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死了
“女兒，你總算醒了！把娘嚇死了，娘以為你沒氣了，呸呸呸，娘嘴賤，不說這些了！”花顏身旁一個眉清目秀的婦人眼中掛着淚珠，噼里啪啦的往自己的臉上扇巴掌。
“你是誰？”花顏茫然的瞪着身旁的女人，“我在哪裏？”一時間她的惶恐居然遏制住了身上傳來的劇痛。
“顏妃，別說話，加把勁，孩子很快就出來了！”床尾那個粗聲粗氣的老婦人又叫了一聲。
花顏朝她瞥了一眼，看見她雙手沾滿鮮血，失聲驚叫：“你，你又是誰？你在幹什麼？”
“女兒女兒，”床頭的婦人握住了花顏寒惻入骨的手，“聽娘的口令，別想太多，娘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來，娘喊到三，你就用力！一，二，三！”
“啊！”花顏鬼使神差地聽了這個婦人的口令，大叫一聲，使勁全身力氣，彷彿在驅走體內的邪魔。
木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房屋幾乎震顫起來，屋子正中一面巨大的銅鏡中映出七八張憔悴艱辛的臉。
“好了好了！出來了，出來了！”
床尾的女人嘶啞的嗓音中帶着哭腔，她身旁三四個年輕姑娘開始忙碌起來，有的倒水，有的出門報信，有的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小被褥包裹住新生的嬰兒……
然而這一切花顏都無從知曉了，那一聲震裂肺腑的吼叫窮盡了她的氣力，她眼前的光亮變得模糊，然後逐漸縮小成了一個光點，最終，在一片漆黑中，她失去了知覺。
時光飛速流逝，窗台上的喜鵲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院牆下怒放的嫩黃迎春花迎來一波又一波露珠，角落裏探出洞穴的爬蟲肆無忌憚的搶奪食物，在漫長的冬季之後，它們顯露了貪婪的本性。
奐若宮的院子裏坐着一位哀傷的婦人，她是順王府顏妃的生母。
顏妃三日前難產，順王突如其來出現在顏將軍府上，只說了一句：“娘，珠兒要見你！”然後她就到了順王府，當時顏妃已經陷入昏迷，可她握住女兒的手時，女兒出乎意料的起死回生了。
她欣喜若狂，可是那喜悅只在臉上停留片刻，就像迅速消散的迷霧，女兒再度昏迷，她清晰的看到了事實——痛苦，無盡的痛苦。
到現在為止，女兒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沒有睜開眼睛，滴水未進，沒有喊她一聲娘。
她保養得當的臉龐原來只有幾道稀疏的皺紋，現在縱橫交錯的紋路爬滿了她的額頭和眼角，聲嘶力竭的控訴着人世的滄桑。
“夫人，夫人！”一個小丫鬟打斷了她的愁緒，“顏妃醒了！”
婦人一愣，好像一下子失聰了，耳朵里嗡嗡叫個不停。
她搖搖晃晃站起來，絆到木凳的腿，木凳“哐當”倒在地上，她的身體向前傾。
小丫鬟趕緊伸手扶住她。
“顏妃……”婦人哆哆嗦嗦的嘟囔，嘴角的皺褶愈加深刻。
“顏妃醒了！顏妃醒了！”
從小丫鬟綻放的笑容，她判斷出自己聽到的是喜訊，猛然一扭身踉踉蹌蹌往屋內跑去。
花顏躺在床上，她又圓又大的眼珠已經轉了幾十圈。
天花板上金碧輝煌的精雕細刻，牆上栩栩如生的洛神賦圖，側旁美輪美奐的三交六椀菱花窗戶，幾個扎着繁瑣的髮髻的少女……這些奇怪的景象連在她的夢境中都不曾出現，只在她最嫌棄的古裝連續劇中看到過。
“女兒！你醒啦！”一個人猛撲到她的身旁，淚水淅淅瀝瀝落在她的臉上，其中好幾顆進了她的眼睛裏。
“嗯……”花顏眨了眨眼睛，扭動了一下身體，想要離婦人遠一些。
婦人不解其意，反而貼得更緊了，她圓滾滾，稍許鬆弛的雙頰貼在花顏的臉上輕輕磨蹭。
“女兒，女兒，娘差點死掉了！你如果沒了氣，娘也活不了了！”
婦人粗重的喘息，熱情的擁抱令花顏窒息，花顏終於喊叫起來：“放開……放開我，你是誰？你是誰？我在哪裏？”
婦人一怔，像彈簧一樣彈開，她從未料想過自己如潮水般澎湃的情感會遭遇當頭棒喝。
她看着花顏的臉，花顏也看着她，她們母女之間的眼神交流似乎沒有了往日的默契。
“珠兒……”婦人伸出顫抖的雙手，呼喚着女兒的乳名，“珠兒，你你怎麼了？”
一股涼氣襲上花顏的脊背，她撐着雙手想要起身。
兩個丫鬟立即衝過來按住她：“顏妃，你不能動，你不能動！王爺吩咐過了，要我們好生看着你！”
“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你們到底是誰！”花顏蹬了一下腿，兩個丫鬟嚇的花容失色，其中一個趕緊跑到床尾，按住花顏的腿。
“女兒，別生氣，你可能元氣大傷，很多事一時想不起來了……不要緊，好好休息，只要活着就行……”婦人氣喘吁吁，在這場驚天動地的變故之下，她的能量也所剩無幾。
“我不是你女兒，你到底是誰？”花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她的親生母親在哪裏？拋棄了她，把她送人了嗎？
門外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鏤金朱漆大門轟然敞開，一個戴着官帽穿着官服的30多歲男人闖進屋中。
“顏妃！”他大叫一聲，他的興奮瞬間溢滿屋子，在牆上攀爬，在空中遊走。
此人是順王府的王爺畢禹成，當今皇上的四弟，朝中最能征善戰的將領。
王爺三兩步就來到床前，一把抓住花顏的手：“你醒了，你總算醒了！我剛下朝，聽到消息就趕過來了！”
“啊！走開！”花顏立即抽出自己的手，還未看清對方的容貌，一個巴掌就往他的臉上招呼，“流氓！”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被男人抓過手，就連呂從聞也只輕輕碰過她的指尖。
全屋子的人呆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以免王爺把怒氣撒在她們身上。
王爺的能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只要動一動手指頭，她們弱不禁風的身體就會散架。
王爺也目瞪口呆，他的臉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被人扇過巴掌，這猝不及防的情形令他更多感到的是困惑，而不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