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獵物(上)
兩年後。
白朗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期間,他只回來過一次,刨去在路上的時間,只停留了四天。偏偏趕上蔚然重感冒,奄奄一息,連門都出不去。蔚然一來怕傳染給白朗,二來不願讓他看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只讓他來探病了兩趟,來去匆匆不說,“小別勝新婚”的小情侶到最後只摸了個小手。
枉費了邵梅說去遛彎。
遛彎?要知道那天可是下着鵝毛大雪!
邵梅一出門,白朗就要親蔚然,蔚然戴着個口罩,還用手捂着,說不要,嘴巴里都是藥味。白朗是真心實意,也是花言巧語,說只要是你,藥味也是甜的。好說歹說,蔚然鬆了手。白朗萬事俱備地扯下蔚然的口罩,說時遲那時快,蔚然打了個地動山搖的噴嚏……
頓時,白朗沐浴在了看得見的唾沫星子和看不見的病毒中。
所謂真心實意,那就得客觀,想親就是想親,慫了就是慫了,總之,白朗打了退堂鼓,默默幫蔚然將口罩戴了回去。
所以掐指一算,二人有整整兩年沒沾過“葷腥”了。
這次回來,白朗跟蔚然玩了個套路。
蔚然從三個月前就知道白朗快回來了,但一直是快了,快了,具體的日期卻遲遲定不下來。白朗一開始不是想吊蔚然的胃口,他的確是要等公司的安排,但吊著吊著,他就想吊到底也未嘗不可。
白朗乘坐的飛機降落在中北市時,是下午四點。
他已知的是,三足工作室今晚有個聚餐。如今的三足工作室,除了蔚然,以及宋依人和遠樹這一對合法夫妻之外,另有十二名員工。
但他當時未知的是,在這十二名員工中,有一個他的“山寨版”。
按理說,說人家是“山寨版”不禮貌,但Sorry,這個人稱小汪的男孩子除了和白朗同齡,身高和體重也差不多,且也騎一輛哈雷883之外,也對蔚然情有獨鍾,那你就別怪白朗不禮貌了對不對?
晚上七點,精心打扮過的白朗來到一家烤肉店。
地址是他之前跟蔚然聊天的時候套話套出來的。
至於什麼叫精心打扮?
保險的是,白朗穿了一分錢一分貨的黑色西裝褲和白色襯衫。不保險的是,他噴了香水,而且塗了潤唇膏。這兩件事都是他從未做過的。
這是一家講情調的烤肉店,燈光偏朦朧,有適合約會的卡座,也有適合團建的包廂。白朗只知道要給蔚然驚喜,但不到此情此景,他也不知道這驚喜要怎麼給,靠的就是個隨機應變。結果,他在包廂外窺見的情景是“人人從人人”。
也就是說,蔚然和小汪坐得也太近了吧?!
這是白朗第一次見小汪,之前連照片都沒見過,但他不難對上號。蔚然之前有跟他提過,說工作室招來個犬系美少年,樓上樓下多少公司的姐姐都恨不得對其rua上一把。白朗嗯嗯了兩聲了事,沒接茬。
蔚然誇小汪,白朗不是不吃醋的,但他要面子。
再細想想,他和蔚然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真沒必要為這種毛毛雨吃醋。
結果,這不就打臉了?
三分鐘后,白朗兩通電話撥出去,一通打給郭偉岸,另一通打給許年,問的是同一件事,認不認識某某烤肉店的負責人,能不能行個方便?
這兩年,白朗給自己的定義始終是“打工人”,架不住郭偉岸和呂成義雙方“爭寵”,什麼?你能給他最好的?呵呵,我能給他更好的!這終於等來了白朗有所求,那雙方還不全力以赴?
幾乎是同時,白朗收到了郭偉岸和許年的回復:搞定。
天曉得一個賣肉夾饃的和一個採礦的,怎麼會都認識一個開烤肉店的,總之,關係攀一攀,白朗便被這家烤肉店的領班恭恭敬敬地請走了:“跟我來。”
據領班說,是老闆和老闆娘同時交代下來的,會對白朗有求必應。
至於在郭偉岸和呂成義之間,是誰託了老闆,又是誰託了老闆娘,不重要。
片刻,白朗化身店員——在西裝褲和襯衫的基礎上,套了件連身的圍裙,戴上口罩。沒有帽子,他不得不毀了他的髮型,劉海兒是將將能遮住眼睛的長度。端上一盤西冷,白朗像踏入戰場一樣踏入了包廂。
很好,在座的十幾個人有說有笑,沒有人注意到他。
很好!蔚然沒有注意到他。此處,白朗在口罩里咬牙切齒,心說我們的海誓山盟都是騙人的嗎你可還記得你說我雖然遠在天邊但每晚都住在你的心裏面結果我近在眼前了你當我是路人甲那我還不如永遠遠在天邊永遠活在你為我編織的謊言和美夢裏!
對,白朗的這一段內心OS可瓊瑤劇了。
然後,他透過劉海兒看了蔚然。該死。她今天還有模有樣地化了妝!一件U型領的小黑裙傍身,你要說她清純吧,那脖子和胸口也露太多了吧!可你要說她不清純吧,U型領又沒有深V的殺傷力。白朗不敢看蔚然的眼睛和嘴巴,目光一滑,光是那小巧的耳垂都讓他心跳得砰砰的。
真的,他吃素太久了!
接着,他看了小汪。
山寨這個詞就是在這時誕生的。還有一些諸如低配、盜版和假冒偽劣等等的近義詞。
再接着,白朗看了宋依人和遠樹。嗚嗚嗚,那二人雖然平平淡淡,但越長越有夫妻相真是讓人只羨鴛鴦不羨仙!
一群人聊了個天南海北,從時事到追星,再到上次的劇本殺,上上次作品被剽竊打的官司,上上上次的官博和某某夢幻聯動……白朗本來就手生,還一心二用,烤肉的傢伙便在他手裏叮叮咣咣,肉的火候也過了,幸好那一群人聊得嗨,無人在意。
問題是越無人在意,他就越無人生還好嗎?
硬着頭皮,他將肉分發進眾人的盤子。
宋依人吃了一口,皺眉:“這肉怎麼酸的啊?”
白朗心裏咯噔一下。這是要找茬?怎麼辦?怎麼辦!是說我家的肉絕對一等一的好,還是說客人永遠是對的?是硬碰硬,還是能屈能伸?等等……我該操心的是這些嗎?我該操心的難道不是我要暴露了嗎?屆時只要他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我……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蔚然也吃了一口:“沒有啊,好吃。”
有驚無險。
甚至沒有人抬眼看白朗一眼。
於是,白朗明目張胆地將肉分給了除了小汪之外的所有人,輪到了小汪,誒?分完了。
但就在他為這小把戲洋洋得意之時,蔚然將她盤子裏的肉推給了小汪:“我吃不了這麼多。”
白朗當場就裂開了好嗎?
他腦補了蔚然用菜將肉包好,對小汪說啊,張嘴,小汪嗷嗚一口吃進去,蔚然笑着揉了揉小汪的頭,說乖,真是姐姐的好狗。他又腦補了他掀桌子的畫面,眾人大呼小叫,蔚然抱頭鼠竄,他用壁咚攔住蔚然的去路,俯身在她耳邊說,跑?你跑得出我的手掌心嗎?
但最後,白朗只是默默退出了包廂。
他長途跋涉,再加上時差,腦子轉不過彎來,人像踩在棉花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掉到哪裏去。一切和他想像的一樣,蔚然愈發獨立和成熟,卻掩不住驕傲的光芒。同時,一切和他想像的不一樣。
莫非她獨立了就對他卸磨殺驢?
成熟了就把姐弟戀當家常便飯?
問:一個人在愛情面前能有多卑微?
答:白朗委屈巴巴地給蔚然發送了消息。
——想你了。
沒錯!他不準備和蔚然攤牌。只要蔚然中規中矩地回復他一句我也想你,他準備當剛剛的事沒發生過,他會直接告訴蔚然我回來了,告訴她出來,出來我們就happyending了。
哪成想,白朗在包廂外又窺見了以下一幕。
蔚然拿上手機,看了看消息,放下了。
別說回復了,她臉上連個波瀾都沒有,就那麼沒事人一樣地放,下,了!
畫面感這不就來了嗎?
四面八方都風和日麗,只有白朗的頭上頂着一朵烏雲,小雨淅淅瀝瀝,澆不醒人,只讓人沉溺。他抹了一把臉,咦?乾的?這可真是痛到麻木,我想哭哭不出來啊!
良久,白朗靠在包廂外的牆壁上,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他進退兩難。首先退,不可能。他十七歲的時候退過一次了,給了蔚然五年的時間,她把自己禍禍得一團糟。這一次,他不管她會如何,沒有她,他會一團糟。但進?
怎麼進?
身為新歡舊愛中的舊愛,他馬上去刷宮斗劇還來不來得及?
而領班看不懂了:這孩子搞什麼?驚動了老闆和老闆娘二人,只為給客人烤一盤肉?那你直接來求職好不好啊?
直到包廂里傳出這樣的起鬨聲。
——不是吧?你們也太形影不離了吧?
小汪:“我只是不放心姐姐。”
蔚然:“就是就是,小汪只是有風度。”
頓時,白朗頭頂上的小雨轉大雨。不放心姐姐?她吃過的鹽就差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了你不放心她?白朗不禁想起了那個“我只會心疼哥哥”的系列,真是又一教科書級別的茶言茶語!
但是……蔚然她受用。
白朗一側身,躲過了一前一後走出包廂的蔚然和小汪的視線,目送他們肩並肩走出了餐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