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驕傲的樣子可真好看
身為一個微博情感類大V,白朗每天會收到上百封私信,都是網友們的投稿。比如……
——我也沒能活着從老公的手機里走出來
——我和閨蜜的男友真心相愛了
——我婆婆把我養了七年的狗扔了,我打了她一巴掌
諸如此類。
白朗會從中選一些有話題性的發出來,供粉絲們消遣或引以為戒,粉絲們也會給當事人出出主意。
這一晚,他躺在床上收到了蔚然的私信。
當然,蔚然用的是小號。
投稿的標題如下:我是不是被老公的假離婚給套路了???
白朗在宿舍睡的是下鋪,心急火燎一下地,頭撞上上鋪,bang的一聲,整個人又跌坐回去。
“地震了,地震了!”上鋪的兄弟肖寶寶連爬梯都沒踩,直接躥下來。
白朗一伸腿,把往外沖的肖寶寶絆了個趔趄:“你能別給咱地質學丟人了嗎?”
這裏是中北大學的男生宿舍。
在暗,白朗是微博大V“等你來”。
在明,他只是個地質學的大四學生。
肖寶寶驚魂甫定:“你哭了?”
白朗抹了把眼睛:“你磕一個試試。”
疼,真疼。
白朗拿着手機走出了宿舍。
北方的冬天室內外溫差大,白朗趿拉着一雙人字拖,穿着運動褲和T恤大步流星來到宿舍樓門口,一個急剎車。隔着兩扇帶個塑料小窗戶的棉門帘子,室外是鵝毛大雪,叫人望而卻步。
白朗第一次見到蔚然,也是在這樣一場鵝毛大雪中。
七年前。
他十五歲,被父母當網癮少年送到一家叫“育舟教育”的地方受教育,課上到一半,坐不住,跳窗戶跑了。一拐彎,他撲倒了一個雪人,啃了一嘴雪。連睫毛上都是雪,他抬頭,朦朦朧朧看到一個剃寸頭的男孩子在吃糖葫蘆。
“你沒長眼啊?”蔚然兇巴巴地一開口,撲撲地往外噴山楂。
白朗這才看出來對方是個女孩兒。
這雪人是她堆的。
白朗爬起身,和蔚然一般高,也就一米六齣頭。他聲勢浩大地拍着身上的雪,把她往牆上逼,要給她點兒顏色看看:“你沒刷牙啊?”
蔚然不吃這一套,不但沒往後退,還揚了下巴。
白朗看到她鼻翼上有一顆小小的痣,淡褐色,再往下,就令人眼花繚亂了,嘴邊全是糖葫蘆的糖漬、芝麻和山楂。
“給老子滾遠點兒,”蔚然對着白朗皺了下鼻子,“一身汗,臭死了。”
“老子還沒說你臟死了!”
這時,余安誠追了來。
余安誠是“育舟教育”的講師助理,才大學畢業,和網癮少年們還算沒有代溝。
不等白朗接着跑,蔚然先對着余安誠嬌滴滴道:“安誠,你今天這麼早就下課了?”
說著,蔚然一拽白朗的圍巾,擦了一下嘴,歡天喜地地衝著余安誠去了。
靠。
那圍巾是他媽新給他買的,今天是第一次戴。
蔚然使出“維密我開場”的勁兒,白色羽絨服下的屁股一扭一扭的。白朗心說真夠能裝的啊?一個連文明用語都不講的野丫頭,也有風情萬種的一面?這是愛情的力量啊!
不關他的事。
接着跑就對了。
氣喘吁吁的余安誠被投懷送抱的蔚然堵了住,那也不能由着白朗在眼皮底下跑了。他對蔚然一聲令下:“幫我追上他!”
得令!
男神發話,蔚然還能有二話?
不出三十米,拼了命的蔚然就快要把飢腸轆轆的白朗給追上了,就差一步了,她伸手,將糖葫蘆的簽子扎向了白朗的屁股蛋子。
白朗嗷的一聲。
媽媽,我應該穿秋褲的!能多一層是一層!
趁機,蔚然從背後將白朗撲倒在地。
二人在雪地里好一番搏鬥,最後定格在白朗躺在地上,蔚然跨坐在他腰間。
二十歲的蔚然自然不會對一個年僅十五歲,且這小身板還不如她的臭小子有想法。但白朗不一樣。他在下,她逆光在上,茫茫的黯淡中只有她的兩顆黑眼珠閃着不服輸的光。
白朗便有了這樣的想法:她驕傲的樣子可真好看。
蔚然擒住白朗的雙手:“服了嗎?”
白朗沒說話,把頭一偏。
蔚然騰出一隻手,用拇指和食指一捏白朗的下巴,把他的臉掰回來:“我問你服了嗎?”
“服了有什麼好處?”
白朗的下一句是:服了你做我女朋友?
沒來得及說。
余安誠趕來了:“好了蔚然。”
蔚然起身,對余安誠邀功地撣了撣手:“從不會讓你失望的就是我了!”
白朗跟着起身,弔兒郎當道:“余老師,她是你小弟?”
“跟你沒關係。”余安誠當白朗是孩子。
蔚然扯住余安誠的衣袖晃晃悠悠地發嗲:“安誠,他欺負我!”
白朗乾嘔了一聲。
蔚然對白朗咬着后槽牙:“我是你師娘。”
余安誠攬着白朗的肩往回頭:“跟我回去。”
白朗渾身是刺:“你還不如殺了我。”
余安誠好言好語:“跟我回去打雪仗。”
十五歲的白朗早就不玩兒打雪仗這種小兒科了,但只要不是上課,他也犯不着和誰硬碰硬,便跟着余安誠走了。
蔚然在身後對余安誠揮手:“安誠,我等你啊!”
余安誠回頭:“去找個暖和的地方。”
白朗回頭,看蔚然將剩下的半支糖葫蘆從雪地里刨出來,吹了兩口,接着吃,看他在看她,便對他豎了一根中指:“別以為你余老師好欺負!”
一晃七年。
當年白朗小蔚然五歲,二人身高一樣,一樣剃寸頭。
也一樣表裏不一。
他被大家當作不學無術的網癮少年,其實只是在微博上經營了一個名叫“等你來”的賬號,供網友們投稿,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等來他親媽的消息。而蔚然對余安誠投其所好,裝得像個乖乖女,其實是個野丫頭。
七年後的今天。
白朗還是小蔚然五歲。
五年沒見了。
他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她和余安誠的婚禮上,她頭髮蓄到了齊肩的長度,白紗下燙了個俏皮的外扣邊,兩片飽滿的紅唇在新郎親吻新娘后,又在余安誠的臉上補了一口,啵的一聲,留下個唇印,逗得全場哈哈大笑。
余安誠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寵溺得不得了。
還沒等婚宴開席,白朗離開了。
在走廊的盡頭,他看到蔚然裹着件大衣在偷偷摸摸地吸煙。
她看到他,對他勾了勾手指。
白朗走過去。他長到一米七五了,俯視蔚然,從她大衣的領口看到裏面白色的蕾絲花邊,大概是襯裙之類的。
蔚然掐了煙,偏着頭呼出嘴裏的最後一口白霧,警告白朗:“不準向余老師打小報告。”
白朗的目光粘在她白色的蕾絲花邊上。
“聽見沒?”蔚然在他面前永遠是一副倚老賣老、以大欺小的樣子。
白朗抬手,將她大衣的領口從兩邊向中間一攏:“沒聽見。”
之後,白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蔚然在他背後嘀嘀咕咕着“臭小子”,他也沒斤斤計較。
那就是最後一面。
如今白朗長到了一米八五,如果蔚然再敢叫他“臭小子”,他大概能像拎個小雞仔一樣把她拎來拎去,但……不知道二十七歲的她是什麼德性了?還在對余安誠裝模作樣嗎?有沒有原形畢露?
當然,也可能她長大了,不用裝模作樣也有女人味兒了。
“你是出去啊,還是進來?”宿管裘大爺要鎖門,揣着手等了白朗半天了。
“離婚?”白朗自言自語,“她離婚了。”
裘大爺一哆嗦:“這……這你是怎麼知道的?可不要傳閑話啊!”
裘大爺指的是女生宿舍的宿管王大媽。王大媽被家暴了大半輩子,是裘大爺鼓勵她離婚,說重新開始永遠都不嫌晚。今天是王大媽重新開始的第一天,裘大爺生怕有人說他們閑話,他是無所謂,但對“女孩子”不好。
白朗若有所思:“假離婚?”
“真的!”裘大爺斬釘截鐵,“真的離婚了!”
二人雞同鴨講。
白朗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調頭回了宿舍。
裘大爺鎖了門,還尋思着要不要給那小子沖一包感冒沖劑送過去,堵上他的嘴。
那一晚,白朗將蔚然的投稿看了一遍又一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事情大致是這樣。
蔚然的工作帶有創作性質,靈感都是老公給的,走的是撒狗糧的路線。一個月前,她接了個新活兒,急需新靈感,確切地說是急需一種悲痛欲絕的新靈感。她頭都禿了,也找不到那個悲痛欲絕的feel。就在這個節骨眼,老公對她提出了離婚。
蔚然晴天霹靂。
後來,她從老公朋友的口中聽說,老公是為了她的事業才自導自演了這一場戲。
蔚然感動得不行不行的,婚,說離就離了。
這一招果然好使。蔚然的靈感像脫韁的野馬。工作,說完成就完成了。
下一步就該復婚了吧?
結果蔚然聯繫不上老公了,不,是聯繫不上前夫了。
蔚然風風火火找到前夫的工作單位,聽說他被派去美國了,聽說同行的還有他領導的女兒。
就他們倆。
蔚然回到家躺了三天三夜,轉不過這個彎來,所以寫下了這篇投稿。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大家快幫我看看,我這是不是被老公的假離婚給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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