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槍聲

洞庭湖，古稱800里，如今多大，難以估算。在這秋涼如水的夜晚，它像一個沉睡的巨人，躺在中華大地的懷抱，頭枕南嶽，腳抵長江，發出甜蜜的鼾聲。

“嘩嘩——！”

“嘩嘩——！”

一陣節奏明快的水響，從洞庭湖南岸向北飄移。響水聲傳來的湖面，有兩顆晶亮的星星透過朦朧的夜霧，在那裏閃閃爍爍。

響水聲停止了，兩顆星星漂移湖心蘆葦灘旁，繼而，灘邊淺水裏冒出一團黑影，隨着響起”噝噝”、”嚓嚓”的聲音，是網兜出水，是魚蝦掙扎聲。

這聲音，輕細，柔和，一陣接着一陣，不是喝洞庭湖水、食洞庭湖魚蝦長大的人，難以察覺。它使沉睡的洞庭湖顯得更加寧靜、安謐。

“叭叭——！”

“叭叭——”

突然，嘣脆的兩聲槍響從天底下傳來，驚破了洞庭湖的甜夢。

魚翠鳥、蘆雀兒，惶惶不安地從這座蘆葦灘飛向那座蘆葦灘，嘰嘰喳喳地吵鬧一陣，又躲進蘆葦葉底下，閉上了細小的眼睛。

野鴨子、水雞子，心驚膽顫地從蒿草叢中、水草窩裏鑽出，扎人湖水，逃之天天。

正在湖灘上穿梭着的老鼠，恐慌地停立不動，張大猩紅的賊眼，骨碌碌地掃視四周。

就連膽大傲慢的鷺鷥，也不安地站起兩隻瘦長的腿，伸着藤蔓似的頸子，準備轉移。

只有那一隻只剛鷹子，展開剛勁的翅膀，撲閃亮幽幽的眼睛，“嘎嘎”地鳴叫着，在星空底下盤旋幾圈，審視着湖上的一切，又放心大膽地落進蘆葦叢里，等待曙光的來臨。

湖心蘆葦灘邊的淺水裏，那輕細柔和的聲音停息了，兩顆星星朝着槍聲響起的洞庭湖上游閃閃發亮。

“這不像打野鴨，出了什麼事？”

兩隻眼睛眨了眨，一聲稚嫩的聲音自問自答。

就在這時，一陣轟隆隆的響聲由遠漸近，回蕩在洞庭湖上，大堤拐彎處，一片雪白的燈光射過來，如同一把巨大的摺子扇，扇開了湖上的夜霧，波平浪靜的湖水，枝垂葉展的岸柳，吐穗揚花的蘆葦，繁密茂盛的水草，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燈光，迅疾地照到湖心蘆葦灘上，灘邊淺水裏，露出半截赤膊和一個腦袋，頭髮像魚的背脊一樣烏黑，眼睛如同夜空中閃亮的兩顆星星。下半肢浸在水裏，上半身油黑放亮，他一手端起網兜，一手抓起辣蓼子綁成的蝦把抖幾抖，放進湖水。

然後，一隻手拍拍網兜，一隻手伸進網兜正中，抓出活蹦鮮跳的小魚小蝦，反手扔進掛在背後的魚簍里。

燈光，漸漸逼近。

機聲，越來越大。

他抬頭望一眼，刺得眼睛發疼，又低下頭，趁着亮光，繼續端蝦把。

“唿——唿——唿——！”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聲，穿透他的耳膜，他端出水面的蝦把又沉入水底，伸直腰，掉轉頭，目光尋着叫聲投過去，只見南岸的攔湖大堤上，兩道白光像兩支巨大的利箭，穿透茫茫夜霧，飛梭向前。同時，還不斷閃爍着紅藍相間的光環。

“啊！警車！”

他不禁脫口說出，立刻聯想到剛才的兩聲槍響。

莫非有人持搶行兇？

莫非有人遭到槍擊？

他的目光久久地盯着洞庭湖南岸。

警車駛近高樓林立的市區，在臨湖碼頭轉了個彎，馳入北大街，兩道白光漸漸淡去，只有國際貿易大廈頂端的霓虹燈，還在他眼裏閃爍迷離。

近兩年，他每當看到警車，心裏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惆悵、痛恨、苦惱……

此刻，他想儘快忘記警車的出現，抬頭點數空中的星星。

“轟轟轟”，機聲逼近，白光掃過來，他睜不開眼睛。

他左手提起網兜，右手攔齊眉梢，只見一艘機動船正開到他面前。

“小伢兒！你看見一個武高武大、長方臉膛、漆黑頭髮、滿臉胳腮鬍子的中年人從這裏經過沒有？”

船上傳來高聲詢問，壓倒了減弱的機器轟鳴聲。

他聽了，暗吃一驚，心裏劃了一個大問號。但一轉念，世界這麼大，長得相似的人多着呢！不會是爸爸。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朝船上問道：

“那是個什麼人？”

船上的人回答：

“罪犯！從勞改農場逃跑了，我們正在追捕。”

“啊！”他一聲驚叫，四肢抽搐，身子搖晃，險些倒進湖水。

“小傢伙！你怎麼啦？”

船上的人問道。

“沒，沒什麼。”他穩住身子，嘴唇哆嗦着回答：“是水裏的螃蟹朝我腿上咬了一下。”

船上的人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到這裏來端蝦把的？”

他回答：

“我離開家裏時，是轉鍾兩點。”

船上的人問道：

“罪犯正是這個時候潛人洞庭湖的，你當真一點情況都沒發現？”

他回答：

“我不會講假話。”

船上的人問道：

“你是哪裏人？”

他回答：

“市裏的。”

船上的人問道：

“叫什麼名字？”

他回答：

“我叫剛鷹子。”

船上的人說：

“呵！這麼個名字。看你瘦骨巴筋的，頸子好長，兩隻眼睛清亮，還真像湖上飛的剛鷹子。你讀書嗎？”

剛鷹子回答：

“五年級學生。”

船上的人說：

“好！那你知道劉胡蘭、董存瑞、黃繼光的英雄事迹。你要向他們學習，勇敢地和壞人作鬥爭。如果發現逃跑的罪犯，就趕快向我們市公安局或水上派出所報告。我們不僅號召全市學生向你學習，還要發給你1200元獎金。聽到了嗎？小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