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 50 章

青色的青是你,三點水的清,也是你。

——這句話帶給燕清的震撼,無疑是此生之最。

嚴律說得太過篤定,迎着他的眼神,燕清根本找不到話來否認。

“……你怎麼會知道?”震驚呼嘯而過,疑問也隨之而來,燕清問,“是因為我用了回溯?”

回溯的確很有標識性,但凡見過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個技能最初的發明者是誰。

但死後在另一個人身上活過來的事實在匪夷所思,就算有人往這方面想,那也只是想想,不會當真,怎麼嚴律就這麼肯定呢?

嚴律道:“回溯的確是讓我懷疑你身份的開始。”

但那時他其實並不能真的肯定燕青就是燕清,所以他調查了燕青的背景,是燕青去找趙永芬院長,和他一系列迥異於燕青的行為,增加了嚴律對燕清身份的確定性。

但真正讓嚴律認定了燕青就是燕清的,還是他和燕清第一場組排結束后。

嚴律回想着當時確定燕清身份的心情,輕微地笑了一下,“你玩遊戲的時候,手上從來不閑着,就算是掛機的時候,也要不停地做待機動作。”

《無盡》裏每個職業都有它的專屬待機動作,都是四個,系統默認快捷鍵是1、2、3、4,燕清待機時,會像小朋友做操喊口號一樣,將四個技能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這樣的順序為一組按出來。

這是嚴律以前看燕清直播時看出來的,嚴律沒看過其他人這樣玩待機技能。

用出回溯還可說是巧合,但身份背景的調查和待機技能都在告訴嚴律,過多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

若要找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只能,燕青是燕清。

燕清沒想到嚴律居然在那麼早的時候就認出了他,難怪一向對旁人冷淡的嚴律,當時居然會主動加他的好友,還要一起組排。

但是,燕清還是想不通嚴律為什麼會喜歡他,而且看樣子喜歡的時間並不短。他很清楚,那時候的他和嚴律在私底下從來沒有過什麼交集。

“你一直都沒認出我是誰。”嚴律說。

這語氣……燕清疑惑:“我們,還在其他地方見過?”

嚴律試着去拉燕清的手,見燕清沒躲,便牽着他的手指,帶着他走向書房。

拉開電腦桌的抽屜,嚴律從裏面拿出一個相框遞到燕清面前。

燕清看過去,相框裏放着一個十四五的少年的照片,看眉眼輪廓,是少年時期的嚴律。

“這是我十四歲的時候。”嚴律說,“那年9月的某天,我和我爸吵了一架后,離家出走了。”

嚴律的家庭關係,比一般人要複雜些。

他和嚴循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嚴循的母親去世后,嚴律的父親娶了嚴律的媽媽,在嚴律八歲那年,嚴律媽媽因病去世。

那時候嚴循已經上大學,忙着學業,本身和嚴律也不太親,並不怎麼關心嚴律。而嚴父整天也忙着生意,只將嚴律交給保姆照顧,一周能見一次都勉強。

小孩沒了關係最親密的媽媽陪伴,心思極度敏感,明明還有哥哥和爸爸,嚴律看起來卻像被拋棄了,這樣的情況持續到嚴律十四歲那年。

青春期的影響,讓嚴律成了個叛逆的小崽子,脾氣變得難以捉摸。和父親的那次爭吵后,嚴律瞞着所有人搞了一出離家出走。

但因為從小被照顧着長大,第一次獨自面對外面世界的嚴律,完全不知道外面的社會有多險惡。

無論是嚴律的穿着還是氣質,都看得出他是個金貴的小少爺,這樣的嚴律出去沒多久就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

嚴律身上的錢和手機都被搶走,還和試圖繼續勒索他的流氓們打了一架才脫身。但他整個人也被打得鼻青臉腫,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爛了。

都這樣了,當時的嚴律也沒打算回家,他頂着一張青紫的臉漫無目的地在外面晃蕩,一直晃蕩到深夜,沒有住處,他就準備找個公園湊活一晚。

就是在那裏,他遇到了當時才17歲,因為沒錢交房租在深夜被房東趕出來的燕清。

燕清詫異地看着嚴律的臉,“那個小孩兒是你?”

真的不怪燕清對嚴律毫無印象,實在是當時那個小孩鼻青臉腫,加上是深夜,光線不明顯,他當時根本就沒看清楚那個小孩兒長什麼樣子。

這是燕清當年加入STAR前幾天發生的事。

趙院長的病情突然加重,燕清不得不將準備好的房租全拿給趙院長做醫藥費,房租因此延遲了幾天。被房東趕出去那晚,燕清剛剛結束代打從網吧回來,他將欠的房租費交給房東,然後揣着身上剩下的三塊錢被趕離了租屋。

三塊錢,連去網吧開一次機的錢都不夠。

燕清就拖着自己的行禮,準備找個地方先過了今晚再說。他到公園的時候,嚴律已經在了。

嚴律當時雖然只有十四歲,但身高已經過了一米七,這身量睡在長椅上有點委屈。而且,人生第一次睡長椅,嚴律顯然不適應,當燕清拖着行李從他身邊經過時,嚴律一個不熟練的翻身,把自己從長椅上摔下來了。

一摔,恰好就摔在燕清的腳邊。

嚴律一骨碌坐起來,抬頭就和燕清大眼瞪小眼。

那會兒嚴律已經一天沒吃飯了,肚子早就餓得不行,肚子就在這當口叫喚起來,聲音大得讓燕清聽得一清二楚。

燕清從福利院出來,習慣照顧比他小的人。嚴律穿着破衣服,上面蹭着泥和腳印,看着髒兮兮的,臉蛋也青紫紅腫,這幅凄慘的模樣,加上他咕咕叫的肚子,讓燕清覺得嚴律看起來怪可憐的。

燕清就停了腳步,從身上的背包里拿出一個饅頭遞給嚴律,“給你吃。”

那饅頭是燕清買來代打期間餓的時候充饑的,已經冷了。嚴律沒接,是燕清往他手裏又塞了塞,塞進他手裏的。

塞了饅頭后,燕清就拖着行李繼續往旁邊走,去找空着的長椅。

這個社會,像他們這樣晚上沒有睡處,只能睡大街的人多得是。長椅太短太窄,加上深夜溫度降低,燕清睡得並不舒服,就在他迷迷糊糊時,忽然聽到旁邊傳來爭執聲,他抬眼看去,就見剛才那個小孩兒正和一個提着垃圾袋的乞丐爭執。

爭執原因也挺搞笑的,乞丐也來公園找睡覺的地方,經過嚴律身邊時看他腳上的鞋挺好,就趁他睡得迷迷糊糊時把他連鞋帶襪子的給扒下來了。

剛被扒掉一隻鞋子嚴律就醒了,然後他就一腳穿鞋,一腳光着,冷着臉站那兒問乞丐要自己的鞋子。

乞丐不給,當著嚴律的面兒直接套自己髒兮兮的腳上了,燕清過去時,嚴律正死死瞪着乞丐腳上那隻鞋。

燕清對乞丐說,他和嚴律是一起的,讓乞丐把鞋還給嚴律。

乞丐看他們人多,倒是老老實實地還了,但拿回鞋子的嚴律並沒有穿回去,而是又冷着臉坐下,一聲不吭地瞪着那隻彷彿已經被玷污了的鞋子。

乞丐也沒走,在他們不遠處的地方靠着綠化叢坐下,眼睛看着這邊,大有等會兒趁嚴律睡着再來偷鞋的架勢。

燕清也沒再回他睡覺的那個長椅,他在嚴律旁邊坐下,和他一起看着地上的那隻鞋。

雖然嚴律形容狼狽,但燕清能看得出嚴律是好人家養出來的孩子,可能遇上了什麼事兒,才莽撞地體驗人間疾苦來了。

他給嚴律的那個饅頭裹在膠袋裡,還被放在長椅上,嚴律並沒有吃。只是,在燕清坐下的那幾分鐘時間裏,嚴律的肚子就沒停止過叫喚。

那聲音實在聒噪了點,所以燕清說:“饅頭沒毒,你吃了吧,不然等會兒乞丐來偷鞋,你有力氣搶回來嗎?”

燕清勸了這麼一勸后,嚴律依舊沒動,倒是那邊的乞丐聽到饅頭兩個字有點激動,拎着垃圾袋又往他們這邊靠,探頭探腦,似乎在尋找燕清口中的饅頭。

嚴律一把將靠在腿邊的饅頭抓在手裏,警惕地看向乞丐。

那乞丐呵呵笑,說饅頭真香,讓嚴律不吃就給他吃,不然餿掉就浪費了。

嚴律和他有偷鞋之仇,自然不可能給饅頭,而且他也是真的餓壞了,饅頭一抓在手裏,那麥香味兒就不要命地往他鼻子裏鑽。

然後在乞丐一臉遺憾的盯視下,嚴律把饅頭一口一口吃掉了。

嚴律餓了一天,頭一次覺得冷掉的大饅頭居然這麼好吃。他吃完饅頭,覺得嘴巴有點干,下意識地抬頭去看燕清,燕清已經因為疲憊,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整個晚上,嚴律沒有和燕清說過一句話。

到天微微亮時,和燕清分坐長椅兩端的嚴律,發現燕清的狀態不對,呼吸沉重,臉色是不正常的紅。

燕清為了掙錢,仗着年輕,白天上班,晚上代打,一直將自己的休息時間壓縮到極限。長期下來,他的身體一直處於一個過度勞累的疲勞狀態。

更深露重,燕清靠着椅子睡了一覺,疲憊加上受涼,直接發起了燒。

那時嚴律以為燕清和他一樣,都是離家出走的,這一晚上他雖然沒和燕清說過一句話,但燕清給了他饅頭吃,現在燕清生病,他也不能什麼都不管。

燕清因為發燒,意識不清醒,嚴律問他什麼都得不到清晰的回答,別無他法,嚴律只能提前結束自己這一遭叛逆的冒險,回去向自己的父親求助。

身上的錢都被搶光,嚴律沒法打電話,好在他知道他所處的位置離他爸的公司不遠,跑着去半小時就能到達。於是他讓發著燒的燕清在公園等他,他穿上被乞丐穿過的那隻鞋,儘可能快地往他爸公司的方向跑。

但他運氣不好,過沒有紅綠燈的斑馬線時,被一輛車開得略急的車撞了。他當時就被撞暈了過去,醒來后都是第二天了。身上其他問題沒有,就是腦震蕩,在醫院暈了好幾天。

當時太匆忙,嚴律只想着快去快回,根本沒和燕清留聯繫方式,儘管第二天他就讓人去那個公園及其附近尋找燕清,但並沒有找到人。

後來他出院去找過幾次,以及之後的兩年裏,他也時不時的就會去那個公園一趟,希望能在那裏遇到燕清,但都沒能如願。

直到嚴律十六歲那年,無意中在一個世界級電競比賽的微博下面,看到了燕清帶着耳機的照片。

嚴律開始看他的比賽,看關於他的各種採訪。

於是知道他叫燕清,是新冒出來的極有天賦的電競選手,會神技回溯,是孤兒出身,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成為電競選手之前,過得忙碌又辛苦。

也知道了他曾以為的離家出走,原來是被房東從租屋趕出。

燕清和嚴律說話時,嚴律高冷地不作任何回應,當他找到了燕清,說不上什麼原因,他便主動起來,想聯繫上燕清,問一問兩年前他離開之後的事。

只是,燕清的聯繫方式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拿到的,他試過加網上別人曝出來的燕清的聯繫方式,但是假的,他還被騙了錢;他也去現場看過燕清打比賽,可惜燕清身邊人很多,他們這種粉絲沒法兒靠近。

這些方法都聯繫不上燕清,嚴律便想,那他也去打比賽,和燕清做隊友,這下總能行吧。

嚴律要去打比賽這件事,又一次在嚴家鬧翻了天——用嚴律的話說是他的父親一個人鬧翻了天。十六歲的嚴律,雖然不會再干出離家出走這種事,但依舊處在叛逆期,誰都管不了。

最後和嚴父幾經談判,嚴父答應嚴律,讓他打比賽,前提需要在自家的戰隊裏,讓他們隨時掌握動向;平時除了訓練和比賽,學習也不能落下。

就這樣,本意是想進STAR的嚴律,在家裏收購了一個俱樂部后,簽了一批電競選手,由他帶頭,成立了BELIEFE戰隊,短短一年就打出了名堂。

嚴律帶着戰隊第一次出去打比賽時,在後台遇到了燕清,當他正措辭着該如何跟燕清打招呼時,燕清已經無視他,跟着隊友從他身邊經過了。

燕清居然沒認出自己,嚴律為此錯愕不已。

當年嚴律脾氣還是幼稚的,很為燕清沒認出他這件事而生氣,他本可以直接向燕清表明身份,但他和燕清賭氣,他就是不說,就要看看燕清什麼時候才能認出他來。

結果直到燕清死,燕清都不知道嚴律就是那晚上那個從躺椅上摔下來的男生。

燕清聽完,很是哭笑不得,“你就因為這個,單方面和我賭了這麼多年的氣?”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第一次和嚴律見面的場景,的確是在比賽後台里。當時嚴律站在那裏,蹙眉瞪着他,像對他意見很深的樣子,看着特別凶,他哪敢和他對視說話啊……

“最開始是賭氣,但後來是因為唐澤。”嚴律還牽着燕清的手,他揉着燕清的尾指,“唐澤告訴我,你們在交往,不讓我接近你,還跟我說你很討厭我,我和唐澤打架,你也偏向他……我很多次都想和你說清楚,可是我不敢,我怕你真的討厭我。”

燕清沒想到背後居然還有這一茬,他不由有點心虛。

還是那句話,當年兩傢俱樂部火.藥味實在重,那時作為唐澤的隊友和好友,燕清自然是選擇站在唐澤那邊的。

不過,燕清很認真地向嚴律解釋,“我沒和唐澤交往過。”

“我知道。”嚴律幾不可見地勾了下唇,“他不配。”

燕清淡笑了一下,倒也沒有什麼配不配的,他只是單純地無法對唐澤產生愛情這樣的喜歡的情感。

發燒后的他並不知道嚴律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昏昏沉沉地醒來,嚴律已經不在了,而他還要去上班。拖着病體到了工作的地方,沒一會兒唐澤就找了過來。

早在那天前,唐澤就對燕清說過,他家裏準備投資個俱樂部,讓燕清跟他一起去打比賽,到時候他倆可以跳過青訓生的選拔,直接以青訓生的身份進入戰隊。

燕清也同意了。

唐澤來找他,就是來帶他去入隊。之後唐澤又帶着他去看病,一路照顧,一起進入STAR,知道他為趙院長的手術費着急,主動幫他把所有費用墊付乾淨。

那之後燕清的生活日常就變得忙碌無比,想要快點上場打比賽來掙錢、還錢,成了他那段時間唯一的念頭。

這樣忙碌的燕清,其實也在某些很忽然的時候,想起過那個深夜裏只有一面之緣的嚴律。

但一面之緣留下的印象真的不會太多,他記得,只是不會特意去尋找。

燕清心裏生出遺憾,如果當初嚴律能早點說他是誰,抑或是他自己能將嚴律的樣子記得再清楚點,或許他們兩人,都不用經歷後來那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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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為我是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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