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船壓着河水發出痛苦的呻吟

蒲青、田蚌、黑柳各自扳斷一棵楊樹椏，跳上不知誰人停靠岸邊的一條小五斗漁船，綳斷系在楊樹上的船繩，撐開，划向金戒指落水的河面。三個人臉上的汗珠，一半灑進河水，一半滴落船艙，嘴裏吐出的粗氣連續成一縷縷，像輪船上冒起的白煙，在冷嗖嗖的小河上繚繞，飄散。

這時，水貝正從水裏冒出來，三雙手同時去抓，撲了個空。只見水裏升起一串串水泡，不見水貝的影子。

小船偏向一邊，連連打着圈圈。

田蚌一步跳到船尾，抓起楊樹椏，伸進河水划動着，小船恢復了平衡。

“咕咚！”

船尾一聲水響。

田蚌連忙回頭，哎呀呀！一張蒼白的臉浮在水面，張開紫色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出粗氣。

田蚌撲下身子，一手抓住水貝的襯衣后領，使勁往船上拉。

水貝卻不依，拚命掙扎，還要往水裏鑽。

蒲青、黑柳從兩旁湊過來，同時伸手，一齊用勁，終於將水貝拖上了小船。

水貝渾身凍得烏青，上下牙齒不停地敲梆，他卻牢牢扳住船舷，還要下水，連聲說：

“金戒指！我要金戒指呀！”

田蚌按住他，沒好氣地說：

“真沒想到，你捨得用自己的一條性命換一隻金戒指。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出息的傢伙！”

蒲青划動樹椏，眼裏噙滿了淚水。水貝受到冤枉，他心裏難過。這都怪爸爸。也怪自己剛才的行為太莽撞了。他說：

“自己用血汗換來的東西，哪裏會不心疼呀！”

田蚌和黑柳同時盯着他，問：

“這是什麼意思？”

“這金戒指是他的。鱤魚也是他的。都是他送給我爸爸的。”

“啊！”

田蚌、黑柳瞪大驚訝的眼睛。

“嘩嚓——！”

“嘩嚓——！”

小船壓着河水，發出痛苦的呻吟。

“真沒想到。你平時對那些醜惡的東西深惡痛絕。今天，自己反倒做出了這類醜事。”

“我奶奶瞎了雙眼，我爸爸倒床不起，我妹妹上幼兒園要接要送，這些都全靠我一人承擔。媽媽遠在一百多里以外的荷花港商店，一個月才有四天假，遇到過年過節，收購大忙，連每月四天休假都取消，家裏的事一點也顧不上。我媽媽向蒲主任請求了五年，就是調不回縣城。可那些有靠山的，會送禮的，都一個個調進了城。只有媽媽命苦呀！”

他心中久已堵塞的苦水，此時找到了出口，從兩隻眼裏不斷線地往外流。

田蚌、黑柳沉默了，各自掏出身上的手巾，輕輕地給他擦着眼睛。

水貝停頓片刻，又接着道：

“我是家裏的男子漢，不能不想辦法呀！我天天早晚，下春柳湖捉魚撈蝦，賣的錢積攢起來，一年過去，積少成多，也有了幾百元。我有了錢，給蒲主任送什麼高級禮品呢？我不敢商量爸爸媽媽。可又不懂送禮的學問。那次，林縣長到我們學校檢查工作，全校師生夾道歡迎。林縣長向大家揮手時，我看見他手上戴有一隻金光閃閃的戒指。我想，林縣長喜歡的，蒲主任也一定會喜歡。我就花880多元買了個金戒指。剩餘260多元錢，便買了條23斤重的鱤魚。我將金戒指塞進鱤魚肚子裏，提到蒲主任家裏。我講是自己從春柳湖裏捉到的，賣給他家，八角錢一斤。蒲主任很高興。其實，他心裏明白，鱤魚是魚中之寶，營養最豐富，市場上是八元多錢一斤。”

說著，他猛地站起身，提高嗓門道：

“我要像你們那樣，全家團聚，生活幸福，我才不會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呢！”

他雙腳一蹬，小船連晃直晃，嚇得河水往兩邊躲閃。寒風吹過來，替他發出嗚嗚的哭泣。

蒲青掌艄，田蚌、黑柳各坐一旁，三人默默地划動樹椏，驅使小漁船靠向碼頭。楊樹椏提起，似淚的水珠不停地淌下。

小船靠攏碼頭，田蚌跳上去，抓住船頭繩，黑柳、蒲青扶着水貝，登上堤岸。

蘭草已升起一堆火，正不停地加放樹枝、蘆棍。

大家都圍着火堆，默默無語。

突然，田蚌問道：

“蒲青，你能不能說服你爸爸，把水貝他媽調回縣城？”

蒲青低着頭，道：

“我求過他好多次了。每次對他說，都等於水上打一棍。”

“黑柳！你有沒有辦法？”

“我家裏又沒有一個當官的，幫不到這個忙。”

田蚌又將眼光投向蘭草。

“我，我只能找爸爸要點錢，支援水貝，給蒲青他爸爸再買只金戒指。”蘭草說。

“看來，沒有別的法子，只有這麼辦！”

田蚌咬着牙根，瞪大雙眼，道：

“狗日的！還是照水貝先前的辦，買只金戒指，給蒲青他爸送去。”

“錢呢？880多元呀！”黑柳提出。

沉默。

只有火堆里爆出嗶嗶剝剝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