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筐鯉魚

湖生提起沉重的雙腳，憤憤地敲打着鋪滿晨霜的村土，恨不能將漁村所有的人們都驚醒，像他一樣早早地從熱烘烘的被窩裏滾出來，忍受這陣陣寒風削麵的痛苦。尤其當他從村長肖河清的二層樓房檔頭走過時，恨不能踏穿這土地，震塌這樓房，把房主永遠埋在地里，免得今晚到他家搬走那心愛的電視機。

這時，樓房裏跑過來一條烏黑油亮的絲毛狗，朝他搖頭擺尾，近了，伸嘴親他的腿。他飛起一腳，罵道：

“滾開！不喜歡你！”

絲毛狗汪汪直叫，朝他瞪大受驚的眼睛。他望着它，覺得罵錯了對象，瞅着它，補了一句：

“我不喜歡你的主人！”

他走出沉睡的漁村，沿着寬闊的大道穿過春柳湖，正要順着長長的斜坡爬上南岸大堤。

突然，他看見斜坡上歪歪斜斜倒着四隻魚筐。他一驚，飛步上前。啊！魚筐里裝滿了鯉魚。

他掃視四周，白霜覆蓋，不見任何蹤跡。

他彎下腰，伸手扳正一隻魚筐，想揭開筐蓋看看。筐蓋被鐵絲牢牢拴着。

他抓住筐蓋正中一塊竹片用力一提，無濟於事。鬆開手，只見被捏過的竹片上的霜化了，顯現出一行紅漆字：

肖河清記。

他以為自己沒看清，又低下頭，沒錯。他跨近其他三隻魚筐，一一抹掉筐蓋上的霜花，在同樣的部位，也有同樣的字跡。

他的心劇烈地跳動，注視堤坡下的春柳湖，一朵朵浪花湧來，像一張張慾壑難填的嘴巴，噬咬着灘岸，不時垮落的一塊塊漆黑的泥土，即刻被浪花吞沒……

他彷彿看見肖河清帶着肩挑魚筐的鰱妹，正從乾池起魚的池堤上走過。

“劉南喜！交魚！一斤半以上，二斤半以下的母鯉魚，每戶二十斤。”

“村長！您昨天宣佈的每戶交四百斤鯉魚，今天又增加二十斤，這是……”

“那四百斤，是上交國家。這二十斤，是村裡提留。鰱妹！莫痴望啞望。下去提魚！”

他不願往下想了。他又盯着四筐鯉魚，雪白的牙齒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現錢不抓，不是行家。他何必冒嚴寒的晨風，踏冰涼的凍霜，步行二十多里，找舅舅、姨媽求援呢？！將這現成的四筐鯉魚撿回去，那心愛的電視機就不會被村長搬走呀！

他的腿微微打顫，彷彿身後有人盯着。他抬眼掃視四周，只有路旁的白楊樹、湖灘上的蘆葦和他站立一起。遠處的村莊，湖水，田野、山巒，都裹藏在迷濛的霧靄中。

“撿的撿的，不亞於買的，打破官司，不錯拐的。”

他鼓勵自己。

如何把這四筐鯉魚搬回家去呢？

他遠遠地望着漁村發愁。

突然，他看見村口出現一個黑影，飛快地朝他這邊移來。

他模模糊糊地辨出，是一輛急馳的自行車。

這可怎麼辦？

他渾身緊張，心想：這四筐鯉魚被來人看見，就不屬於自己了。

刻不容緩。

他情急生智，奔下堤坡，從湖灘蘆葦堆上搬起兩捆蘆葦，又返身沖向魚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