴肅,顯然沒有半絲玩笑的意味,而是真真正正地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裏。

作為家中的長子,他的想法與這些日子悄悄為趙恪存錢的常父常母不謀而合。可區別於常父常母對讀書一事的本能敬重,他卻是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識字念書的好處。

且不說封侯拜相出仕入閣這樣遙不可及的事情,便是他在縣城做一個小小的學徒,都因為跟這趙夫子念過兩天書,被師傅高看兩眼。還有鋪子裏的那位賬房先生,也是因為能寫會算在東家面前挺直了腰桿。

瞳色漆黑的少年靜靜聽他說完,唇邊牽起一抹笑意,恰似冰雪消弭、暖意融融的春江河畔。

他明白常家眾人是真真切切地為他好,想要為自己某一條出路,與記憶中那些紛紛想要上前撕咬父親的豺狼毫不相同。

可惜,他是再也不必廢這筆銀錢了……

“大哥,父親去世之前,我也念過幾日書。待得年紀稍長一些,便可以去鎮上覓一份賬房差事。”趙恪輕輕搖頭,“無需再另外破費。”

“什麼!”常平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你今歲尚不滿十三,便已經開蒙結束了?”

“是,父親三歲便為我開蒙,家中敗落之前已進學六年。”為了讓這位難得歸家的大哥安心,他第一次主動談及了從前舊事。

“你……阿恪……你是明珠蒙塵啊……”

他師傅聘來的那位賬房先生年輕時也曾科考過,便常常那這些陳年舊事在跑堂的小夥計之間誇口。

據他所說,聖人亦是年十又五方才志學,而今的學子多十二三歲入學,十五六歲能把四書五經讀個明白便是不錯。

趙恪三歲便有定性念書習字,一堅持便是六年,若是生在富貴人家裏,不知道該有多好的前程!

嘆息歸嘆息,他不過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跑堂學徒,哪裏能想到金榜題名那麼遠?心下唯有越發堅定地想要給這孩子攢錢,有了銀錢,方才好說。

三日的時光眨眼逝去,常瑛難得天不亮便起身,小尾巴似得跟在常平身後,想要藉著前去縣城採購香料的機會送一送常平。

吳氏本擔心大兒子的師傅不好相與,生怕閨女貿然相送惹得人家掌柜不快。可得了常瑛再三保證不會被鋪子掌柜瞧見之後,也只得同意她與趙恪一同前去。

牛車吱呀吱呀地轉動了近兩個時辰之後,趕車的老翁長吁一聲,停在了不遠處的城門跟兒上。

兩個半大孩子悄悄綴在常平身後,直到常平熟練地沿着東市的長街進入一間掛着貨鋪招牌的雜貨鋪子,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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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是我童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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