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誰也不認誰

第43章 誰也不認誰

兩輛警車,分別載了葉麗丹、韋若斯、何紹軍、葉阿波、葉正光、文克清、小鬍子男人、影條襯衣青年和駱卡西率領的幾名菲律賓警官,離開大山,沿馬里基納河,朝馬尼拉市區方向飛馳。

葉麗丹、韋若斯、葉正光、文克清加兩名菲律賓警官在一輛警車上,駱卡西、何紹軍、葉阿波、小鬍子男人、影條襯衣青年,加兩名菲律賓警官,在另一輛警車上。

駱卡西、何紹軍的車走前。

葉麗丹、韋若斯的車走後。

葉麗丹上了車,一言不發,閉目養神。

別的人見她不願說話,也自然沒有說什麼。

葉麗丹實在太累了,無論體力的,還是精神的,這幾天幾夜,她承受的負荷實在太沉重,沉重得令她喘不過氣來,簡直要被憋死。

二十多年來,父親撇下她和母親離去,說是為了謀生活,找出路,等有了好的去處,就回來接她和母親。然而,父親一去,便杳如黃鶴。在老家,有人說父親對現實不滿,逃到東山,投靠國民黨去了。有人說父親在外面又偷又搶,被判了無期徒刑,送進監獄,永遠回不來了。有人說父親在一處建築工地打工,從腳手架上墜落,腦袋着地,不治身亡。關於父親的說法很多很多,全是壞消息,沒有一種說法留給她母女希望。左鄰右舍都安慰母親,不要怕,不要難過。

葉麗丹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鄉親們總是對母親說:“丹丹他爹是好人。他不會做出見不得人的事。”

那時,葉麗丹還小,不懂得這話語中的含義,也不懂白眼,也聽不懂嘲諷。她只知道母親每天早晨起來,眼睛都是紅紅的。她只知道母親變得越來越瘦削,越來越沒有笑容。

後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母親背着她離開了老家。不知坐了好久的船,也不知乘了好久的車,翻過多少座山,渡過多少條河,她一概不知道。她就知道她撲在母親的背脊上,日夜不停,風雨不停地走。

她聽見母親喘息,她看見母親流汗,她要自己下地走。可母親不肯,緊緊地箍着她,生怕她一下飛了。

路太長,太寂寞,太陽煎人,風雨割人,母親怕她受不了,給她哼漁歌,給她講故事,有時還摳她的腋肢窩,和她一起發出咯咯的笑聲。

她在母親的背脊上長高長大。

有一天,母親不走了,在一座草棚里停下來,泥磚壘灶,竹片鋪床。她問母親要在這陌生的地方幹什麼。母親對她說:

“娘老了,腿腳不好使了,走不得遠路了,要在這裏歇歇腳。”

其實,這不是母親停腳的真正理由。後來,她長大了,她才真正明白:母親是覺得她到了該讀書的年齡了,不能帶着她四處漂泊,四海為家了。

葉麗丹走進了學校。

每逢學校召開家長會,同學們不是父親參加,就是母親參加,而葉麗丹只有母親參加。時間久了,老師,同學都對她發問:

“葉麗丹!你父親呢?”

是呀!她父親呢?她回家問母親。她得到的回答是:“父親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一年半載回不來。”

此後,老師、同學再問她:

“葉麗丹!你父親呢?”

她總是理直氣壯地回答:“我父親到很遠的地方去了,一年半載不能回來。”她還鄭重其事地補充:“等我父親回來,給我買來糖,買來鉛筆,我分給大家。”

老師、同學們聽了發笑。有的同學還說:

“你父親不要你了。他是個大壞蛋。”

她回家問母親:“有同學說,父親不要我了,父親是個大壞蛋,這是真的嗎?”

母親告訴她:父親不是大壞蛋,而是天下少有的好人,父親不是不要她,而是最疼愛她。母親給她講了父親疼愛她的樁樁件件。

二十多年來,葉麗丹無時無刻不在盼望着父親回來。如今,父親回來了。她眼裏看到的父親,不是像母親講的那樣是天下少有的好人。雖然擁有許多家產,是聞名馬來西亞,聞名湘江的大富豪。然而,他竟是通過那種卑劣的手段暴富。傷天害理,法理不容,世人唾罵。這樣的父親,她認?還是不認?

她看見坐在她前面位子上的葉正光,不時回過頭來,朝她上下打量,好多回動了動嘴唇,想與她交談,見她滿臉嚴肅,沒有搭理的意思,又只得閉緊了嘴唇。葉正光回頭望的次數多了,也怕引起她的反感,便克制着不回頭。然而,內心的情感難以抑制,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偷偷瞄上她幾眼。

葉麗丹很理解葉正光此時的心情。人,不同於任何動物,就因為有着割不舍的血緣親情。葉正光作為她的親生父親,與她離別二十多年,陰晴雨雪,春夏秋冬,花開花謝,潮漲潮落,人世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父女都還存在於這個世界,而且還有幸見面。這不能說這不是奇迹。這不能說這不是天意。人到老年,越加思念自己的親生骨肉。這是人之常情。她遇父不認,豈不是對老人的活活折磨嗎?!

葉麗丹幾次鼓起勇氣,欲對葉正光叫一聲父親,但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葉正光的行為實在令她失望。二十多年來,她心目中父親的形象似青松,如泰山,是高大的,完美的。而真正出現在她面前的父親,卻是一個不擇手段,發不義之財的人。她無論如何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她感到生活太殘酷、太無情。她感到老天爺太不公,太捉弄人。這都是因為金錢、私慾、貪婪造成的。她痛恨金錢、私慾、貪婪。她不能認這種只要金錢,私慾膨脹,貪得無厭的人做父親。

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堅決不與葉正光搭話。

“嘀嘀嘀!”

手機鳴叫。

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葉麗丹,不知她為什麼不接電話。葉麗丹想入了神,根本沒注意到手機的鳴叫聲。

韋若斯坐在葉麗丹身旁,聽到手機鳴叫聲,本不想叫葉麗丹接聽,以免打斷她的沉思。但考慮到她肩上的責任十分神聖,凡打來的電話內容非同一般,不接,怕誤了大事。韋若斯輕輕碰了一下葉麗丹,示意她接聽手機。

葉麗丹如夢初醒,趕緊握了手機,貼近耳朵,回答:

“我是葉麗丹。”

話沒落音,葉麗丹臉上的表情很快發生變化。電話是綁架姝玲的綁匪打來的,向她勒索500萬元美金。如不趕快將錢送到指定地點,綁匪就要撕票。為了穩住綁匪,解救女兒,她只得用緩兵之計。她用沉穩的口氣對綁匪說道:

“你要的500萬元美金我分文不少。但你必須讓我女兒與我通話。”

葉正光驚訝,問:“喬,葉警官!你女兒真的被綁架?”

葉麗丹點了點頭。

韋若斯說:“葉警官的女兒姝玲幾乎與你同時遭綁架。她為及時解救你,置自己女兒的生命安危於不顧。”

葉正光簡直不敢相信。他突然從葉麗丹手中奪過手機,對着裏面大聲說:

“聽着!你們不許傷害小孩。你們要多少美金,我分文不少。500萬、800萬、1000萬我也給。快讓小孩與我說話。”

綁匪問他是什麼人。

葉正光毫不含糊地回答:“我是馬來西亞籍湘江大富豪葉正光。我是她外公。快讓我的外孫女與我通話。”

綁匪吃驚地問:“你是葉正光?”

葉正光回答:“對!我已被解救。我有錢,你們無論要多少錢,我都給。我求求你們千萬不能傷害無辜的孩子。我求求你們千萬不能傷害我的外孫女。”

“讓我與他對話。”文克清舉起被銬的雙手,“快把手機給我,我要與他對話。”

葉正光遞給文克清手機。

文克清接過,對着手機,威風地說:“虎仔聽着!我是文克清。你和樂仔趕快把姝玲送回中山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

車上的人聽了這話,完全明白,鬧來鬧去,原來是文克清指使手下的人,綁架了自己的女兒。顯然,他的目的是阻止葉麗丹全身心地解救葉正光,那樣,時間拖得越長,他才有可能從葉正光手中得到500萬美元贖金。

此時,葉麗丹兩眼噴火,鄙棄地看着他,恨不能看透他的五臟六腑。

文克清迴避葉麗丹的眼光,一再命令虎仔送姝玲回中山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

對方許久不回話。

文克清再三下令。

對方終於回話:

“文克清聽着,你要我們到中山醫科大學附屬第三醫院綁架姝玲,我們依了你;你要我們假扮送牛奶的,摸清你妻子的動向,我們也依了你。我們為你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的回報。今天,我們不能再依你了。你不送來500萬元美金,你女兒姝玲就休想活命。”

文克清對着手機怒吼:“你們忘恩負義!你們膽大妄為!你們趕快放了我的女兒!”

綁匪說:“你何時拿錢來,我們就何時放你女兒。”

文克清說:“我要你們綁架我女兒,那純粹是開玩笑。你們可不能當真。”

綁匪說:“你是開玩笑,我們可是當真。文總經理,你要想見到你女兒,趕快送500萬元美金來吧!”

文克清大罵:“混蛋!畜牲!”

對方回答:“是你指使我們綁架你自己的女兒。你才是混蛋!你才是蓄牲!”

文克清低下頭,放聲痛哭。

韋若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別哭!事到如今,哭也沒有用。還是趕快提供有關情況,以便大家儘快想辦法解救姝玲。”

說話間,警車早已進入馬尼拉市。

兩位駕車的菲律賓警官都非常的聰明,他倆沒有駛往國際刑警菲律賓國國家中心局,他倆知道葉麗丹的母親正在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搶救,這時應該讓葉警官儘快回國服侍、照料自己的母親。他倆知道葉麗丹的獨生女兒還在綁匪手中,需要儘快回去解救。他倆不用誰招呼誰,配合默契地將警車直接開進了馬尼拉國際機場。

停車坪里,兩輛警車相繼駐足。

“葉警官!機場到了,你趕快回國看望你母親吧!”

駕車的菲律賓警官催促。

葉麗丹朝其投以感激的目光。

葉正光悄悄向韋若斯打聽:“葉麗丹的母親住院治療?”

韋若斯點頭,如實告知。

葉正光聽了非常感動。葉麗丹為了及時解救他,把母親的安危,女兒的安危都放到了次要的位置。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葉警官不但不為自己,反而處處為別人着想,把為別人看得比為自己、為家庭重要。他想到自己的行為,感到無地自容。他向葉麗丹要求,允許他一起去廣州看望她的母親。

葉麗丹不肯。

葉正光堅持要去。

這時,文克清也要求替他解開手銬,讓他一起回廣州看望岳母。

葉麗丹不肯。

文克清堅持要去。

葉麗丹火了,解開文克清左手上的銬子,“咔嚓”一聲,銬住了葉正光的右手。

文克清、葉正光被銬在了一起。他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再說話,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嘀嘀嘀!”

葉麗丹的手機鳴叫。

又是誰打來的?大家心裏都在問。

葉麗丹連忙握了手機,接聽。

“葉警官!”

手機那頭呼叫。

葉麗丹趕緊回答:“鄺小姐!我是葉麗丹。”

鄺美蓉:“你安心辦案吧!這頭有我,你母親的病會好起來的。你女兒會找回來的。你聽到了吧?”

葉麗丹聽着,心在劇烈地顫抖。她極力剋制着,回答:

“我馬上回廣州。我也要服侍母親。我也要解救女兒。”

鄺美蓉問道:“怎麼?你偵破了綁架案?你抓住了綁匪?”

葉麗丹覺得已無保密的必要,便連聲說:“對!對!綁架案已破。綁匪已經落網。”

鄺美蓉問:“綁匪是什麼人?”

葉麗丹沒有直接回答。她盯了一眼文克清,琢磨着如何回答。

此時的文克清也朝她投以央求的目光,希望她不要向對方說出他就是綁匪。

葉麗丹對着手機回答:“這個問題暫時保密。等我回到廣州你就知道了。”

“好!好!你趕快回廣州吧。”鄺美蓉說著,又問道:“你現在在那裏?”

葉麗丹回答:“這個問題也需要暫時保密。也要等我回到廣州才能讓你知道。”

鄺美蓉:“葉警官!那你就趕快回來吧!”

葉麗丹:“好!我這就回來!”

葉麗丹跨出警車,雙手攏了攏齊耳短髮,挺起精神,臉帶微笑,一線風似地朝馬尼拉國際機場候機樓走去。

駱卡西、何紹軍、韋若斯、葉阿波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警車上,一雙雙目光也跟隨她的身子前移。文克清、葉正光相互對視一眼,同時舉起被手銬銬住的那隻手,意欲下車為葉麗丹送行。

菲律賓警官立即伸出槍,攔在了車門口。他倆無奈地對視一眼,相互發出埋怨:

“都怪你!才落到了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地步。”

菲律賓警官聽懂了他倆的對話,投以卑視的一笑。

機場上空,一架銀鷹升起,呼嘯着直衝萬里雲霄。

菲律賓警官的目光立即轉向高空,深情地隨銀鷹遠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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