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妖神現世
破曉的晨光劃過天際,霧蒙蒙的天宮之上閃爍着稀疏的殘星,整個碧晨宮猶如被籠罩了一層銀色的薄紗,靜謐如霧。
燁塵獨坐在碧晨宮門前的石階上,抬頭仰望,點點星光再次映出她的容顏,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燁塵垂眼,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別喝了。”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當前的寂靜,“神智剛清醒些,又想把自己灌醉啊?”
燁塵藉著酒勁訴衷腸:“醉了有什麼不好?也許只有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中,心才不會那麼疼。”
“你啊!”醫仙搖頭嘆息一聲,在他身旁坐下,勸道,“你若真的後悔錯傷了小鳳凰,就應該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而不是在這裏逃避。”
“錯傷?”燁塵低聲重複,笑問,“前輩何出此言?”
“難道不是嗎?”醫仙表示他心裏明白得很,“你真的相信是她殺了青鸞朱雀嗎?就連我都不相信,你難道看不清小鳳凰的為人嗎?她雖然外表冷漠,但我始終相信,她是個內心善良又脆弱的姑娘,況且她為人光明磊落,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更沒有殺青鸞朱雀的理由啊!”
燁塵沉默,沒有太在意他這番話:“我不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什麼,或許她就是這樣一個心冷無情的人。”
“你為什麼一定要催眠自己逼迫自己去相信那些莫須有的事情呢?”醫仙試圖點醒他,“其實你的內心明明是相信她的,你只是難以接受青鸞朱雀的死,更難以接受天後對鳳鳶上神的所作所為,跨越不了你們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拋開這所有的一切,想想你們幾經生死,難道就經受不起這一點小小的考驗嗎?”
他的一番話,再次讓燁塵陷入了沉思,細想之下,她的確沒有殺青鸞朱雀的理由,可當事實擺在他面前的時候,由不得他不信。
“想明白了,就去找她吧。”
燁塵搖頭:“可我不知道怎麼面對她。”
“等你過了心裏這道坎,一定會去找她。”醫仙起身撫了下他的肩道,“我了解你。”說完,便拂袖離去。
月光下,燁塵一人靜坐良久……
“晏清!”
晏清聽命前來:“殿下!”
燁塵差遣道:“去徹查青鸞朱雀的死因,任何一條線索都不要放過!”
“小神領命!”
瞳莞重回玄冥宮,從宮門外直至大殿,兩側暗衛站得整整齊齊,紛紛在瞳莞走過來的時候跪拜迎接。瞳莞一路走進大殿,眾人跪地行禮:“恭迎公主歸來!”
尉遲長老見到她,忙俯身低首迎上前去,恭敬道:“老臣恭迎公主!”
再見尉遲長老,瞳莞冷笑一聲,言語奚落道:“您如今都貴為魔尊了,還將本座這被趕出去的舊主放在眼裏嗎?”
“老臣不敢!”尉遲長老立刻跪下,低聲惶恐道,“從前是老臣一時糊塗,錯傷了公主,還請公主不計前嫌,留老臣一條命繼續為主盡忠!”
洛瑤站在一旁小聲咒罵道:“見風使舵,趨炎附勢的背主刁奴!”
“你的賬,本座日後再與你慢慢算!”瞳莞暫且不予理會,在大殿中央坐下,俯視眾人,“今日本座重回這魔尊之位,可有人不服啊?”
大殿內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說話,眾人皆惶恐。
“尉遲長老,你呢?”瞳莞的問話,讓在場眾人紛紛捏了一把冷汗。
尉遲長老帶着顫抖的聲音響起“老臣惶恐!”
瞳莞怒拍桌案:“你獨攬大權將本座趕下這魔尊之位時,可有想過今日的惶恐?”
“老臣……”
“你當然沒想過,瞳莞還能再回來!”洛瑤打斷他,言語故作嘲諷,“而且,還是風風光光的回來!到底是魔尊之女,就是比你這個攬權篡位的奸臣名正言順!”
尉遲長老低聲道:“是……”
瞳莞拿他立威,暗有所指:“既然你還承認本座是這魔域之主!有些不屬於你的東西,自然應該還給本座了吧?”
“老臣惶恐!”尉遲長老立刻將她的東西雙手歸還,“這是公主帶回的三卷天書和沐澤交給老臣的龍珠,皆數奉上!”
瞳莞拂袖將其收入囊中,露出一抹冷笑。
洛瑤仍然不依不饒:“既然東西都還了,那麼該收拾的人,也該收拾收拾了!”
“少說兩句吧。”星痕小聲勸阻。
“我說的不對嗎?”洛瑤怒氣更甚,“你忘了他們從前是怎麼對瞳莞的了?”
瞳莞拿回自己的東西,自然該按部就班的進行下一步:“尉遲長老,你既然重新臣服於本座,那麼你的部下,也應當歸於本座吧?”
“自然是……”
“任憑本座處置?”瞳莞故作試探。
尉遲長老連連點頭:“自然是。”
“好!”瞳莞露出滿意的笑容,“那本座第一個便處置了林染!”說完,她站起身走到林染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林染掙扎:“公主……公主饒命……”
瞳莞不肯姑息,掐住他的手緩緩用力:“林染多次以下犯上,皆為尉遲長老示意,還暗中在本座身邊安插眼線,意圖謀害本座!罪該萬死!本座今日便殺之以平眾怒!”
林染連聲求饒:“屬下都是聽從尉遲長老的吩咐,不是有意要和公主作對的,請公主開恩,饒屬下一命……”
“你在陰謀敗露殺泠汐滅口之時就該想到會有今日,你還殺了琉瑩,今日本座便要為琉瑩報仇雪恥!”提到琉螢,瞳莞怒火衝天,掐住林染的手更加用力,他已然喘不過氣來了。
“公主!”尉遲長老欲求情,“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您三思……”
話音未落,已然遲了一步,林染停止掙扎,已沒了氣息,瞳莞怒將他的身軀摔了出去。
此刻星痕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驚恐無狀,瞳莞察覺,沒有作聲。
“背叛過本座的人,本座是留不得了!”瞳莞又望向尉遲長老,話裏有話,“這不是尉遲長老一貫的作風嗎?怎麼?捨不得林染?”
尉遲長老惶恐道:“老臣不敢……”
瞳莞站在大殿中央,俯視殿內眾人,看着那些曾經投靠過尉遲長老的人,發難道:“還有你們,曾是本座父親的部下,卻背叛本座,投靠奸人!本座也是留不得了!”
眾人紛紛跪下:“公主恕罪!”
瞳莞決絕:“全部處死!”
“公主……”星痕驚恐。
“你不敢?”瞳莞見他猶豫,“那本座親自動手!”話音剛落,她掌心處早已經壓制不住的紅蓮業火向殿內一眾暗衛撲去,頃刻間,化為灰燼。
太久沒有感受這種殺人嗜血的滋味了,瞳莞終於又回到了本性,警告剩下的一眾人:“從前本座便是太仁慈了!一再縱容你們以下犯上!目無本座!從今日起,都給本座警醒些!否則!這便是下場!”
眾人紛紛應聲:“屬下不敢!”
深夜,玄冥宮殿外,瞳莞獨坐在此飲酒,手裏握着龍珠,腦海里忽然浮現出在天宮時燁塵刺傷她的一幕,想到這裏,傷口仍隱隱作痛。
“怎麼一個人喝酒?也不叫我?”洛瑤穿過迴廊向她走過來,見她愁容滿面,問道,“為琉瑩報了仇,怎麼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洛瑤。”瞳莞叫了她一聲,望着她的眼睛,突然發問,“你說,我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洛瑤不解,側首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越來越不了解自己了。”瞳莞長嘆了一聲,感慨道,“從前,我是個只會殺人嗜血的魔族妖女,後來,我遇到了我的救贖,我開始感受到生命的可貴,不再手染鮮血。可是現在,我竟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殺人如麻,嗜血屠戮,漸漸迷失自己。”
“不是的,你不要這樣說自己,你沒有做錯。”洛瑤寬慰她,“錯的是你生在了這樣的環境中,錯的是你以為的救贖卻成為了傷害你的一把利刃,自始至終,你都沒有錯。我所認識的瞳莞,是洒脫的,是自由的,是勇敢的,她從來不會被任何困難擊垮,她會在逆境中成長,蛻變,成為全新的自己。”
瞳莞低頭輕嘆了一聲,渾身透着疲倦:“你所說的洒脫和自由,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我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如何洒脫?”
洛瑤飲了一口酒道:“你只是在感情的道路中迷茫了,給自己一點時間,會重新振作起來的。”
“我還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嗎?”瞳莞的眼神里滿是迷茫。
“當然可以。”洛瑤已經看開了,她洒脫道,“我執着了千年,不也走出來了嗎?忘了他,還可以回到過去。”
“他?”瞳莞冷笑,藉著酒勁裝瘋,“他是誰啊?我怎麼什麼也記不起來了?只覺得心痛,沒來由的心痛……”
“瞳莞……”
夜色中,洛瑤望着她,深知她還是放不下。
迴廊里,星痕快步走出來,對着瞳莞,語氣中帶有些許怨懟:“你今天為什麼要殺林染?”
“怎麼了?”瞳莞抬頭冷眼望去,問,“他不該死嗎?”
星痕緊蹙眉頭,無能為力道:“他只是受制於人,迫於無奈而已啊!”
瞳莞突然站起身,藉著酒勁,有些許控制不住的怒意:“我就不受制於人?我就不迫於無奈了嗎?他可曾放過我?”
“人都死了,你還說這些幹什麼?”洛瑤從未見過他二人爭鋒相對的樣子,希望星痕能夠理解,“瞳莞難過的事情還不夠多嗎?一個林染至於你這麼興師問罪嗎?”
星痕平靜下來,也知不該對瞳莞有所埋怨,可還是忍不住惋惜:“他也是個可憐人,他聽命於尉遲長老,那都是因為他的親人在尉遲長老手裏,他沒有選擇。無論他做錯了什麼,也罪不至死啊!”
“你這是在怪我嗎?”瞳莞怒意更甚,怒斥星痕,“今日在大殿上,你目睹他的死,是不是恨透了我?我察覺了你的神情,只是沒有作聲。林染殺了泠汐和琉瑩,我必須為她們報仇,你若是覺得我殺錯了人,替林染可惜,那你殺了我好了。”
“莞兒……”星痕無奈,“你怎麼會……”
“怎麼會變得蠻不講理?”瞳莞冷聲打斷,嘆息道,“是啊!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又或者說,你們認為我應該是什麼樣子?一直以來,我都是按照你們認為的樣子活着!那根本不是我!根本不是真正的瞳莞!從今往後,我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想殺人便殺人!誰也管不了我!”
看到她如今這個樣子,星痕的心裏填滿了難過,內疚,自責,怪自己沒能守護好她,讓她一步一步變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碧晨宮大殿中,宴清回來複命:“殿下!”
“可有查到什麼?”燁塵忙問。
晏清稟報:“小神前去毒王谷,打探到陌璃郡主回天宮之前見過沐澤,還與他索要過一樣東西。”
“是什麼?”
晏清答:“魂印。”
“她要魂印做什麼?”燁塵不明所以。
宴清分析道:“魂印可以根據傷勢所復刻出傷人者獨有的法術,陌璃郡主曾被瞳莞公主的紅蓮業火所傷,又有了魂印,那麼她能復刻出紅蓮業火也不足為奇。”
燁塵細想之下,有所懷疑:“確定是她嗎?”
晏清繼續稟報:“小神也前去暗牢裏打探過,在青鸞朱雀死前,陌璃郡主也曾去過暗牢。當時,瞳莞公主已經離開,暗牢中有暗衛可以對她作出不在場的證明。由此可見,種種跡象都指向了陌璃郡主。”
月色之下,燁塵的容顏彷彿比寒月更加清冷,沉默良久,緩緩開口:“我錯怪她了……”
漠然起身,晏清叫道:“殿下!”
燁塵步履匆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天宮。
玄冥宮密室中,尉遲長老早已命人建好的祭壇旁,瞳莞一手握緊龍珠,另一隻手拿着三卷天書,在眾人矚目下一步一步地走上祭壇。
“莞兒!”星痕的聲音在凝固的空氣中響起,“你一定要這麼做嗎?”
瞳莞置之不理,仍一步步靠近祭壇。星痕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向了這條不歸路,一旦祭壇開啟,釋放出妖神,三界將生靈塗炭,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試圖做最後的阻止:“你若執意如此,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我早已回不了頭了。”瞳莞並未有絲毫猶豫,直接將二者放置祭壇中,一瞬間,金光乍現,籠罩着整個密室。
“莞兒!”星痕揪心不已。
金光閃閃的密室中,一陣紅色煙霧從祭壇中湧出,隨即一個邪魅且空靈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一千年了,我被困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整整一千年了!從今日起,我要重返天界,報仇雪恨!”
瞳莞環顧四周,在尋找那個聲音。頓時金光消失,那股紅色煙霧融進了瞳莞體內,與她二者合一。只見瞳莞那雙瞬間充血的紅色瞳孔瞪得極大,但卻空洞無神,整個人像是中邪般,隨着那個聲音冷聲重複:“重返天界,報仇雪恨。”
“莞兒!”星痕走上來,見她此狀,驚恐萬分。
“瞳莞!”洛瑤試圖晃了她一下,可她卻一動不動,像個雕塑人偶,失去了生機,頓感驚慌,“瞳莞你怎麼了!”
瞳莞突然性情大變,將他二人甩下祭壇:“本座乃天元神尊!”
眾妖魔紛紛下跪:“拜見神尊!”
洛瑤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難以置信:“完了,瞳莞她變了,怎麼會……”
星痕驚恐道:“她被妖神的元神附身,戾氣太重,已經迷失原來的自己了。”
“怎麼會這樣……”洛瑤失措,忙問,“那瞳莞自己的意識還在嗎?”
“不知道。”星痕搖了搖頭,神情無奈,“也許……還有一絲尚存,可能時而恢復,時而瘋魔。”
“神尊……”尉遲長老極度惶恐,連連求饒,“老臣曾一時糊塗,還請神尊降罪!”
瞳莞垂眼,附身看向祭壇下的人,冷聲斥責:“尉遲長老!你多翻想置本座於死地,這筆賬,本座還未跟你算清楚!你還妄想得到本座的神力,意圖篡位!該當何罪?”
“老臣該死!老臣一時糊塗……”
“知道自己該死?”瞳莞冷漠的神情上劃過一絲邪魅,隨即冷笑道,“本座偏不讓你死!本座要你活得生不如死!”話音剛落,她拂袖間便廢了尉遲長老所有的法力,將他扔下了十八層地獄。
瞳莞站在祭壇上,俯視眾人,警告道:“這就是藐視本座的下場!”
眾人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作聲。
瞳莞剛得到妖神之力,對自己的現狀很是滿意,低首悠然道:“現在,本座便去試試這身神力。”說完,她躍然離去。
“瞳莞!”洛瑤起身想阻攔。
“她這樣出去會闖禍的!”星痕擔憂不已。
“快去阻止她!”洛瑤拉着星痕,二人忙追了出去。
玄冥宮門外,燁塵在此站了整整一日,進去通報的人也遲遲未歸。他絲毫不知,玄冥宮發生了什麼,心裏一陣落寞,他深知,她恨他,因此不肯出來相見。可他仍固執的等在那裏,見不到她,便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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