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心下打定了主意之後,常瑛並不遲疑。

交待常安帶着價格便宜一些的帕子與香扇在西市叫賣之後,她帶着其餘的物件,與趙恪一起直奔東市。

妙儀坊與如意樓分別坐落於東市的一條長街之上,明裡暗裏的競爭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前些年松陽縣城裏也不過是區區住了四十幾坊人家,用得起好香料的人家不多。

只是近年獲封食邑在此的高陽縣主嗜好這些風雅之事,導致這兩所香料鋪子為了縣主府邸的生意險些沒有搶破頭。

可惜妙儀坊不愧為百年老字號,在城中的口碑漸漸壓下了如意樓,急得如意樓的大掌柜這些日子裏寢食難安。

二人登門之際,恰恰好看到那留着兩撇山羊鬍子的大掌柜正在叉着腰訓徒弟。看背影倒是頗有氣勢,可是一轉身,險些沒有把常瑛逗得笑出聲來。

無他,只因這些日子日日焦心,這位掌柜的嘴角竟生生長出一圈大燎泡,疼得他時不時倒吸一口涼氣,連帶得心情也十分不妙。

“二位小友,來此所為何事啊?”回身見門外站得是兩個窮酸的半大孩子,他頓時沒了親自招待的興緻,揮手示意夥計上前。

“掌柜留步。”常瑛沒等機會錯失,迅速張口喊住了他,“我等鄉野之民,偶有幾張長輩傳下來的方子。”

“不知您可有興趣一觀咱們帶過來的頭油香帕等物?”

“嗯?”留着山羊鬍子的中年男人雖然止住了步子,但明顯對這件事情興趣不大。

一是常趙二人的打扮實在不像什麼有底蘊的人家,二是這姑娘話裏頭的並沒有售賣香方的意思。

需知一家香鋪的立身之本就是香方。有了香方,頭油香帕等物自可源源不斷的熏制售賣,算不得什麼稀奇玩意兒。

常瑛不卑不亢地走近了兩步,沒有着急把自家製成的物件拿出來。她明白,如意樓的掌柜迎來送往地見過不少人,瞧不上她一個鄉野丫頭也不奇怪。

“我觀掌柜的面色,似乎近些日子難以安枕。”

“若是方便,不如採用黃連、梔子、防風與蔓荊子清熱瀉火,降逆和中,以為疏散之法。”

此話入耳,中年掌柜的神色里的漫不經心漸漸散去,那撇山羊鬍子也正色起來:“姑娘年紀不大,竟然也懂藥性?”

行醫與制香都是極其閉塞的學問,多為父子口口相傳,不願落入外人手中。這姑娘開口便敢為他的病症開方,難道還真有些本事不成?

“得家中長輩教導過一二罷了。”常瑛三言兩語地掠過他的問題,並沒有過多賣弄。

制香一道免不了要調和諸多藥材,前世自己被痴迷香料的師父一手帶大,自然有所涉獵。為這上焦內熱的小毛病開上一副方子,倒也不成問題。

這下倒是讓山羊鬍子的掌柜一下子閃出些希冀來,親自讓了站在店內的二人走進內室。

抬手揮退前來斟茶倒水的夥計,徐掌柜正襟危坐,帶着期待地朝眼前的小姑娘開口:“不知小友帶來的是什麼香?可否交給鄙人一觀?”

坐在一側的趙恪探尋地偏頭望常瑛,得到她肯定的點頭之後,這才撩開那口籮筐,依次拿出裏頭的物件,工工整整地擺在了桌上。

徐掌柜也算半個香道行家,聞到這格外柔和馥郁的茉莉香氣早就耐不住愛香之心,急忙凈了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黑陶小罐,揭開了上頭的木塞。

這黑陶小罐里,裝得正是那脂吸了整整十日的茉莉頭油。原本清新透亮的茶籽油中靜靜懸浮着皎潔的茉莉花瓣,幾乎把那抹茉莉的幽香與宜人的草木芬芳糅為一體。

甫一開蓋,小小的一方茶室里頓時盈滿清雅悠遠的花香。雖久久不散,卻毫不刺鼻。正是多一份則重,少一份則薄,把制香的均衡調和之道,拿捏了個分毫不差。

他不禁捻一捻自己的山羊鬍子,依依不捨地把桌上的幾件物什瞧了個遍,眼睛越來越亮。

這香不同於如今松陽縣盛行的厚重富麗之氣,卻別有一番高潔不群的氣質。

若是如意樓中能多了這樣的香方,他哪裏還用發愁添不上新意。

徐掌柜心頭的盤算打得噼啪作響,面上卻不肯露出半分。

上上下下掃視了兩個半大孩子半晌之後,他總算開了金口:“這頭油香粉香質尚可,可惜只添了一味不值錢的茉莉做主料,在店中可買不上什麼好價……”

二人並非稚子,自然明白他在打什麼主意。無非是瞧着常趙二人年歲不大,穿着打扮又不像是見過什麼世面,便變着法子朝二人壓價。

“咳……”常瑛不動聲色地清咳一聲,倒也沒有廢話,上手一件件地把桌上的物件收了起來。

她看着瘦弱,卻生了一副怪力,徐掌柜抬手想攔,竟然沒攔住。

“小友,小友……你還沒問價,不能着急走啊……”如意樓與妙儀坊已經爭得不可開交,臨街見到對家徐掌柜是恨不得撲棱着翅膀啄他們。如今好容易遇到了一味頗為出彩的茉莉香,怎麼能輕易放過呢?

見常瑛動作不停,他只得換了個人,開始對着趙恪念叨:“小郎君,且說個價吧。若是一時不成,咱們大可以再做商量……”

白凈的少年臉色有些不好,沉沉地抿了唇,抬手隔住他拉扯常瑛的動作。

“這、這……”徐掌柜怎麼不知自己被兩個孩子擺了一道,可惜生意場上的商戶天生逐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之後,他終於是鬆了口:

“這樣吧,小友先出個價給我聽聽便是。”

他能如此輕易地妥協,未嘗沒有如今妙儀坊勢大的緣故。常瑛見目的達到自然停了手,開口便拋出一個讓徐掌柜嚇一跳的條件:“我家原意,本為出價寄售在此。”

“這怎麼使得!”徐掌柜吃了一驚,氣得鬍子亂翹,眼睛也瞪了起來,“小友,滿松陽縣裏,誰家也沒有這樣的賣法。”

“這麼說,掌柜還是不願意?”

徐掌柜狠狠咽了咽口水,一臉肉疼道:“尋常烏髮香油不過四五十錢一罐,香粉利更是薄。小友的香卻是不錯,我便再添一些,漲上兩成,如何?”

“至於這寄售,是萬萬行不通啊。”

對面繃著臉的小姑娘鬆了松眉心,卻再次搖頭。

側方的趙恪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的那抹狡黠,心中自然明悟了她的打算。

若是平白便報出一個高價,那徐掌柜久經沙場,自然有一百種法子殺價。可若是一開始便提出只寄售在此,如意樓便賺不到什麼錢,徐掌柜情急之下,接受這“折中之道”的高價,自然容易不少。

雙方你來我往地爭執了幾回,徐掌柜一拍桌子,終於咬牙定下了價格,屈從於常瑛那寸土不讓的幾文錢。

那籮筐里的烏髮香油添做七十文買了出去,小小木匣里的香粉也叫出了三十文,余者香帕香扇雖少一些,可滿打滿算下來,倒也差強人意。

仔仔細細把那四百二十文錢數了一遍之後,小姑娘高高興興地把銅錢塞給趙恪收着,朝徐掌柜笑彎了眼:“多謝您照顧生意。”

她此番開顏一笑,倒與方才那冷麵模樣判若兩人。

山羊鬍子的老頭雖說有些肉疼,可是想想這姑娘應下了此後的香粉頭油只供如意樓,便也多了幾分如願,陪着笑送了二人出去。

外頭的天色尚早,常瑛也不急着去尋常安。

如今她手裏的錢比着上次多了不少,又有了如意樓這一條生財之路,自然多了幾分從容,拉着趙恪便進了上次的布匹庄。

難得上次的夥計還記得他們,熱絡地迎了上來:“姑娘,您又來了?”

常瑛心頭一直惦記着前些日子吳氏小心翼翼地捧着帕子的模樣,瞧得她心底一陣泛酸。這次手上的銀錢寬裕一些,便特特地登上了布匹庄,打算好生裁一塊布,給十來年沒添過衣衫的吳氏裁一件新衣。

布匹莊子的種類自然繁多,常瑛挑了半晌瞧上不少,難以割愛。

思及家中那人人補丁摞補丁的衣衫,索性也不再糾結,一氣裁了三十尺尺紋色簡單的嶄新棉布。除卻要裁出帕子與扇面的布料,還打算給家中的六口人一人裁製一件單衣。

手中的銀錢一氣出了二百餘文,可常瑛卻覺得值得。如今常家上下窮得湊不起第二件衣衫,若是能人人添上一件新衣,好歹能夠避免衣物洗了之後卻沒得穿的窘境。

復而又就近割了五斤肥瘦相間的臀尖肉,並上油鹽醬醋和制烏髮香油必須的茶籽油,再次數出去小兩百個銅錢。

捏捏自己癟下來的荷包,再瞧瞧身後肩扛手提、大包小包的趙恪,常瑛總算是停了手,前去與西市的兄長會合。

常安雖說機靈,可到底是第一次承擔這樣的活計。西市魚龍混雜,饒是常瑛,一時也猜不出這個哥哥的情況如何。

懷揣着一抹擔憂快步走到西市的攤位前,二人倒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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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是我童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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