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拳頭猛砸雞婆柳
秋風吹來,攪亂了蘆葦灘的寧靜。每一棵蘆葦都搖曳修長的葉子,“沙沙”直響,像對秋風發出不滿的埋怨。
剛鷹子漫無目標地在蘆葦叢里奔跑,跌倒了,爬起來;爬起來,又跌倒,膝蓋摔得生痛,他懶得揉一把;下巴碰着一截樹樁,難受得打顫,也不願摸一下。
他不時將蘆葦葉攔腰砍斷,扔向空中。
他被一棵雞婆柳絆倒,眼裏火星迸射,拳頭捏得咕咕叫,一拳一拳,雨點般砸在樹桿上。
他的手背流血了,手臂酸痛麻木,再也掄不起來,他累了,四肢僵硬地壓着一片蘆葦,壓着無數棵小草,壓着一方滋滋響的灘地。
他了解自己的爸爸,他喜愛自己的爸爸,爸爸不是罪犯,也不是害人精。爸爸是好人。
那年,爸爸從部隊轉業回來,市委安排他到交通局工作,他十分樂意,自從他十八歲離開洞庭湖,參軍人伍后,一直都是和方向盤打交道。駕駛員、班長、排長、連長、營長,全憑他高尚的品質,過硬的本領,深得部隊領導的信任,被逐級提拔。
他熱愛交通運輸工作,就像熱愛自己的生命一樣。由於在抗美援越的戰場上,為掩護施平權負了重傷,不得不離開部隊。
他曾經為自己不能繼續為發展部隊交通運輸事業付出心血而感到難過。轉業回到家鄉,又能為發展地方的交通運輸事業拼搏一場,他感到由衷的高興。
他身背背包,跨進交通局報到,不免暗吃一驚:一座低矮的油氈棚,孤苦伶仃地聳立在一片草灘上,周圍是蒿草叢生、菱藤滿布、野鴨成群、青蛙鼓噪的水灣。
就在這裏,要建立起領導全市交通運輸工作的神經中樞。他意識到肩上的責任重大。
他邁着堅定有力的步伐,踏進了油氈棚。
“蘆局長!”業務股長施平權走進辦公室,說:“市長的條子。”
蘆水清問:
“什麼事?”
施平權說:
“指示你給糧食局解決一台羅馬牌大卡車,急需下鄉拉糧食。”
蘆水清說:
“嗨!我不是給他彙報過了,車子緊張,難以解決嗎?”
施平權說:
“蘆局長!正因為緊張,才來找你呀!”
蘆水清說:
“這怎麼辦呢?”
施平權說:
“老兄!活人莫被尿憋死了。我倒有個主意。”
蘆水清說:
“你快講。”
施平權說:
“我們的團長不是轉業到上海了嗎?”
蘆水清說:
“是呀!”
施平權說:
“他如今不是擔任交通公司的總經理嗎?”
蘆水清點了點頭,道:
“不錯!”
施平權說:
“他神通廣大,門路很多,你去找他幫忙,與哪一家汽車公司或汽車製造廠掛上鉤,不就有辦法了嗎?!”
蘆水清一拳擂在施平權胸脯上,說:
“平權!你的點子真多。好吧!我採納你的意見,到上海走一趟。”
正在一旁做作業的剛鷹子上前抱住爸爸的腿,問:
“爸爸!上海是什麼樣子呀?”
蘆水清摸摸後腦勺,對兒子說:
“上海嘛!上海有27層高的上海大廈,有矗立半空的高大鐘樓,有一條穿過市區的黃浦江水,還有很好玩的豫園,還有熱鬧繁華的南京路,還有……”
剛鷹子問:
“有沒有動物園呀?”
蘆水清回答:
“有!上海動物園,是全國最大的一座動物園。”
剛鷹子問:
“爸爸!那裏頭有大象嗎?”
蘆水清回答:
“有!不僅有大象,還有老虎、有獅子、有駱駝、有猴子,什麼都有。”
剛鷹子說:
“那太好了。爸爸!你帶我到上海去玩吧!”
蘆水清撫摸兒子的頭,說:
“剛鷹子!爸爸去上海是為了工作,不是為了去玩。”
剛鷹子說:
“我不相信。市長伯伯去上海,把全家都帶去了,玩了個把月。你就不能帶我一起去?”
“莫亂講。”
蘆水清制止,又抱起兒子,吻了一口,說:
“你要上學呢?乖乖,等你學了知識,坐飛機去上海看動物園,好嗎?”
剛鷹子說:
“那你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裏上學,晚上一個人睡,我怕。”
蘆水清說:
“我請姨父照管家裏承包的魚池,要媽媽進城來給你做伴,好不好!”
剛鷹子說:
“奶奶眼睛不好,茶飯都不能到手,那可怎麼辦呢?”
蘆水清說:
“是呀!乖乖!這可怎麼辦呢?”
施平權說:
“蘆局長!就讓剛鷹子住到我家去吧?”
蘆水清說:
“哪能麻煩你呢?”
施平權說:
“我們是老同學、老戰友,如今又是上下級嘛!”
剛鷹子眨着眼睛說:
“不!我不!你家裏不好玩,我不去。爸爸!我要到敢兒家裏去,跟敢兒一起上學,一起回家。您說好不好?”
蘆水清說:
“只要你說好的,爸爸也說好。”
剛鷹子朝爸爸臉上吻了一口,說:
“真是好爸爸!”
剛鷹子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張開嘴,在草地上吻了吻。
就在這時,他聽見旁邊的蘆葦叢里有輕細的響聲,是腳板移動。莫非有人?
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叢蘆葦閃開,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