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麗太白湖畔,有家養鴨專業戶
1982年9月4日,星期六,陰
從酉港公社出門,往南不遠,就是聞名遐邇的太白湖。吉普車沿太白湖邊的機耕路行進,繞湖一周60里。如今太白湖現存水面9800畝,與歷史上四萬多畝水面相比,大為減少。為了實現以糧為綱,經歷多次圍湖造田之後,現在的太白湖,不是以水面為主,而是讓田土面積佔了主體部分,目前田土、水面共八萬畝。余進秋交待司機小劉:車速慢一點,看看太白湖的風光,盡量少停車,因為汽車啟動一次的用油量等於跑四公里的用油量。余進秋向我們介紹:有人說過去在太白湖上看到過金龍寶殿。新合大隊開港時,挖出了石虎、石箭、石錘。石矢不少,鋒利無比。太白湖最早的地名叫“護國障”。這說明過去這裏至少有一個部落,還有長矛圖。相傳唐朝詩仙李白曾邀友來此遊覽,並留下“洞庭湖西秋月輝”這首膾炙人口的美麗詩篇,人們為了紀念他,便將護國障改名太白湖。
說話間,我們來到貓山大隊養鴨專業戶馬福喜家。我的目光被窗口的對聯深深吸引:
房中雲雨擁鴛鴦
窗外春風戲翠鳥
馬福喜和他堂客手腳麻利地從屋裏搬出十來把木椅子,在禾場裏擺成一個圓圈,一邊招呼大家落座,一邊篩出了芝麻綠豆茶。余進秋要他不要客氣,坐下給我們介紹家庭成員和承包養鴨的情況。
馬福喜不加思索地說:我今年45歲。堂客徐秋梅,46歲。秋字是一個禾旁加一個火字。大兒叫馬文祥,今年24歲。去年結婚。嘚,今年有了孫兒。女兒馬桂枝,22歲,初小文化;二兒馬文秀,20歲,初中畢業;三兒馬文柱,18歲;小兒馬文新,13歲;我恩娘83歲,跟我大兒一起生活,口糧由我和兩個弟弟共同負擔,每人每年200斤谷,每月給幾塊零花錢。她老人家輪流在每個兒子家裏生活兩個月,不扣基本口糧。我家承包了18畝田,養了600隻鴨,勞力搞不過來,我就要三兒、小兒退學不讀書了,給我打幫手。我是十成勞力底分,女兒七成勞力底分,兩個兒子也是七成勞力底分。堂客三成勞力底分。六口人插18畝田,按人勞各半承包。種7分棉地,3分自留土。種早稻13畝1分,收了9200多斤谷。上交國家7300多斤,其中三超糧5400多斤,轉了鴨子指標2800斤。中稻3畝2分多,畝產量700多斤,共2400斤。晚稻15畝3分,估產650斤,共9945斤。中稻返谷估產200斤。全年總產21745斤。畝產1208斤。晚稻收割后,還向國家上交2000斤,總共向國家貢獻1萬斤糧食。人平上交一噸糧。家中人平還留有1500斤糧。種穀留兩套,裝古一套不祘數。全年種子900斤。飼料4645斤,口糧每人700斤。口糧每百斤9.50元,共399元。田裏總收入3143元,平均每畝174元。付產物176元,平均每畝9.80元。糧食和付產物相加,總共3319元。棉花每畝70斤匹棉。每畝收入100元。油菜子150斤,價值75元。蠶豆每畝21元,每畝旱土全年收入196元。養鴨550隻,三個年頭的鴨,隔年嘴也有一部分。隔年子鴨最當道。撫子鴨要喂一年空,買老鴨可以起網見魚。上交6800斤鮮蛋,零賣400斤,零散50斤,共7250斤,價值6017元。估計還可產鴨旦3400斤。每天可產50斤。養鴨總收入8839元。看鴨的人要聽得,挨得,比是人都小些。每隻鴨年產量19.3斤。今年春天被老鼠藥鬧死180多隻鴨,準備不搞了的。是余書記要我還是搞,我只好又從銀行里拿存款,買進來一百多隻鴨。今年已經開支費用:
早稻肥料,磷酸二力甲,5包,每包3.96元,小計19.8元;尿素350斤,每百斤22.50元,小計78.70元;鉀肥2包,每包13元,小計26元;碳銨900斤,每百斤9元,小計81元;早稻餅肥251.5元;早稻肥料共支出457元。晚稻肥料,磷肥1200斤,66元;碳銨1000斤,90元;尿素5包,110元;鉀肥2包,26元,晚稻肥料共292元。全年肥料共支出749元。
早、晚稻農藥,甲安磷6瓶,每瓶6元,小計36元;稻瘟凈6瓶,價5元,小計30元;井崗黴素6瓶,價5元,小計30元。全年兩季稻農藥共支出96元。
添置打稻機一部,110元,折舊費22元。一張犁18元,折舊費4元。纜索3根,籮筐4擔,零碎開支20元。農具全年費用46元。請牛工10個,100元。請臨工3個,每個10元,30元。雙搶時,花護大隊看到我隊上的牛困翻了,他拉卡卡盤,每個牛工要15元。曾憲毅片長說,花護的價格太高了,不請他們的,我跟你去調劑牛工。請牛工伙食開銷20元,全年請工伙食費共150元。全年田土成本開支七七八八加起來總共1170多元。
鴨佬得的生活開支太大了,兼不了好多錢。公社食品站每回在我們交鴨蛋的時候,賴起你吃肉,吃豬油,一砍就是幾斤。他們說:你賣這麼多的錢,不吃會成爆發戶,招呼又像以前那樣要挨斗。養鴨開支:今年新購進子鴨350多隻,成本350元;原有老鴨180隻,總共530隻。每隻成鴨賣得3—4元。鴨子每年的成本消耗百分之二十。現有鴨子共值1600元。養鴨賺錢主要靠鴨蛋收入。整個鴨子的飼料開支2500多元。我家全年總收入12354元,減去養鴨、田地成本開支3648元,還有8706元,人平純收入1451元,人平毛收入2000多元。總的來看,投資1元,可換回收入3.38元。
我注意觀察馬福喜,中等個子,單瘦,黧黑的圓臉,漆黑的披髮,稀疏的絡腮鬍子,上着青絨布對襟罩衫,藍色絨衣,內套白汗衫,穿一條藍棉綢褲子,卷齊大腿。他手指縫裏夾一支常德精裝煙,不時深吸一口,吐出大團淡藍色的煙霧。他指着陳福初手裏的電子計算器說:“哦!那還是個算盤哦!科學得很,巧得很啰!我明年修了房子,就買部電視機機兒,在樓上放下得。那東西就向得很啦!”
余進秋:你還沒講完。接着講啊!
我看見余進秋說這話時,把手裏的煙蒂丟掉了,他看了一眼,又撿起來,吹掉灰又吸了兩口,然後才丟掉。原來是他下意識地丟掉了煙蒂,看看還有那麼長一截,有點心疼,又撿起來再吸了兩口。
馬福喜接着介紹:我家每年上交款項600多元。該繳的我都已經繳齊了。像我這號戶不採,采何個去喲?!
陳福初笑着糾正:要這樣講,像我這號戶,不帶頭完成國家上交任務,誰帶頭啊?!
馬福喜:是的。是的。俺沒得文化,只曉得講土話。今年的收入還有幾項,餵養生豬,其中子豬收入500元,肥豬150元,共650元;黃麻60元,水果30元。人平家庭副業收入100元。家庭總收入13094元,純利9306元。我9歲開始養鴨,一直沒有丟過趕鴨的篙子。有時候跟大隊裏搞斗毛了,就跑回家不搞噠。俺屋裏解放前沒有插過田,世代就靠餵鴨子,放花籃過日子。公社黨委支持我今年養鴨,兩次給貸款,共1000元。肉食水產站貸款500元。黨委支持了餅肥9000多斤。大隊黨支部支持我一點尿素,更重要的是對於那些給鴨子放鬧葯的人嚴格追責任。去年,有的人眼紅我養鴨賺了錢,就用一塊塑料紙,鋪在我的鴨子出入的路上,夜裏往塑料紙上放老鼠藥,早晨起來收起走。那一向,我的鴨子吃了老鼠藥,像倒劈柴似的,被毒死了一半,那才叫人心疼。去年養鴨的收入差得不聽見了。今年冬修水利,我又看鴨又上冬修工地,都搞得過來,俺家總個有人。架勢,打祘搞專業承包,插0.6畝基本田,上交150元純利。後來看到家裏有勞力,就承包了18畝田。無論我買種穀,還是平時出門,橫直錢糧都裝在我身上的。別人講我是余書記的重點戶。在這個時候,稻還沒有出,全隊的社員都接俺的鴨子去治蟲,撮下得,還踩下得草。我養鴨,其實大家都受益。
去年養鴨收入1000多元。田裏收稻穀7000斤。去年死了兩頭豬。去年黃麻收入100元。去年虧本噠。今年不是公社黨委支持,搞不起來。我去年欠了3000斤谷,欠款2400元。今年還清了老賬2300元,還清了稻穀1000斤。上繳了國家上交款500多元。打算在銀行里分別存點活期,存點定期。就是擔心今後的政策還不曉得何么搞起的。不過也顧不得那麼多。人總要做事,不能怕政策變就閑到。我明年的家庭副業要搞得更活點。事情明擺起的,只有養鴨最弄錢。我明年養鴨700隻,產鴨蛋14000斤。我還要插18畝田,還要燒9萬塊紅磚。插田、燒磚,都是自己家裏人搞,不請人。除了買化肥農藥、除了買煤的錢,省下了別的開支,賺點凈錢。我把插田、燒磚作墊底。你把我的鴨鬧死了,我還有田裏,去這頭有那頭,是個穩當傢伙。我把700隻鴨開成兩群。你鬧死了這一群,我還有那一群,總不可能把兩群都一下鬧死啵?我不是講刁(驕)傲話,我養鴨不怕它得病,只怕它被鬧死。我的堂客養鴨比我還厲害些。我沒得多的想法,只想自己修一棟樓房,買部電視機,收工回來,先坐下看下得電視,就要得噠。
余進秋:連友大隊孔凡青家裏養兩頭公豬,有一部電視機,一部小發電機,挑到哪裏,放到哪裏,還有部三用機。人家結婚請他,他就挑着電視機、發電機,晚上搞兩個鐘頭,收5元人民幣。還養母豬,肉豬。他會安排。人要發財,就要會調排。
馬福喜:俺隊上好多人打伙伙講,說我修這棟房子,不養鴨子哪有這麼多錢呀?過去,我只包了5個月產,工作組抬了我的麻網船,罰了1000元,硬把我嚇怕了。我現在裝古的是,到時候上頭的政策變卦,我只是把房屋,把家什給你就是的。我不能只顧自己發財,還要關心比我困難的人。我給困難戶送去了300元,不要償還的。
我想,如果李白如今來到太白湖,看了湖內湖外的美景,聽了馬福喜的發家致福經,又將會寫出何等豪邁的詩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