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雙重綁架
葉麗丹多麼希望母親能張開嘴,吃點什麼。可母親自發出那“嗯”的一聲后,仍雙眼閉攏,雙唇緊鎖,繼續處於昏迷狀態。她給母親擦完身子,換上乾淨衣服,已累得精疲力竭。
她還空着肚子,欲出外吃點東西。可姝玲還不見回來。
此時走道上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到室外散步的病人開始歸來。
她盼望姝玲的身影儘快在門口出現。
“嘟嘟嘟!”
突然,葉麗丹的手提電話急驟地鳴叫。
她趕快走到病房一角,壓低聲音答話:
“我是葉麗丹。你是哪裏?何紹軍。什麼?綁架!”
她靜靜地聽着無線電波傳來的聲音,眼睛越瞪越大,眉毛越揚越高,溫柔端莊的臉蛋倏忽變得堅毅深沉。她問:
“綁匪是什麼人?”
電話那頭如實回答。
葉麗丹聽了又是一驚,不禁脫口追問:
“什麼呀?沒查清!”
電話那頭重複了一次前面的回答。
她的臉板得更緊,又問:
“人質在什麼地方?”
電話那頭的回答依然令她失望。
“什麼呀?人質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她的臉像病房的牆壁一樣泛白,寬闊的額頭流下豆大的汗珠。
她緊握手提電話,一字一板地說:
“你回答國際刑警組織總部肯德爾總秘書長,我們一定依照國際刑警組織章程,與國際刑警湘江支局一道履行國際司法協助。今夜,我們完全按國際刑警湘江支局指定的時間、地點會晤,決不耽誤一分一秒。”
葉麗丹關了手機。
她背倚牆壁,緩緩地喘氣。
剛才的電話是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廣東聯絡處值班警官、她的助手何紹軍打來的。在她離開辦公室不久,他便接到國際刑警組織總部和國際刑警湘江支局通過莫爾斯電訊系統發來的電傳,兩份電文,同一內容:
家住湘江的馬來西亞籍巨商葉正光先生昨晚在珠海日日升大酒店用餐時,被一夥蒙面歹徒綁架。綁匪是何人?是何原因綁架?葉正光被綁往什麼地方?湘江警方經過一天的查詢,沒有絲毫收穫。於是,透過國際刑警組織總部,請求國際刑警中國國家中心局廣東聯絡處聯手合作,查緝綁匪,解救人質,並要求雙方聯絡官今夜在珠海會晤,共商營救人質行動。
葉麗丹心想:眼下已過晚九時,從廣州到珠海,一百多公里路程,時間緊迫,分秒必爭。她走了,今夜誰來護理母親。白日裏,姝玲在同病室鄺美蓉小姐的關照下,還能勉強擔當護理的任務。通宵達旦,一個不滿10歲的小女孩,豈能承受得了。這該怎麼辦?
此時,葉麗丹多麼希望丈夫文克清奇迹般地出現在自己眼前。眼下,她迫切需要丈夫歸來,迫切需要丈夫理解、支持。這種需要,她以往也有過,但遠遠比不上今天這樣強烈、迫切。如果丈夫歸來,她就可以把護理、照料母親的重任託付給他,他肯定會盡職盡責。姝玲便能夠從重壓下解脫,依然上學讀書,生活在快樂的群體中,不會感到孤單、痛苦、擔心。她自己就可以像往常一樣,放心大膽地去完成她應該完成的任務。
然而,希望歸希望,現實還現實。
此刻,丈夫文克清正在國際大都市湘江,為做好公司的生意而奔忙、操勞。商場如戰場。要賺錢,要贏利,除了絞盡腦汁,用盡計謀,還要有魄力,有膽量,有眼光,敢冒風險,敢下本錢。其苦其累,不亞於她與國際上形形色色的違法犯罪分子較量。
葉麗丹要走。
今夜,國際刑警湘江支局聯絡官韋若斯攜葉正光的公子葉阿波到達珠海,與她和她的助手何紹軍會晤。
她必須爭分奪秒,速赴珠海。贏得時間,就等於贏得了人質的生命。為了及時解救人質,她需要走,她應該走。
然而,她就這樣撇下昏迷不醒、正在輸液救治的母親離去,她內心真是萬分痛苦、千般酸楚、異常愧疚。是母親含辛茹苦,獨自拉扯她長大。她依稀記得,她10歲時,家裏窮得揭不開鍋,她長得瘦弱矮小,皮包骨頭,與如今10歲的姝玲比較,簡直不像個小姑娘的樣子。那夜,她聽父親對母親說,為了全家人活命,他要離開家,到外面去賺些吃的東西回來。父親走了,父親此去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不知是落入了深山,還是掉進了大海,再也沒有回來。是死?是活?她不知道。她問過母親,從沒得到過滿意的回答。
她長大了,她懂事了,她不再向母親尋問父親的下落,只在心裏暗暗思念,苦苦盼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母親頭上的髮絲由烏變白,她由弱小的女孩變成了高挑的大姑娘,卻仍然不見父親的影子歸來。好在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母親憑着勤勞的雙手,發家致富,擺脫貧窮,送她讀初中,念高中,上大學。
有關部門派員來到她所在的學校,挑選應屆大學畢業女生。開出的條件是:政治上絕對忠誠可靠,學業上絕對優秀拔尖,作風上絕對艱苦樸素,相貌上絕對端莊漂亮。而且還有一個附帶條件:身後絕對沒有任何社會背景,家庭出身越貧寒越好,本人從小經歷的磨難越多越好。校方從應屆畢業的六個班級中提供了一長串名單,在長達兩個月的時間裏,經過數輪篩選,淘汰,多次研究,投票,不亞於舉辦一場奧運會,每一場賽事下來,除了少數運動員有幸繼續進入下一輪賽事,絕大多數運動員都是帶着遺憾、惋惜離開了賽場。到最後摘取桂冠、拿到金牌,登上最高領獎台的只有一人。葉麗丹就是這場賽事的冠軍獲得者。與奧運冠軍所不同的是,她的身邊沒有亞軍和季軍作陪襯。她是應屆畢業六個班級的女生中被有關部門看中的唯一人選。
當校方向她宣佈結果時,她既感到驚訝不安,誠惶誠恐,又感到幸福快樂,光榮自豪。
從此,她走進警營,登上國際警壇,成了活躍在國際刑警組織的中華女警官。她認為這一切的一切,均搭幫母親的辛勤培育、撫養。
這時,病房門推開,她以為女兒姝玲回來了,趕忙將目光從母親身上移過去。可走進病房的不是姝玲,而是與母親同病室的鄺美蓉小姐。
“葉警官!您來了。”
鄺美蓉與葉麗丹熱情地打招呼。隨着她的到來,病室里立刻充滿了法國香水味。她指着身後的男子介紹道:
“這是我的男朋友。”
葉麗丹禮貌地點點頭。她心裏痛苦至極,臉上卻佯裝笑容。
她打量一眼鄺美蓉身後的男子,中等個頭,不胖不瘦,清秀的長方臉上架着一副鍍金眼鏡。鏡片後面的眼睛裏透出溫柔與熱情。嘴唇上蓄着的一溜小鬍子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提着“春柳湖口服液”和香蕉、芒果等一大袋吃的東西,還夾着幾本半裸美女做封面的雜誌。
又是一個會追逐女人的男子。葉麗丹在心裏說。
這幾天,她看見探望鄺美蓉的男子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會送禮,一個比一個會說乖巧話。鄺美蓉對來探望她的所有男人都是笑臉迎送,都是溫情脈脈,而且給她介紹時都是同一個用語:
“這是我的男朋友”。
最初,葉麗丹對此很有些反感,幾天下來,她的感覺漸漸發生了變化,鄺美蓉似乎不像那種風月場上的女子。
她究竟是什麼人?
她究竟是幹什麼的?
葉麗丹不打聽。就連鄺美蓉因什麼病住院治療,她也不探問。
她是警察,問的多了很容易使人產生誤會,引起恐懼。
她每次來照料母親,除了與鄺美蓉禮節性地打打招呼,從不談別的。
鄺美蓉對她卻是很熱情,誇她是女強人,女子當警察,實在不容易,實在了不得。她還說,她小時候也想當警察,可願望沒有實現。她這一輩子,只能永遠羨慕別人當警察。
鄺美蓉對葉麗丹的母親照顧得也很周到,細緻。
這幾天,葉麗丹不在醫院時,鄺美蓉總是主動地和姝玲一起擔當服侍、照料母親的責任。
葉麗丹請來一個小保姆,也被鄺美蓉辭退了。
鄺美蓉說自己的病基本治癒。葉麗丹的母親就跟她的母親一樣。她和姝玲一起,能夠把老人服侍、照料好。農村來的小保姆,很多事不懂,要人耐心指點,反而是個負擔。
不論什麼人,在困難的時候得到別人的幫助,都會心存感激之情。何況鄺美蓉給葉麗丹的幫助如同雪裏送炭般的重要。
所以,葉麗丹與鄺美蓉之間的感情距離逐漸縮小,到後來甚至有了幾分融洽。葉麗丹每次離開母親病榻,去執行緊急任務時,都要對鄺美蓉交待:
“鄺小姐!請你替我儘儘孝道。”
此次,葉麗丹又要去執行解救人質的緊急任務,她又要對鄺美蓉這樣交待。開口求人幫忙,總有點難乎為情。她想,還是不要當著鄺美蓉的男朋友作這樣的交待。
她盼望女兒姝玲快些回來。她要對姝玲作了交待,抓緊趕往珠海,會晤國際刑警組織湘江支局聯絡官韋若斯,及時解救被綁架的馬來西亞老闆葉正光。
然而,姝玲卻遲遲不歸。
她着急地走到病房門口,推開門,朝走道上觀望,仍然不見姝玲的影子。這孩子,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她轉對鄺美蓉問道:
“鄺小姐!你知道姝玲到哪裏去了嗎?”
“不知道呀!”鄺美蓉回答。接着反問:“怎麼?你來這裏沒見到姝玲?”
葉麗丹點頭:“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呢?剛才7點鐘的時候,我請護士小姐新換了一瓶藥液。這時,我男朋友來了。我看看伯母輸液一切正常,就留下姝玲守護,我和我男朋友到花園散步去了,也免得在這裏說話吵鬧了伯母。姝玲會去哪裏呢?”
葉麗丹問:“鄺小姐,你今天聽沒聽姝玲說過要去哪裏?”
鄺美蓉回答:“沒有呀!”
“這孩子!要她護理外婆,她卻丟下外婆不管,只顧玩自己的去了。真不懂事。”
葉麗丹口裏埋怨,心裏卻暗暗着急:姝玲不是貪玩的孩子,她一貫精心護理外婆。這麼長時間不見她的影子,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情吧!人往往是這樣,不順利的時候,災難接踵而至。屋漏偏遭連夜雨,破船又遇當頭風。該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吧!
這時,她看見輸液瓶里的藥液快完了,欲去招呼護士小姐,換上一瓶新的藥液。不待她起步,鄺美蓉搶先出門,朝護士辦公室飄然而去。
“嘟嘟嘟!”
葉麗丹的手提電話急驟響起,她以為是何紹軍打來的,趕緊答話:
“我是葉麗丹。馬上就到。”
可手提電話里回答的,不是何紹軍那熟悉、親切的聲音,而是陌生、冰冷的話語:
“你是葉麗丹嗎?”
葉麗丹回答:
“我是。”
對方的話語更加恐嚇:
“姝玲是你的心肝寶貝吧!?”
葉麗丹覺得事情有點不妙,她反問: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方問道:
“她此時在那裏你知道嗎?”
葉麗丹回答:
“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對方逼問:
“你想不想她活着回到你身邊?”
葉麗丹明白這話里的含意,趕緊追問:
“你是誰?”
電話那頭回答:
“你問我是誰?我是你女兒的保護神!哈哈!你聽着!你女兒姝玲在我們手中。你要想女兒活着回去,請速付500萬元美金!”
晴天霹靂,五雷轟頂。
葉麗丹頓覺天旋地轉。女兒姝玲被綁架。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母親病危,女兒又遭此劫難。真是禍不單行。她已經承受着沉重的痛苦,加上這新的痛苦,她感到眼發黑,腿無力,身子往前栽去。
她不能倒下。她明確地告誡自己。人生的苦難太多。眼下,她不僅要承擔自己的痛苦,關鍵是要去解脫別人的痛苦。她倒下了,誰去珠海會晤國際刑警組織湘江支局聯絡官韋若斯?誰去解救被綁架的馬來西亞老闆葉正光?
天塌下來,要頂得住;地陷下去,要提得起。她咬緊牙關,緊依牆壁,挺立着身子,漂亮的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紛紛滾落。
鄺美蓉的男朋友扶着她,鏡片後面的眼睛盯着她臉上的情緒變化,極為關心地問道:
“葉警官!你這是怎麼啦?”
葉麗丹強打精神,佯裝笑臉,回答:
“沒什麼!我只是有點頭暈。”
鄺美蓉的男朋友問:
“剛才手提電話裏頭說什麼啦?”
葉麗丹仍是一副笑臉回答:
“沒什麼。有個朋友來電話,問我母親的病好些了沒有。”
鄺美蓉的男朋友小鬍子青年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