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敬酒三杯
按照分工,田謐和楊日友負責監視賓館餐廳。綁匪有可能輪流到餐廳用餐。田謐、楊日友選擇便於觀察整個餐廳的最佳位置坐下,陪侍小姐飄過來,甜甜蜜蜜地問:
“先生!需要點什麼?”
“花生米!豬耳朵、豬手、豆腐。”楊日友點的全是田謐喜歡的菜。
“還要什麼?”陪侍小姐問。
“就這些夠了。”田謐回答。
陪侍小姐嘴角掠過不屑一顧的笑意。在這裏用餐的顧客一般都要點對蝦、王八、鰻魚、大蟹,只有這兩個人才點這種便宜的家常菜。都象他倆,賓館的利潤,她們的獎金哪裏去賺。田謐、楊日友察覺了陪侍小姐的情緒,他們不去理會。誰叫自己不是大款,誰叫自己不是高官。偵查員,就這消費水平。
陪侍小姐又問:
“來什麼水酒?”
楊日友答:
“兩瓶驕楊干啤。”
“不!”
田謐制止,道:
“一瓶種子酒。”
“種子酒?”楊日友瞪大眼睛。
“對!種子酒剛到郴州,還沒打開市場。沒打開市場的酒,才是真的。越是名牌,越有假貨。”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日友說。他知道田副愛喝白酒,而且一斤兩斤不醉。可今天有任務在身,他怕田副貪杯,誤了大事。所以,他有意只要兩瓶干啤做做樣子。田副不理解他的用心,偏要高度白酒。他不得不把話挑明:“田副!重任在肩,這白酒千萬不能喝。”
田謐一笑,道:“這你就放心!我在思路沒理順的時候,幾杯白酒下肚,再往風口一站,來靈感,長精神,整個案子在腦子裏象放電影似的活了起來。你要不信,今天就試試!”
對此,楊日友不能說不信。他早聽刑偵大隊比他年長,曾隨田副出生入死,衝鋒陷陣的隊友們說過。那年偵破汝城綁架案,田副的判斷千真萬確,就有人發現他偷偷灌了一瓶二鍋頭。在他攀登九峰山峰頂之前,他才把那瓶酒喝乾,把酒瓶扔下。
那天,田謐和兩個偵查員潛到九峰山峰頂背面,這裏百丈懸崖,似刀砍斧削,除了山鷹能往上飛,精靈的猴子,勇猛的豹子,乖巧的山鼠行走自此,都只能拐彎或掉頭轉回。常人要攀越百丈懸崖,登上九峰山峰頂,除非整個南嶺下沉,九峰山倒塌。田謐和兩個偵查員抬眼望去,腿肚子微微打顫,心裏稍稍發怵。看準了的路,就得走到底,哪怕刀山火海也得往前闖,粉身碎骨也心甘。田謐身上集中體現着北方人的犟脾氣。他問兩個偵查員:
“你們如果怕老婆守寡,怕孩子去叫別人做爸爸,你們就留下來。”
兩個偵查員堅強地搖頭:“不!”
也許是為了壯膽,也計是為了尋求精神支柱,他們三個人都伸出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不約而同地說: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田謐奇怪,只有他這輩人才熟背《愚公移山》,這兩個年輕偵查員為何也能背出。他想問。但眼下不是問的時候。他覺得他與這兩個年輕偵查員的感情更近了,心靈相通了。
田謐二話不說,提起鐵鉤,錨准峭壁上的一道石縫,將鐵鉤拋了上去。田謐從海軍部隊轉業到地方,當過武警支隊參謀,消防處副處長,酷暑炎夏,數九寒冬,他率領戰士們實戰演習,他不僅帶出了一批優秀武警、消防官兵,且使自己的攀爬本領達到了爐火純青。此時,他拋出的鐵鉤象山鷹的爪子,牢牢地伸進了石縫中。
田謐抖了抖繩索,一縱身,盪起,哧溜往上攀登。兩個年輕偵查員也不甘落後,也拋出繩索、鐵鉤,也跟着往上登攀。他倆沒有田謐那麼胖,他倆比田謐年紀小,他倆的腿,他倆的腰,他倆的雙肩都不象田謐受過多次傷,漸漸地,他倆超過了田謐,攀登到了更高處。他倆低頭看看田謐,不但沒跟上來,反而往下滑。兩個年輕偵查員想問他怎麼啦,又怕驚動峰頂上的綁匪。他倆正着急,又見田謐雙腳緊蹬峭壁,身子懸在了半空中,他騰出一隻手,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又繼續往上爬。
“小子!你痴痴獃呆地想些什麼啦?”田謐的招呼,打斷了楊日友的思緒。
楊日友醒過神來,嘿嘿一笑,道:“我在想你。”
“想我?我又不是你老婆,有什麼值得想的。”
“你神機妙算。你推斷綁架朱老闆兒子的綁匪躲在九峰山峰頂觀望,你帶兩個偵查員從峰頂後面的懸崖峭壁爬上去,果然看見綁匪在那裏。”
“噓!”
田謐作了個低聲的手勢,儘管整個賓館餐廳快被笑聲、碰杯聲、猜拳行令擠得脹裂,田謐還是擔心他倆的對話被旁人聽見,暴露真實身份。他說:
“好漢不提當年勇,那都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了。來!乾杯!是英雄,是好漢,關鍵就看今天是成功還是失敗。”
“有你指揮,肯定成功。”楊日友呷了一口酒,腦袋湊攏田謐,低聲問:
“田副!聽說你們三個人登上九峰山峰頂時,那個綁匪嚇得尿濕了褲襠是吧?!”
田謐點頭。
“綁匪醒過神來,不承認是綁匪,說你們沒有證據,亂抓無辜。你從他身上嗅出監獄裏的特殊氣味,肯定他就是逃犯,他就是綁匪,毫不猶豫地將他銬了起來。田副,是這樣的吧?!”
田謐又點頭,仰起脖子,喝乾了一杯種子酒,臉上微微泛紅。他說:
“那傢伙很狡猾,戴起銬子,就勢一倒,骨碌碌直往山下滾。我的兩個助手掏出手槍,欲扣扳機。我命令不許開槍,要捉活的。我也順勢一滾,一眨眼,從九峰山峰頂滾到了山腳下的稻田裏。我的兩個助手也滾了下來。我們在稻田裏展開了激烈的追捕。那個傢伙象猴子一樣跑得快,我跑着跑着雙腿就不聽使喚,搭幫我的兩個助手機靈,他倆從左右兩側包抄,我從後面追趕,終將那個綁匪夾在中間,按倒在稻田裏。我們將他抓上公路時,你猜我們遇到了誰?”
田謐那張長滿絡腮鬍的方臉彤紅,眼裏閃着興奮的光澤,神秘地說:
“也真湊巧,時任郴州地委書記,現任湖南省副省長的周時昌同志正從這裏路過,他看見我們一身泥、一身水,光着腳,押着犯罪分子在山路上行走。他招呼司機停車,擠出座位,要帶我們出山。我們怕弄髒了他的車,不肯上。他硬是把我們拖上車,帶到了山外。”
楊日友問:“田副,你與周時昌副省長有這樣的交往,你後來為何不去找他?”
田謐奇怪,反問:“我找他幹什麼?”
楊日友說:“派你偵破這起綁架案前,不是有領導對你親口許諾,安全解救了朱老闆的兒子,活捉了綁匪,就將你晉陞一級。結果,所有參戰民警都記功的記功,嘉獎的嘉獎,尤其是那個反對你的上級還記了頭功,你卻落了個目中無人,驕傲自滿的罪名,沒有嘉獎,沒有記功,更沒有提拔。這世道太不公平了。你為何不向周時昌副省長反映,要他出面主持公道呢?!如今這官場上的事,都是大官壓小官,一級服一級嘛!周副省長開了口,他們敢不聽?!”
田謐呷着酒,嚼着豬耳朵,眼睛注視着賓館餐廳里的男男女女,舉杯的,伸筷的,獻媚的,取寵的,都納入他的眼帘,他從他們的舉止,表情,神色,判斷誰是綁匪。他一邊觀察,一邊對楊日友說:
“你講的也對。不過,象我這樣的人,象我這樣的事太多,如果都去找地委書記,都去找副省長,那樣,當領導的就沒有時間、沒有精力抓工作了。我想,不記功,不提拔,都沒有什麼,只要我自己心情舒暢,照樣過得很好。人都是要退休,都是要死的,功名利祿,身外之物,又不能帶到土眼裏去。”
楊日友眼睛有點潮濕,他舉起酒杯說:
“田副!我敬你三杯。”
“小子!千萬莫把我灌醉,那會影響今天的任務啦!”
“田副!”楊日友一手舉起酒杯,一手指着餐廳一角:“你看那伙人象不象綁匪?”
田謐立即順着他的手指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