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姚瑩瑩
高三大樓樓頂。
姚瑩瑩坐在天台上，雙腳懸在外壁，晃晃悠悠，嘴裏咬着一根煙，一根沒有點燃的煙。
他已經戒煙一年了，食中二指卻始終還殘留着去不掉的煙草味。
灰白板鞋一磕一磕，鞋底的土塵隨風飄落十八米，落到大樓門前的道上，被過往的腳一踩，又粘了上去。
姚瑩瑩雙手撐着，俯身向下看，看見下面有那麼幾個人對他指指點點。然後，在他們的驚呼聲中，姚瑩瑩鬆開了手，俯身跳了下去。
十八米的距離，不過幾秒鐘的時間，這便結束了自己十八年的人生歷程。
耳邊除了風聲，什麼都聽不到。
從自己班上的窗外落下的那一瞬，他似乎看清了所有人臉上的神情。
砰！
他癱在地上，嘴裏控制不住地噴着血，目光困難地四移，看到了自己分崩離析的斷折四肢……
“呼……”
姚瑩瑩用手指夾下嘴裏那根沒有點燃的煙，仰起頭吐出個想像中的煙圈。
……如果從這兒跳下去，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呢？會很疼吧？
樓頂上的風勢忽然弱了下去，他掏出打火機把煙點燃，煙頭朝外，放在了右手邊。
“結束了……從此就再無糾葛……”
煙味順風飄進鼻子，姚瑩瑩突然覺得煙味是如此的難聞，手指一彈，煙彈飛而去。
隨後，下面傳來了叫罵聲，似乎是哪個倒霉蛋，煙頭正好落到了他身上……
下了樓頂，姚瑩瑩往教室走去。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生物，上課鈴已經響過有十分多鐘了。
他從前門走過的時候，往裏面瞟了一眼。生物老師於艷正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底上的學生……不知道有幾個是在認真聽的。
姚瑩瑩走到後門，門關着，伸手一推，門沒開，看樣子是被人從裏面給鎖上了。
他輕輕敲了敲門，等了一會門還是沒開，於是他加重了力氣又敲了幾下。
門，依舊關着，沒有絲毫打開的跡象。
“人都死光了嗎？……”姚瑩瑩嘴裏喊了一句，踹起一腳蹬在門上。
這下聲音夠大，全班都聽到了，或者是這下他們不能再裝聾子了。
於艷跑出來看，手裏還拿着支粉筆，見是他，臉上瞬間不加掩飾地出現厭惡的神情：“遲到了還鬧出這麼大動靜，趕緊給我進去！連根，把門給他開了……”
走進教室，姚瑩瑩沒看任何人，低着頭坐了下去，他的位置在最後一排，靠着後門。
班上其他人是兩人一桌搭夥坐，他是一個人。
至從有次上課姚瑩瑩一腳，把開他玩笑的連根踹倒在地上后，就沒人願意跟他坐在一起了。
那以後，一腳結怨，連根一直找機會報復。剛才是有人聽到敲門聲后要去開門的，但是在連根的威脅下，也就無疾而終了。
連根本想着看姚瑩瑩的笑話，卻不料最後還是自己給他開的門，於是這會正瞪着雙冒火的眼睛，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同學們，千萬不要學某人，遲到了還踹門……”於艷從講台上走了過來，直接看着姚瑩瑩說，所謂的某人，不言而喻。
“連聲報告都不喊，這樣的學習態度，別說是重點大學，我看啊，就連專科能不能考上都是一個問題！……”
同學們饒有興趣地看着，期待會有更有趣的事情生。連根滿臉期待地盯着姚瑩瑩看，期待他嘴裏爆出一個“去你！媽的！”，然後飛起一腳！……那可就爽了！
姚瑩瑩知道生物老師不喜歡，甚至是有些厭惡自己，所以才會近乎沒有師德的在課堂上說出這些極其傷人自尊的話。
他只是在心裏說了句“說吧說吧，就當你更年期綜合症作”，然後面無表情地坐下，翻出一張數學試卷做了起來，當生物老師完全不存在。
“爛泥！朽木！”於艷氣得渾身抖，手中的粉筆被捏段成三截，“這節是生物課，不是數學課！就知道做數學試卷，也沒見你數學成績有多好！”於艷這時候是恨不得抓起那張數學試卷，給它撕個粉碎，然後一把全扔到“壞到無可救藥”的姚瑩瑩臉上。
“老師，請你繼續上課好嗎？”她還要再說下去，卻見班長黎寧慧站了起來說。
黎寧慧雖然也不喜歡這個對誰都愛理不理，不合群的孤僻男生，但生物老師說的話確實有點過火了，而且她也不希望事態演變得愈加嚴重，於是就站起來打斷生物老師進一步的“說教”。
於艷一通怒氣完，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於是也就走回到講台上繼續講課。
就這麼結束了，很多人出意猶未盡的不滿聲。連根直接就沖姚瑩瑩罵了一句“操！軟蛋！”。姚瑩瑩前排那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小姐似的女生，鄙夷地豎起兩根中指在他面前。
姚瑩瑩看了黎寧慧一眼，黎寧慧跟他對望一下，就轉過頭去。他的嘴角輕扯一下，低下頭繼續做數學試卷。
做着做着有些肚子餓了，於是從課桌里拿出麵包來吃，這是他的晚飯。於燕看到姚瑩瑩這幅判若無人的姿態，幾乎氣得腦溢血，手中粉筆咔咔斷成數截，崩落在地。
突然，姚瑩瑩只覺耳邊傳來了很刺耳很令人煩躁的聲音，剛有的一點兒眉目，關於最後一題的思路被這聲音給弄沒了。
是他前排的那兩個女的，正把頭湊在一起興奮地看着一本，放在課桌底下避着生物老師的娛樂雜誌，邊看邊自以為小聲的議論，刺耳的聲音就像是一堆蒼蠅在他耳邊叫囂。
姚瑩瑩兩隻腳同時踢出，踹到前排那兩女的椅子上。兩女生驚呼出聲，差點一個沒坐穩就摔地上了。
“你他、媽的有病啊？！”
其中一個不管不顧就站了起來，張嘴就罵，抓起那本娛樂雜誌就朝姚瑩瑩臉上扔了過來。
姚瑩瑩揮手擋開，卻看向另一個女生，她好像真被嚇到了，臉色白得難看，喘着氣好像呼吸很困難的樣子。
“你們幹什麼？到底還要不要上課了？！”於艷感覺全身的血都衝到腦子裏了，把書往講台上重重一拍，氣得全身顫，指着姚瑩瑩，腳都有點站不穩了，“姚瑩瑩！你說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你不想上課就不要來學校了！整一個廢物，垃圾！真不明白學校怎麼還會收你進來讀書！趕緊叫你媽把你帶回家——”
於艷也是生氣至極，連”廢物、垃圾“這樣的重口吻詞語都違背師德的，在課堂上罵向自己的學生。
“於艷！你他、媽的別扯到我媽！有什麼話衝著我來！”姚瑩瑩一腳踢開椅子，哐的一聲站了起來，臉色陰沉的可怕，額頭上青筋綻出，拳頭握緊，拚命克制住衝上去一拳揮在那該死的女人的臉上的衝動。
“我就說了怎麼了？！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麼教出你這麼一個兒子，虧她還是——！”這個時候於艷就像是一個罵街的潑婦，哪裏還有半分老師的樣子！
啪！
姚瑩瑩扔出手裏還沒吃完的麵包，砸到了於艷的嘴上：“我手裏拿着的，***怎麼不是塊磚頭啊？！”
“你們都別吵了！印欣她好像犯病了！”黎寧慧站了起來，跑到那個臉色更加白，捂着胸口直往外喘氣的女孩身邊，“印欣，你葯放哪了？”
印欣手指伸着，嘴裏含糊着說不清話。黎寧慧趕緊問另一個女生：“秋芸，你知道她葯放哪了嗎？”
“知道知道……”秋芸急忙打開印欣的課桌，往裏面翻找着。
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連根，眼見班長一打岔，生物老師和姚瑩瑩好像都忘了繼續干架，急得臉都漲紅了：“姚瑩瑩你個娘們唧唧的軟蛋，動手啊！他都罵你媽了！”
連根唯恐天下不亂，繼續慫恿、煽風點火，“老子早就看這中年大嬸不爽了！你今天要是把她幹了，咱倆以前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你給我閉嘴！”黎寧慧指着連根罵了一句，然後壓低聲音對姚瑩瑩說，“趕緊跟生物老師道歉！到時候事情真鬧大了，你會被……處分的——”
“黎寧慧，這有你什麼事？滾開，別瞎搗亂！”連根大腳一伸，踢到姚瑩瑩的桌腳，課桌撞了黎寧慧一下，“姚瑩瑩你還是不是男人？老子上次罵了句娘，你他、媽的就把老子踹地上了！現在呢，你的火氣哪去了？就看着於艷這個中年大嬸耀武揚威地罵著你媽？！”
連根說得興起，往地上來了口濃痰：“呸！娘們名字，娘們人——”
姚瑩瑩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拽起地上那張椅子，扔了出去砸到連根身上。連根當時就捂住頭，指縫間流出血來。
講台上的於燕聽了連根的話，已經氣得身體直打顫，再看到姚瑩瑩拿椅子砸連根，重重一拍講台就要制止喝斥，眼睛突然一黑，一口氣沒上來，昏倒在地。
“於老師？！於老師——”
姚瑩瑩掃了雜亂不堪的教室一眼，打開後門走了出去。這個時候，放學鈴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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