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水無處不豐年
我倆輕手輕腳走到周立民的辦公室門口,門既沒有敞開,也沒有關攏,留有手掌寬的縫。門裏一點動靜都沒有,簡直像考場一樣寂靜。王利亞抬手敲了敲門,報告道:“周書記!遠新來了。”
門內傳出周立民那磁性很強的聲音:“快進來呀!還站在外面幹什麼?”
我倆跨進門,只見周立民面牆而立,微微昂首,眼睛盯着掛在牆壁上的一幅巨型山水畫,顯得若有所思。我一眼看出,這是他自己的畫作。儘管畫上沒有落款署名,但佈局着色足顯出他獨有的豪放而深邃,大氣而嚴謹,揮灑而細膩,明快而隱喻的藝術特色。
我誇獎他的畫傳神,工底很深。
他說:鱔魚變泥鰍,來頭不大。
周立民舉起手中的畫筆,欲朝畫作上添加一筆,卻又馬上收了回來。他對我說:你不要盡講恭維話。我請你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文學與美術是相通的。今天,你是文學作者,我是美術作者,利亞什麼都不是,就當個聽眾,在一旁聽我倆的討論。當然利亞你也可以發表意見。
縣委書記在我這個晚輩、下級、業餘作者面前如此真誠、謙虛,我不說出自己的真實意見,那實在對不起他。可我對美術卻是一竅不通,連掃盲的水平都沒達到。我開始急得額頭冒汗。我站在他身旁,抬眼盯着懸挂牆上的巨幅畫作,用心品味。畫的右上端是巍巍青山,直連雲天,畫的下端是浩浩蕩蕩,無邊無際的湖泊,湖中小島棋布,蘆葦搖搖,魚鷹高飛。山與湖之間,一條大江以萬里奔騰之勢從西天底下湧來,一艘巨輪乘風破浪,甲板上站着各種膚色,不同裝束的男女老幼,不是用相機取景,就是談笑指點,神情無不新鮮好奇,興奮激動。我明白,這高山,是位於漢壽縣境以南的金牛山,其形其狀,神似一頭昂首奔跑的金牛,腳踏西洞庭大地,頭頂萬里藍天。這是漢壽的福山。這大湖,是位於漢壽縣東北位置的目平湖,納沅水、澧水、滄浪水於一湖,然後傾注於洞庭湖。其勢平坦,其胸博大,一眼望去,除了碧綠如毯的蘆葦灘,翻卷排空的滔天浪,就是地平線另一端的遠天。極目萬里,恢宏無比。所以古人稱其為目平湖。這是漢壽的福湖。與魚鷹共飛的是一架架在湖上練習打靶的飛機。這是生活的寫照,好像不足為奇,但當我把目光慢慢收攏,看到畫的中間,突然被那神來之筆所吸引,所震撼。蘆葦灘一側,放着兩筐碩大壯實,顆粒飽滿的蓮蓬,一位精神钁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坐在草地上,雙手各持一根蘆葦,從湖水裏釣起兩條紅彤彤的大鯉魚。釣者開懷大笑,合不攏嘴。正面看,像周克均,則面看,像馮賢義,近看,像馬福喜,遠看,像陳忠范。都像,都不像。是一個獨特的藝術形象。釣者前面的湖水裏,冒出一個男孩,嘴裏咬着一隻甲魚,每隻耳朵掛着一隻甲魚,左右手各抓着一隻甲魚,腋肢窩裏一邊夾着一隻甲魚,滿頭滿臉水淋淋的,望着灘岸上的釣者大笑。我看入了神。被一老一少的情緒深深感染,不禁也笑了。
周立民說:你笑什麼?有意見就提嘛!我是時斷時續畫的,難以達到追求的藝術效果。總覺得不滿意,拿不出手。請你來,就是要你幫我出出主意,看如何突破提高。
我說:你作畫也像你抓工作一樣,總是永無止境。在我眼裏,盡善盡美,實在看不出什麼缺陷,也無法提出建設性的意見。
周立民說:你給這畫取個名字,應該可以吧!
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山水無處不豐年。您看怎麼樣?
王利亞雙手擊掌:好好好!
周立民連聲說:正合我意!正合我意!
於是,他提起筆,在巨型畫幅上題寫畫名,並落款作者、時間、地點。接着蓋上他的藝術印章。這時,在世界畫廊里,又增添了一幅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