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國殤墓園(三)
第七十九章國殤墓園(三)
在忠烈祠後面西側的小團山坡下,有一座相對獨立的墓碑,上面刻着“盟軍抗日陣亡將士紀念碑”。碑文曰:“民國三十三年夏,滇西抗戰進入反攻階段,盟國軍隊來華助戰。在收復騰衝戰役中,美軍中尉夏伯爾等十四名官兵壯烈犧牲。茲特立石,以慰英靈!”這座碑下,葬的是在騰衝戰役陣亡的14位盟軍壯士,他們都是來自美國的官兵。大概鮮為人知,當年在滇西抗日戰場上還有4000多名美國人參與了戰鬥,他們是美國派來的顧問團,由史迪威將軍的副手多恩任總司令。碑文中提到的名字夏伯爾當年才21歲,按照與盟軍的協議,顧問團負責戰術指導、教授兵器使用和地空聯絡等工作,不必上一線戰場。可年輕的夏伯爾,被戰火中的鮮血與死亡激起了鬥志,隨592團的士兵一起衝鋒陷陣,在高黎貢山灰坡陣地中彈殉職。還有一位美國少校叫梅姆瑞,是被日軍的炮彈炸死的,犧牲時他的第二個女兒剛剛出世。為了抗日戰爭的勝利,他們將生命與忠魂永遠留在了異國他鄉。這種國際主義精神,在當前複雜紛爭的國際大環境下,是何等的可貴!盟軍陣亡將士紀念碑以東不遠處,有一座20名陣亡遠征軍校級軍官墓碑,他們的名字都一一刻在長方形的石碑上。其中有兩位犧牲后被追認為陸軍少將。一位叫覃(qín)子斌,另一位叫李頤。
覃子斌1892年生於湖南省大庸縣,畢業於雲南講武堂。抗戰期間任中國遠征軍第54軍198師594團團長,組建華夏敢死隊與日軍148聯隊在高黎貢山血戰。1944年5月11日,率領官兵在仰攻高黎貢山的一處要隘時,覃子斌一條腿被炸斷,雙手也被子彈擊中。雖然身負重傷卻仍堅持率軍作戰,最終攻下了日軍據點,取得戰鬥勝利。這位被部下稱為“老虎爺”的團長卻因傷勢過重,永遠長眠於此,終年52歲。留下了3個未成年的女兒,至今下落不明。
李頤是黃埔軍校第六期畢業生,一身豪氣,充滿活力,還富於浪漫。1943年任遠征軍第6軍56師5團上校團長,率部在騰衝一帶開展游擊戰爭。在奉命和友軍聯合攻打騰衝時,他做戰前動員說:“打仗總是要死人的,但不是個個都死,我們是軍人,為了國家民族存亡,要死得像個軍人樣子”。騰衝戰役中,他帶領部隊由城西攻入城內,與日軍展開激烈巷戰。日軍在每街每巷都修建了地下碉堡,拚死抵抗,李頤和他的5團每天只能推進十幾米。9月13日,戰鬥中,李頤被子彈擊中頭部,他顧不上包紮傷口,仍手持衝鋒槍封堵敵方暗堡火力,直至倒在血泊中壯烈犧牲。倒下時,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不知今年海棠如何?“此時,離騰衝光復只差一天。新婚妻子來接他的靈柩時,大聲哭喊:“還我的人啊!”
在國殤墓園中,還有一座1994年12月才建成的英烈碑,這是為了紀念兩位騰衝籍諜報員的。他們一位叫王樹榮,一位叫李生芬,兩位都是當地的青年才子,若生於現時,肯定都是社會精英人物。
王樹榮,旅緬華僑,精通英、緬、傣、景頗等語言,熟悉中緬邊情。16歲就讀於黃埔軍校昆明分校,畢業后擔任中國遠征軍第11集團軍司令部特務員。1943年,中英聯絡部先後三次派他深入中緬邊境偵察敵情,獲得日軍兵營、倉儲等重要軍事情報,詳細繪製地圖呈報給宋希濂總司令。根據此通報,盟國空軍準確給以轟炸,給敵人以有力打擊。因成績突出受到嘉獎,並晉陞為中校。1944年初,他再次到中緬邊境探查敵情,在返騰衝途中被捕。日軍對其嚴刑拷打,左臂被打斷,仍堅貞不屈,被日寇用滾燙的鹽水活活沖灌致死,年僅21歲。
李生芬,是騰衝和順人,艾思奇(中國著名的理性主義哲學家、教育家和革命家。1937年延安《解放日報》副總編)的堂弟,出身於書香門第,華僑世家。從黃埔軍校昆明分校畢業后,分配在中國遠征軍第11集團軍第71軍任少尉諜報員,奉密令返鄉開展敵後工作。1944年夏,遠征軍反攻滇西在即,中國駐印軍向緬北密支那推進,捷報頻傳。他即編寫傳單、標語,鼓勵群眾奮起抗日,瓦解敵軍。農曆5月5日,他在發傳單時不幸被捕。在日軍憲兵司令部,受盡酷刑,仍不投降,敵人惱羞成怒,將其殺害並沉屍硯塘,年僅25歲。
在忠烈祠後面,還有一座以當地特有的火山石為材質鑲成的墓碑,碑前墓蓋上雕刻着圓形橄欖枝花環,古樸、簡約而別緻。這是國殤園中軍銜最高的一位烈士——陸軍中將寸性奇將軍之墓。他是中國抗戰陣亡高級將領之一。1989年遷墳於此。寸性奇,字念潔,1895年出生於雲南騰衝,犧牲前是滇軍第3軍第12師少將師長,1942年6月追贈為中將。蔣中正曾讚譽為:抗日軍中一虎將。1941年5月,在抗擊日軍對山西中條山發動突然襲擊的戰鬥中,他奉命率部12師冒着瓢潑大雨突圍時,右腿被日軍炮彈炸斷。次日5月13日晚,再次遭遇日軍攔截,交戰中左腿也被炸斷,血流如注。此時,他指揮的部隊已經彈盡糧絕,被日軍重兵合圍。寸性奇忍着傷痛冷靜指揮,他要求部下快速衝出敵人的包圍圈,衝出一個是一個。對他們說:“我腿已斷,不必管我;我決心殉國,以保全國格、人格。”言后毅然拔出孫中山總理曾賜予他的中山劍自戕殉國!時年46歲。在場的十二師官兵,無不為之落淚,大家做了一個共同的決定:上不負國家,下不負師長,寧願戰死沙場也絕不後退一步!全部壯烈犧牲在與敵人最後肉搏的戰場上。
寸性奇的英勇氣概,在日方的陣營中都引起過強烈反響。寸將軍之英名曾使敵軍聞風喪膽,在中條山戰役中,日軍有13次敗於寸將軍之手。之後日本國在評價寸性奇將軍時的記錄中有“翌12日第3軍第12師長が奮戰空しく戰亡”的記述,稱寸性奇為戰神。1986年5月,國家民政部追認寸性奇為革命烈士。
88歲的老父親,獲知寸性奇將軍犧牲的消息后,遭遇失子之痛。一年後的1942年,日寇鐵蹄踏入騰衝,眼見國土淪喪,老先生恨自己年事已高,無力報國,但也絕不能當亡國奴,坐在被雷電擊斷的千年古杉樹下七天七夜,絕食而忘,以示抗日的決心,死後雙目不瞑。當地百姓撰寫輓聯:“山河破碎生不如死,為國盡忠雖死猶生”。在國殤墓園進門甬道西側的草坪上,有一尊銅塑雕像“雷打樹下”,向人們轉達的就是這個寧可玉碎,不肯瓦全的故事。
寸性奇之父寸大進,生於1854年,字用之。曾任前清騰越右營四品守備,駐守邊關多年功勛卓著,屢受朝廷表彰。光緒年間,寸大進帶領邊境軍民英勇反擊駐緬甸英國殖民者對雲南邊境的侵犯,屢獲戰功。被晉陞三品督師騰越中營守備,光緒帝御敕世襲一等龍騎都尉,一等漢軍匡勇巴圖魯(勇士之意)。是愛國守邊世家,將門後裔。其先祖寸公慶受明洪武帝欽敕(chì)封為千總,歷九世皆為武將,被譽為“永鎮騰越,寸家將門”。寸大進之父(寸性奇祖父)寸懷全也是前清騰越千總。寸大進父子兩代共四位英雄,除了兒子寸性奇中將之外,四子寸性祿在遠征軍中擔任中校,在龍陵戰役中殉國;五子寸性福任空軍雷允(在今瑞麗市境內)機場的地勤守備大隊上校大隊長,在守衛雷允機場的時候不幸殉國。將門忠烈,令人敬仰。在國殤墓園進門甬道兩旁的草坪上,除了寸性奇將軍的父親寸大進“雷打樹下”的銅雕像外,還有“史迪威和陳納德將軍”“李根源”“餓死不吃軍糧”“怒斥日寇”“滇女情深”“遠征軍小戰士”和反映修滇緬公路艱苦歲月等內容的多組銅塑雕像,組成了一個銅雕群廣場。每一組銅雕,都在向人們講述着一個感人肺腑的抗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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