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龍潭裏的鬼影
亥時初。
馮家凹通往青陽山的小道上，馮亦強帶着倆兒子來給自家媳婦送飯食。
無辜慘死的秦菊花就葬在靠近青陽山根的一小片土坡上。
“羊兒，你走不動，哥背這你走吧。”
羊兒的手被十五歲的哥哥拉拽着，哭的嘶啞的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
他知道哥哥也肚子餓的狠了，身上哪會有力氣來背他，懂事的搖搖頭，眼眶裏又滾出淚水。
用了大半個時辰，他們爺仨走到後晌才堆起的新土堆。
馮亦強把竹籃里盛滿半罐野菜湯的陶罐取了出來，又把籃子裏僅有的那個粗面的窩頭抓了出來。
大兒子懂事的把手裏拿着的黃表紙和香燭都整理好，弟兄倆齊齊的跪在墳頭前面。
馮守陽黑瘦的臉上滿是悲色，他垂在身側的倆手握緊了拳頭，紅腫的眼裏滲出和他年齡不相符的陰狠冷意。
先把自家小堂妹要被投進黑龍潭，要不是聶家的人和里正馮旺要在村后祈雨，馮家凹壓根就不會有陌生人進來，娘咋能無辜慘死。
這筆血債，我一定會討回來的！
馮亦強淚眼模糊的望着倆兒子瘦弱的身板，也把眼睛盯在媳婦的墳頭上，嗓子哽咽着，“菊花，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先湊合吃罷，等老龍王給咱下了雨，田裏有了收成，我和咱兒子們給你送肉和白面饅頭。”
羊兒聽着爹說的那肉和白面饅頭，伸出舌頭舔舔已經起了干皮的嘴唇。
睡在床上的馮沁瑤，恍惚想起明兒就是上元節，要是擱在前幾年，都是祖母給她用花紙做盞蓮花燈，爹帶着她去到村后的黑龍潭，給娘送去。
可是祖母這幾日接連遭受打擊，已經成個半瘋癲的人，被祖父鎖在下面的小偏房裏。
她掙扎着從床上坐起，然後去衣櫃裏翻出自個最好看的衣裳，匆匆的穿好，又仔細的把散亂的頭髮梳了一遍，找到祖母放在枕頭邊上的紅頭繩扎了起來。
在衣櫃最下面，馮沁瑤翻出了幾張花紙，
手裏捏着這幾張薄薄的花紙，她眼角溢出了淚水，不知道是為娘親早死，還是為祖母如今的模樣而難過。
用衣袖擦拭去臉頰的淚珠，她想着祖母做蓮花燈的樣子，開始做蓮花燈。
粘合的時候，沒有雜麵糊糊，馮沁瑤找來祖母的針線，笨拙的用針線縫着。
直到手指被針扎破幾次，血跡把花紙都染上一些殷紅，有些粗糙的蓮花燈也做好了。
馮沁瑤仔細聽着堂屋和院子裏都沒動靜，知道二叔和堂哥以及羊兒去給嬸娘送飯還沒回來，祖父和爹去里正家說事也不在。
她拿着蓮花燈，在堂屋桌子上找到了半截白蠟，又去廚房找到祖母做飯用的打火石。
要不是今年大旱，通往黑龍潭的路上必定有好多的人。
可是今年只有馮沁瑤獨自走在黑漆漆的路上。
到黑龍潭，村后的槐樹林是必經之路，她心情低落苦悶，急於把心裏的話給娘說說，倒也沒感覺到槐樹林子裏陰森森的氣氛。
來到黑龍潭，在清冷的月光下，潭裏水波微動。
找到她以往來放燈常坐的那塊大石上，馮沁瑤蹲下身子，把籃子裏的蓮花燈和白蠟取出。
拿着打火石先把白蠟放進蓮花燈里，用打火石點燃白蠟。
手裏捧着那盞蓮花燈，馮沁瑤臉上不再有傷悲和愁緒，倆水汪汪的大眼透出一些歡欣，“娘，你還好嗎？這是瑤兒最後一次給你送花燈，明兒瑤兒就會去陪娘了。”
說罷這話，她動作輕緩的把蓮花燈放進潭水裏。
瞧着蓮花燈穩穩的漂浮在水面上，馮沁瑤心情更好，“娘，你已經知道瑤兒要去陪你，才會讓瑤兒做的花燈漂浮的這樣安穩，你一定會和祖母一樣喜歡瑤兒的。”
“娘，瑤兒已經長大了，身子也好了許多，你心裏一定很喜歡的。”
絮絮叨叨的和娘說著話，馮沁瑤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濃厚。
夜色中的黑龍潭，一片幽靜，也沒了白日的燥熱。
馮沁瑤用手抱着雙膝，眼神隨着游曳在水面上的蓮花燈漸行漸遠，恍惚中好像見到娘的容顏出現在自個面前。
她伸開雙手，朝湖面上揮舞着，“娘，是你來接瑤兒了嗎？”
湖面靜靜的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個的幻想，馮沁瑤失神的把手縮了回來。
等那微弱的蠟燭光芒已經再也瞧不到，她的思緒又沉浸在一片迷茫之中，心中的苦澀也隨即湧上來。
“噗通！”
“嘩啦！”
一陣水花翻湧的聲音驚醒了發獃的馮沁瑤。
她站起身子，腿酸麻的差點讓她跌倒，手胡亂的揪着身後的蘆葦杆子，才穩住了踉蹌的身子。
眼睛瞟到距她一丈遠的水面上有個大大的漩渦，像是有東西在水裏劇烈的翻動着。
馮沁瑤的身子驟然僵硬起來，倆眼驚恐的望着那片漩渦，明兒是鬼節，今夜除了她，再沒人為死去的親人送花燈，難道是他們的魂魄要從黑龍潭裏出來了？
恐懼讓她身子直哆嗦，神經也崩的緊緊的，手被鋒利的蘆葦杆子刮破都不知道疼痛，依然傻獃獃的站在這塊大石上。
“嘩啦！”
有是一陣水聲傳了過來，緊接着，那團黑乎乎的身影從漩渦里飛了出來。
“啊……呃……”
剛喊出一個字的馮沁瑤用手捂着嘴，把驚呼壓制在喉嚨里。
她不敢閉眼，硬生生的瞧着那團黑影腳尖輕點水面，幾個起落飛到了潭邊，落進了距她不遠的雜草叢裏。
原來是有人從潭裏跳出來，白白受了一場驚嚇，馮沁瑤鬆口氣.
還沒片刻，虛弱的身子已經有些搖搖欲墜，老待在這裏也不是個事，知道不是啥妖魔鬼怪，馮沁瑤自己給自己壯着膽子，手腳並用的往上爬。
知道是虛驚一場，恢復了些許力氣，馮沁瑤終於氣喘吁吁的站到了潭邊的草地上。
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
躺在雜草叢裏的鄔明潤，急忙屏住呼吸，，待那腳步聲逐漸遠去，又歇息好一會子，想翻身起來，可是中了蛇毒的他能從黑龍潭裏出來，已經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腰部一下沒一點的力氣，掙扎了幾次都沒從地上起身，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從心底一陣陣的蔓延出來。
難道自個真的要把性命丟在這裏，面色陰鬱着，心裏再次把雲啟和姑母埋怨一通。
倏的，有輕微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莫非有人來？這想法讓他驟然繃緊全身肌肉，手也下意識的去腰上摸着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