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想你想得發瘋
世上的事總不能圓滿。姜新染喜歡吃奶油雪糕,可奶油雪糕只會讓她胃痛。她那麼愛顧若,可顧若只會讓她受傷。
所以今天之後,姜新染不想再吃雪糕了,也決定徹底把顧若從心裏剜出去。痛是必然的,痛過之後就會結痂、癒合,然後變成需要特地回想才能看到的傷痕,總比一直放任那個傷口流膿好。
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挺感謝顧若回來的,讓她能下定決心放下多年的執念。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趴在枕頭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反正宿舍只有她一個人,想怎麼哭就怎麼哭,不怕被人笑話。
輕飄飄的棉花枕頭被淚浸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姜新染也把自己這麼多年憋在心裏的難過委屈一次性全部發泄了乾淨,從明天開始,她甩開心頭壓了六年的包袱,迎接新的人生。
哭到耳鳴、眼腫,嗓子啞得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音,姜新染腦子都哭得像木頭一樣沒有知覺了,才趴在床上,安靜地抽噎,肩膀止不住抖動。
身體難受,心卻輕鬆極了,就像一直悶熱潮濕的天氣里下了一場大暴雨,眼淚沖刷掉了她心裏積了六年的塵埃污垢,雨過天晴之後,天空湛藍,樹葉翠綠,空氣涼爽,姜新染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比從前暢快了許多。
姜新染六年來第一次睡個安心的覺。
明天開始,一切都是嶄新的。
……
臨淵市市中心一個高檔公寓裏,顧若正在打拳。
這是她在臨淵的暫時住所,房子太大,房間太多,遠不如顧若高中時期和姜新染一起的那間老式出租屋。空間太大了就聚不起人氣,顧若只有一個人,所以這住所永遠都是冷冰冰的。
顧若不需要那麼多空屋,她在其中一間屋子正中央吊了一個大沙袋,除此之外就剩白牆和水泥地,連塊瓷磚都沒鋪。
真正的家徒四壁,很不符合所在小區的整體格調。
顧若回家後幾乎是拉扯着撕開身上那件昂貴的休閑襯衫,隨手從烘乾機里拿了一件運動背心套在身上,直接進了沙袋房——反正那些運動背心都是黑的,拿哪件都一樣。
離開姜新染,她活得就像個苦行僧。吃飯的意義僅剩填飽肚子,物質享受可有可無。
這套公寓裏甚至沒有一個衣櫃,顧若出席正式場合的衣服套了個防塵袋,直接在牆上釘了幾顆釘子就掛起來,剩餘衣物則還堆在床邊那個行李箱裏。
那張一米寬的單人床是這間房子裏除了沙袋以外唯一的傢具。
那天和姜新染同睡一張床的晚上,顧若說睡慣了地鋪,不是假話,這張床的舒適程度遠不如那天的地鋪。
如果能和姜新染共處一室,顧若願意打一輩子地鋪。
沒有戴拳擊手套,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甚至手上沒有纏一條繃帶,顧若握緊的拳頭直接與沙袋親密接觸,百十來公斤的沙袋在她的擊打之下晃晃悠悠,發出沉重的悶響。
豆大的汗珠從太陽穴往下淌,顧若喘着粗氣停下來時,指關節已經血肉模糊。
她虛浮地後退,後背撞上牆壁,整個人貼着牆滑坐下去,雙手狠狠壓着眼睛,直到眼珠都開始漲痛的地步,牙關咬得太用力,導致側臉上的下顎關節輪廓明顯。
她的眼前都是姜新染在哭。
她很後悔。
她傷害了她。
終於還是讓她害怕了。
不想傷害她的,只想好好愛她。
誰能想到強硬如鐵的顧若,也會一個人躲起來,狼狽地坐在牆角,死咬着牙,淚水順着她的虎口,終究還是溢了出來。
喉嚨里發出壓抑到極致的悲愴嗚咽。
姜新染認為顧若是個很堅強的人,堅強到冷硬的地步,流血不流淚。
顧若一點也不堅強,她會流淚,為了自己傷害姜新染。
要愛她,尊重她,保護她,讓她開心。
喜歡看她永遠都笑得幹勁滿滿的樣子。
但是顧若的理智太脆弱了,一遇到姜新染,她就像個傻瓜,聽到姜新染可能會愛別人,顧若的大腦都無法思考了,所有動作全憑本能。
她的本能是個瘋子,來自她母親的遺傳。
她的本能只會傷害姜新染。
顧若有記憶以來只流過兩次淚。
第一次,是她許願和姜新染永不分離,卻在當天凌晨被人強迫送上了離開臨淵的私人飛機。她在飛機上失聲痛哭,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染染以後該怎麼辦。
第二次,是她親手傷害了她的染染。
……
姜新染第二天起床神清氣爽,頭不痛了,心不堵了,除了眼圈的紅腫沒有消退以外,怎麼看都是很高興的模樣。以至於她剛進實驗室,她的那些同學們都嚇了一跳,紛紛問她怎麼了,是不是得了什麼病。
“昨晚熬夜追劇,沒睡好。”姜新染笑着解釋,只是聲音有些啞。
上次送姜新染回家的那位師哥悄悄遞給姜新染一瓶牛奶和一塊麵包,還有一小瓶未拆封的眼藥水。
師哥臉微紅,吞吞吐吐,“你熬夜,肯定來不及吃早餐,還有眼藥水,可以緩解疲勞的。”
“謝謝。”姜新染笑着收下,“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不用了……”師哥回到自己的實驗台。
姜新染搜了眼藥水價格,直接給他轉賬,不過他沒收。
一連幾天,再沒有顧若的騷擾,姜新染每天宿舍、食堂、實驗室,三點一線,生活普通而愜意。
接着就迎來了十月小長假。
姜新染的室友們照例要和她們的男朋友一起度過,而姜新染也對自己的假期規劃得很好——哪兒也不去,舒舒服服地窩在宿舍里,看幾部一直想看但沒時間的爆米花電影,再把那本已經從圖書館借了快一個月的書看完。
“新染,你老這麼獨來獨往的不悶么?也該找個男朋友了。”有室友這樣建議她。
姜新染只是笑笑:“我一個人習慣了。”
大概人一輩子的運氣是守恆的,好日子過久了,就會有倒霉事發生。
十月一號凌晨三點半,姜新染被天花板上落下來的水珠砸醒了。
她以為自己做夢下雨,沒有在意,往臉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冰涼的液體。
姜新染一個鯉魚打挺驚醒,下床開燈,發現整個宿舍的天花板都在滲水,不斷有水珠往下落,牆壁被水漬浸透,連被褥都變得潮濕,根本沒法住人了。
姜新染心頭一跳,趕緊打開衣櫃,手一摸,心涼了半截。
柜子裏的衣服全部被打濕,根本沒法穿了。
姜新染首先在宿舍群里發了條消息,然後攤開行李箱,一邊把自己的衣服往行李箱裏搬,一邊打通了宿管的電話。
姜新染常年住宿舍,冬裝夏裝都在柜子裏,好在她衣服不多,一個行李箱塞到爆炸,勉勉強強塞完了所有衣物。
就是被子全完了,估計即使晒乾后也變得像石頭一樣硬邦邦,失去了保暖功能。
宿管上來后,先查看了一下姜新染的宿舍天花板,又去她樓上那間宿舍檢查了一下。
原來是樓上水管年久失修,裂了,而樓上宿舍四人集體出去旅遊,沒有及時發現。
這棟樓是老宿舍,水管老化已經不是新鮮事了,前段時間隔壁宿舍也因為這種情況被水淹了,當時四個小姑娘半夜穿着睡衣跑去住酒店。
姜新染那會兒沒在意,現在噩耗降臨自己頭上,才發現她比她們慘多了。
她們好歹還有人陪着,姜新染只有一個人,連件能換的衣服都沒有,穿着睡衣拖着行李箱出去找酒店住。
放假頭一天的凌晨,學校附近家家酒店都爆滿,連鐘點房都滿了,哪有房間給她住。
姜新染拖着行李箱,無助地站在街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裙,不知所措。
接近凌晨四點,街道上連出租車都打不到了。
姜新染這才發現,天大地大,自己連個能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快到中秋節了,家家戶戶都團圓,只有姜新染一個人,無處可去,無人可團圓。
秋季,白天再怎麼熱,晚上的風還是很涼,更深霧重,寒沁沁的水汽侵襲而來,姜新染抱着肩膀蹲在地上,打了個哆嗦。
她的鼻子酸酸的,心也酸酸的,風吹在身上很冷,胃開始痛了。
她眨眨眼,有點想哭。
姜新染打起精神來,準備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再往前走走,找旅館過夜。
一轉頭,顧若就站在她身後。
燈光落在她頭頂上,她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柔和,高挑、筆直。
很讓人有安全感。
姜新染看到她,心裏忽然踏實了,鼻子卻更酸得厲害,一滴眼淚吧嗒就掉了下來。
就像被人欺負的小朋友,看到家長才放心地嚎啕大哭。
因為有人可以依靠。
顧若一步一步向姜新染走來,看她像只受驚的小動物,被凍壞了,也被嚇壞了,神色緊繃,楚楚可憐。
“你怎麼在這?”姜新染抬起頭來,紅着眼圈,嘴硬問道。
顧若抬起手,捧着她的臉,給她擦掉眼淚,只有兩個字:“想你。”
想你想得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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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了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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