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二十四章

雲錦行了三日，一路上走走停停的，看到風景優美的地方就會停下來，讓人拿了毯子過去，擺上糕點，再沏茶來喝，倒是十分的愜意。

馬車顛簸，行路辛苦，寧華公主第一次出門，加上體弱，自然是累的，但是寧華公主卻沒有一句抱怨。

她從小在宮裏，就算如何的修繕精美，那也只是紅牆之內的景色，如何和廣闊的外面相比，每日裏都帶着驚奇的目光去看，都覺得新鮮的不得了。

見女兒這般，雲錦也越發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對的。

原本三日的路程，硬是走了五六日才到紅石鎮上，這小鎮原本名不見經傳，但是因為被發現了溫泉，從此聞名海內外，這裏的溫泉湯色呈淺金色，有金湯藥水的別稱。

而最好的位置則是皇帝的行宮，雖然在所有行宮種算是規模最小的，但那是和行宮比，要是和旁邊其他溫泉宅子相比，自然是佔地最大的。

行宮裏的人早就得了信兒，更不要說雲錦之前就已經派人去收拾過了。

這行宮還是先帝建的，因為先帝極其喜愛竹子，裏面自然種了許多，有高大的四季竹就有矮小卻精緻的鳳尾竹。

經過這幾十年來生長，這竹子已經長的頗具規模了，遠遠望去，鬱鬱蔥蔥的，十分的漂亮。

雲錦自己也很喜歡竹子，加上這裏適合給女兒養身體，倒是一舉二得，很是滿意了。

到的這一天，正好下着小雨，細雨綿綿的，雨珠子從芭蕉葉上滑落下來，打在青石板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溫泉冒着熱氣，雲煙氤氳。

紅牆綠瓦的行宮藏在山腰上，竹林茂密，猶如仙宮。

寧華公主道，“娘，這裏像是仙界。”

雲錦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先去喝點熱的。”雖說是夏季，但是寧華公主體弱，也是怕她着涼了。

夏然沏了茶水過來，不過給寧華公主的是熱的牛乳，昌紫苑說牛乳對身體好，雲錦特意叫人去買了兩隻奶牛過來，這一次自然是帶着的。

寧華公主趴在雕花的窗口上，望着院子裏的一叢竹林說道，“娘這裏都是竹子，怎麼裝我的鞦韆呀？”

雲錦走過來，摸了摸寧華公主公主的頭，說道，“到時候讓工匠給你做一個出來。”

雖然到了新環境，但是寧華公主顯然沒有任何的不適，反而興緻勃勃的和雲錦聊天，雲錦以前一直都覺得女兒有些內斂，結果這一路上才發現，其實不是她不愛說話，而是她之前陪的太少了。

正說著話，寧華公主突然間指着外面說道，“娘，好像是父皇？”

雲錦端着茶杯的手一頓，再一看，還真就是皇帝，他這會兒看着頗為狼狽，就算有太監給他撐傘，但是因為走的急，地上又是水，鞋子都已經濕透了，至於衣袖，肩膀處，也都是濕了。

皇帝原本攢着一肚子的氣，但是等着走到了院子裏，就看到倚靠在窗口喝茶的雲錦，突然間就沒了脾氣。

雲錦穿着很隨意，一件月白色的杭綢半袖，下面是蓬鬆的湖綠色素麵湘裙，衣服上沒有任何的裝飾，只在腰帶上系了個羊脂玉的禁步。

鴉青色的頭髮松垮垮的挽了個鬢，插着一朵粉白色的海棠花。

美人倚窗而立，沉醉不知何處。

雲錦是走了六日，皇帝卻不是，急匆匆的，不到三日就到了紅石鎮，正好趕上雲錦入住。

皇帝進了廳堂，也不說換衣裳，直接坐在了椅子上，等着喝了一口熱茶，這才舒了一口氣，卻直接說道，“還愣着幹嘛，收拾東西跟朕回去。”

一時正在忙碌的宮女們都有些不知所措。

這會兒，剛來還有許多東西要整理，博古架上要擺上雲錦平時喜歡的字畫擺件，還要撤掉之前的紅檀木的屏風，換上雲錦喜歡的十二美人圖花鈿黑漆拍屏風。

雲錦擺了擺手，讓宮女們先退了出去。

皇帝見雲錦這般不為所動，臉色就十分不好看了，等着屋內只剩下他和雲錦，到底忍不住說道，“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雲錦道，“陛下，妾身心意已決。”

皇帝見雲錦沉着冷靜，那目光里居然沒有一絲波動，他其實故意淋了些雨，讓自己看着狼狽一些，以前不說他淋雨，就是稍微皺個眉頭，雲錦都會體貼的訊問。

但是如今，她卻沒一絲反應，那目光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

皇帝有些慌了。

皇帝是到了晚上才知道雲錦出宮了，本來太后說要瞞着他的，還是庄妃心裏過意不去這才主動交代的。

當時皇帝除了震驚，倒還沒反應過來。

只是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一時只覺得心裏空空蕩蕩的，這之前雖然還和雲錦置氣，但是他知道她就在昭陽殿裏，只要他願意，就可以馬上見到她。

興許過陣子，雲錦消了氣，也就好了。

可是她出宮了，走了。

說是要給孩子養病，但是明眼人誰不明白雲錦的意思？

皇帝一直都很茫然，起床用膳，上早朝，甚至都快忘了那位跑掉了西涼公主，太後過來安慰了一會兒，更多的則是埋怨雲錦的不作為。

大家還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可是過了三天，皇帝在用膳的時候突然間就把桌子掀了，那之後就直奔宮門而去。

太後知道的時候皇帝已經出了宮了。

一路上快馬加鞭的，只想快點見到雲錦。

皇帝氣的踹了下一旁的長几，哐當一聲的，長几還有一旁挨着的椅子也跟着倒地，“你到底要怎麼樣？”

“這兒的溫泉好，我要照顧珠兒。”

“那朕呢？”

雲錦幾乎要露出一抹譏諷的笑來，“陛下，您是不是有點貪心了？宮裏那麼多女人都是您的，懂事識大體的庄妃，我見猶憐的淑嬪，美貌的姐妹花……這都不能滿足您？”

“可她們都不是你！”

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即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同樣也是最為熟悉的玩伴兒，更是彼此的依靠。

“陛下，您那一張龍床太擠了，臣妾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那你要如何？要讓朕只寵幸你一人嗎？”皇帝覺得雲錦的話簡直讓他匪夷所思，“阿錦，朕是一國之君，而你是皇后！”

“也不是沒有皇帝只寵幸皇后一個人？”雲錦到底忍不住冷笑，道，“這只是陛下的借口而已，既要享受美人恩，又要妾身一如既往的對您。”

雲錦想起前世因為嫉妒啃噬而難以入眠的日子來，一時只覺得恍惚，脫口而出說道，“陛下明知道妾身心裏難過，當初陛下納庄妃的時候，妾身一個晚上沒有睡，心如刀割一般……您是不是也像哄着妾身那般哄着庄妃？”

“阿錦？”

“陛下既然明知道，為什麼要這般待妾身？陛下不是曾經不是許諾過，絕不讓妾身傷心？”雲錦說出了前世一直壓在心口的話。

前世她到死也沒有說，因為所有人都在告訴她，皇帝本就應該有許多嬪妃，她嫉妒就是不對。

可是重來一世，她就覺得有些不對，憑什麼呢？

憑什麼男人可以坐擁眾多，而女人只能幹等着，逆來順受？

不說別人，就是他們梁國公府，也算是家大業大了，但是家裏不許納妾，除非是四十之後無子。

父親和母親相敬如賓的過了一生，大哥和嫂子雖然時常拌嘴，但是大嫂之前一直沒生下兒子，家裏也沒說逼着納妾……

至於二哥，定親的未婚妻體弱，就一直拖到二十歲才成親。

雲錦覺得她被太皇太后教的太好了，好到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是誰，要一味的對皇帝順從體貼，那她呢？

她難道就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她只是一個木頭人嗎？當然不是！

雲錦說完只覺得很是痛快，似乎在跟自己的過去道別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皇帝有些無措，見雲錦的目光又冷了下來，上前就想要擁住她，卻是被雲錦避開，“陛下，請回吧，您和妾身已經回不去了。”

“你不就是想讓朕散掉了後宮？”

雲錦有些詫異，她居然看到皇帝在掙扎？但是她知道，皇帝本性好色，根本就不可能只寵幸她一個人。

而幸好，她早就心死，不然這會兒又該是傷心了吧？

果然，好一會兒皇帝頹然的垂下肩膀，說道，“太皇太後到底是怎麼教導你的？你都忘了？為什麼別的皇后就可以，你卻不行？”

雲錦道，“因為太皇太后是陛下的祖母，而不是妾身的祖母。”

這還是雲錦死過一次才想明白了的，無論太皇太后以前多麼寵愛她，甚至護着她，但是一旦牽扯上皇帝利益，被放棄的永遠是她。

就如同皇帝，這會兒能安然的站在這裏跟她說著情深的話語，不過是因為，國還沒破，一切都如舊。

一旦到了危機關頭，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把她送到別人的床上。

皇帝急匆匆的過來，卻又失落的回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而已，王喜看着也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要說陛下在乎皇后吧，但是他卻立了庄妃之子，更是大家寵幸其他嬪妃，要說不在乎吧，又看不得皇后離宮，急火火的來找她。

王喜其實早就看雲錦不順眼了，太過端架子，做事也是一板一眼的，不如庄妃機靈。

“陛下，奴婢斗膽說一句，皇後娘娘也太……您只要發了話，奴婢就叫人把娘娘押到車上去。”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碰阿錦？”

皇帝一腳踹開王喜，王喜的頭直接磕到了一旁的石獅子上，頓時就鮮血直流，但是他嚇得夠嗆，也顧不得傷口就跪在地上，道，“奴婢該死！”

皇帝又踹了幾腳王喜，只弄得他幾乎沒有了氣息，這才停住了。

天色漸黑，雨又下的很大，皇帝慢慢地往外走，等着走到了門口看了眼屋內，那窗口緊閉，哪裏還有倚靠的美人？

等着上了馬車，隨從問道，“陛下，可是現在啟程？”

剛才皇帝突然發怒，可是把這些人給嚇到了，皇帝並非是個易怒的人，也鮮少對人這般下死手，剛才顯然是氣急了。

看來就算皇后住到了了外面，但是也不能小瞧了。

“回宮。”

皇帝也不提怎麼處置王喜，這會兒也沒人敢管他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皇帝卻覺得心口難受，他把手放上去，腦子裏卻是雲錦的那句話，妾身一夜沒睡，心痛如絞……

皇帝撩開窗帘，看着外面，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他失去了他的阿錦了嗎？

不，這只是暫時的，就像是庄妃說的那般，住在這偏僻的地方，時間久了，也就會開始懷念京中的繁華了。

到時候恐怕也不用求着她，她自己就要回來了。

皇帝隱隱約約知道，恐怕不是這麼簡單，但是他這會兒只想相信這些，無論如何，雲錦還是他的妻，生死同穴。

這一點毋庸置疑。

等到皇帝走後，雲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知道皇帝暫時是不會來糾纏她了，喊了人進來，又開始重新整理，剛好晚膳也好了，就拉着寧華公主去用膳。

寧華公主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都偷偷地看雲錦，雲錦無奈，放下筷子問道，“這是怎麼了？”

“父皇是不是想讓母后回宮去？”

“是。”雲錦詫異於女兒的聰慧。“珠兒想回去嗎？”

寧華公主想了想搖頭，“母后，女兒不想回去，我想要把身體養好了，就不用天天難受了，可以想跑就跑，想吃就吃，還有……”

“還有什麼？”

“不想看到母后難過了。”

雲錦動容，忍不住抱住了寧華公主，說道，“以後不會了，娘會一直陪着你。”

第二天一早，雲錦就讓人來在後院裏裝上了鞦韆，又去把溫泉修的淺一點，寧華公主還小，水太深容易淹到。

在昌紫苑的提議下，雲錦甚至在房子後面開了個小菜地，主要帶着寧華公主動一動，她特意穿上尋常婦人穿的丁香色的棉布衣裳，寧華公主也是，頭上還包着帕子，頗為像模像樣。

林姨媽剛開始看到的時候差點沒笑出聲來。

雲錦看了眼鏡子，自己也忍不住笑，只覺得出了宮之後，做什麼都輕鬆了許多。

說是種地，其實不過除了下草就都累的夠嗆，但是因為沒做過都覺得很新鮮，或許是太累了，又或者費了一番力氣，寧華公主中午倒是比平時多吃了一些。

哄了女兒去睡覺，雲錦就坐在抱夏下面喝茶。

紅石鎮的天氣要比京城裏涼快，倒是十分的愜意，就在雲錦幾乎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夏然急匆匆的跑過來說道，“夫人，國公府來人了。”

雲錦一驚，道，“快叫進來。”

等着看到來人云錦吃了一驚，站起來來，道，“王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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