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媒婆的嘴
“放箭！”岳父果斷的下了命令，手裏的弓弦早已繃緊射出，一氣呵成。只見一隻狼被家丁射中腿，嚎叫着轉身就跑，而另一隻仰頭張望，被岳父的箭射了個正着，哀叫一聲就歪倒在地。
七天樂驚醒，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哇哇大哭，岳父看白白凈凈的孩兒，大是憐憫，趕忙把他抱起來，帶回家裏。
就這樣，他一輩子都欠岳父一生的情分；換句話說，沒有岳父，世界上就沒有了他七天樂，岳父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七天樂那時候還是一個平常家庭，不富但是絕對說不上窘迫，而且也是書香門第，在村裡看病賣葯維生。
岳父見他天資聰明，於是就和他的父親商量：岳父給他的孩子請來一個教書先生，但孩子頑劣，不好管教，能不能讓七天樂來陪讀？富人家的孩子不好教，老是想出去玩，有七天樂陪着興許能變好。
七天樂似乎撿了一塊大元寶，岳父管吃管住管花銷，和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而公子和七天樂一見如故，待他宛如兄弟，兩人出奇的好，七天樂就這樣住下了。
陪岳父的公子倒還高興，可是他也有無盡煩惱：原來這個家裏還有一個小姐，視齊英如玩物，天天變着花樣讓七天樂陪她玩。這個小姐讓七天樂吃夠了苦頭，變着花樣折騰他，而他卻不能反抗。
他來這個家的時候，父親就告訴他，他的命是別人救來的，救命之恩大如天，要知恩圖報，搭上命也在所不惜。
就是這知恩圖報，一句話決定了他的人生。小姐刁蠻任性，雖然也算聰明伶俐，但在父母跟前說一不二，父母竟也奈何不得。
十六歲那年，小姐說要結婚，對象就是七天樂，這讓父親很為難。按照門當戶對的傳統，七天樂顯然不夠條件。但是在小姐的執拗下，門當戶對在他這裏也就失去了效力。
七天樂極不願意，他已經熟知小姐的脾氣，怎讓他能受得了？小姐下嫁雖然是一件很光彩的事，但也是一件很難熬的事情，關乎一輩子的幸福。
這時候的七天樂才十四歲，他恨不能逃出豪門，過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父親的話讓他不得不屈服：“齊英，要記住，正人君子就要知恩圖報，哪怕是犧牲生命，也絕不能說二話！”
犧牲生命都在所不惜，娶一個女子為妻還有什麼可怕的？雖然在七天樂的心裏，他十分的不樂意。只可惜，小姐偏偏不能夠放過他，所以七天樂就不能躲過這一劫。
不過，常人看來七天樂也不吃虧；岳父心裏知道七天樂委曲求全，於是作為陪嫁，岳父就給了他豐厚的家底，以作補償。岳父也知道，作為醫學之家，七天樂對醫學已經痴迷，十四歲在醫學界就已名聲鵲起，其實他要躋身富豪，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十六歲的時候，七天樂終於有了說法：周遊名山大川，增加閱歷，遍訪名醫；如若不然，他就違命抗上，參加抗金隊伍。
他的夫人雖然蠻橫，但也只能屈服；她知道當兵就是把頭別在褲腰帶上，有去的路，鮮有回來的路，所以更反對七天樂去當兵。
時局動蕩，最高的醫學名家大都在名山大川隱居，要想醫術更上一層樓，七天樂唯有遍訪名醫，不恥下問，才能做到精益求精。
又過了六年，七天樂已經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武術高手，一身的醫術更是無人能及。但是他也更不願意回家了，因為他受不了他的夫人！
七天樂回家，不出半日，夫人就會舊病複發，繼續換着法兒折騰七天樂，即使有朋友來訪，也不給七天樂絲毫的面子；是想，七天樂如何長久留在家裏？所以，七天樂不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多。
他不回家的理由，是需要他看病的人太多。南方畢竟平穩，錢也好掙，是個行醫的好地方，不像北方動蕩不安。再說，七天樂創下的基業就在南宋，他更耽誤不得。他回家的時候，頂多年前年後一個月，雖然他的老丈人什麼事都懂，但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去吧！
沒有悍婦的攪擾，七天樂這些年過得倒也舒坦，似乎煩惱憂愁都與他無關，真是神仙般逍遙快樂的日子！
但是今天，他失眠了。他又想起父親的話：男人，要頂天立地，敢作敢當，站着是個人，躺下是塊地！只是想起自己的母老虎，再想想如花似玉的蓮花小姐，七天樂頭頂就發脹，他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整整一天的時間，七天樂都沒有出門，閉門謝客。店小二也是好意，幾次給他送飯，他也不想說話，只是打手勢讓他出去。
柳夫人說要他在今天回話，但夜幕已經降臨，他卻仍是不想動彈。正煩惱間，忽聽得一個女孩走路的聲音，輕輕巧巧走上樓梯，一溜的小碎步，七天樂能分辨出來。
女孩的聲音越來越清楚，踩得木板地面輕巧而又清脆的響動，分明就是沖他這裏來的，七天樂不由得緊張。
果然，不長的時間，聲音在門前停住；稍停了一下，輕柔的敲門聲有節奏地響起來：“噹噹……噹噹……”
只是敲了兩下，敲門聲就停住了，外面的人在等待回聲。七天樂無可奈何，回答道：“請進，門沒有拴；因身體不適，請勿見怪。”
不出所料，進來的是小梅。小梅對這裏的地形非常熟悉，因為她幾乎每天都要出來買菜買面，這裏的路她當然熟得很。小梅進門就說：“齊先生，我家夫人請您去商量事情，已備好飯菜，請吧？”
商量什麼呀？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就如他說的身體不適，小梅根本不理；七天樂心裏煩的不透氣，嘴上卻不能露出半點兒的不耐煩。
七天樂無奈說道：“好的，你先回去告訴老夫人，說我馬上就。”一個丫鬟，七天樂不必說太多，但也不能失了禮數。
這真是趕着鴨子上架！七天樂不敢談情說愛，倒不是害怕自己犯了大忌；這年代，找三個四個都正常，俗話說多子多福，並不為過，只要自己願意。
他只是太怕他的母老虎，打打不得，罵卻又不是正人君子的作為，所以他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躲在南方找清凈。但他萬萬想不到，離開母老虎，又讓狐狸精纏上了！
不過，蓮花雖然是狐狸精，但卻是男人肯為她死得狐狸精，和他在一起，正如所說的“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正在胡思亂想，卻忽然清醒：難道，我也被蓮花迷住了？！
其實，七天樂不是聖人，也有七情六慾；只不過他自覺已有相當定力，竟也陷於情字之中，實屬不該。
就這樣猶猶豫豫的走到蓮花家門，發現大門是敞開的；剛剛要進去，卻聽見一個女人尖酸刻薄的聲音：“柳夫人，你怎麼辦這樣的事呢？哪有一個姑娘找兩個婆家的？你讓我怎麼向王老爺交代？”
什麼事？七天樂就是一怔，他忽然想起，柳夫人說給蓮花托媒，莫非如今真的來了？七天樂想往回走，就聽的柳夫人說：“王嫂，我確實找過您，但您說的條件我們也沒有答應啊？”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柳夫人說過，她並沒有答應，就是因為沒有考慮好，而且王嫂說等柳夫人兩天，想不到王嫂當天就來了！
“天啊！怎麼這麼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們？我為你們這樁親事跑斷腿磨破嘴，王老爺才答應下來！這不？怕你們着急，我就立馬趕過來，想把這天大的好事告訴你，哪會想到你們會出爾反爾？”
王嫂不愧是媒婆，說出話來天花亂墜，就是死人也能讓她說活了！
要論嘴柳夫人還真不是個兒，讓王媒婆說的張口結舌，半天啊啊不上來。王媒婆趁機勸說道：“柳夫人，你也不想想，那個叫什麼七天樂的能在這裏呆幾天？厭煩了就‘一個丫子加兩個丫子——撒丫子’躥煙了，到時候您娘倆去哪裏喝西北風？聽我勸吧，辭了他！”
柳夫人被王媒婆嘮叨一陣，七天樂也就猜個八九不離十：王八皮一定聽說了，柳夫人想把蓮花許配他七天樂，所以就趕緊派王媒婆勸柳夫人改變主意。但是，萬一蓮花嫁給他，豈不進了狼窩？
不為別的，小王八皮這樣的性質，老王八皮又能好到哪裏去？！
七天樂決定要聽下去。只聽柳夫人半天才說出話來：“王嫂，真是對不起了，王大老爺誰人不知道？那可是臨安城的首付，嫁給他就等於掉在福窩裏了，但可惜蓮花沒有福氣。蓮花回家就告訴我，為了救她，蓮花被齊先生抱了，所以不能再嫁第二人，只能嫁給齊先生了。”
柳夫人一副可憐的樣子，而且說的也有理，王媒婆怒氣沖沖地說道：“柳夫人，咱們醜話說在前面，我已經和王老爺把事情都說好了，嫁與不嫁王老爺，你就看着辦吧！”
王老爺自然是老王八皮，在這方圓數百里赫赫有名，如果他不叫王老爺，老爺這個稱呼就自此絕滅，無人敢當。柳夫人為難地說：“我也知道，能嫁給王老爺家是我們的福分；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麻煩你就多說好話吧。”
當然，柳夫人並不是害怕王媒婆，只不過打狗也要看主人；昨天王媒婆沒有把小王八皮的事說出來，柳夫人的心裏暗暗慶幸，所以哪裏敢把王媒婆攆出去？只是此事錯不在她，只怨王媒婆不早點來。
其實這樣說也不對，就算王媒婆來的是時候，蓮花的脾氣能同意嫁給王八皮？依蓮花的脾氣，就算她願意，女兒也不可能答應！
“王媒婆，你請走吧，我們家不歡迎你！”七天樂正在想為什麼沒有蓮花的聲音，蓮花的聲音就及時的傳了過來。七天樂不禁鬆了一口氣：柳夫人不是王媒婆的對手，但蓮花的嘴比王媒婆更勝一籌，她絕對能把王媒婆打得一敗塗地。
“吆，您就是小姐了？嘖嘖嘖，真是一個美人兒，怪不得街坊鄰居把您誇成一朵花，說的神乎其神，這哪裏是人啊？分明是仙女下凡！”王媒婆嘖嘖稱嘆，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和蓮花交火。
“少說廢話，我家有事，就不留你了，請出去！”蓮花可不吃這一套，她不會因為王媒婆的口吐蓮花而迷惑。王媒婆有千變萬化，我有一定之規：說好一點，把王媒婆送走已經夠客氣了！
“這孩子，說話怎麼這樣呢？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沒有我們當媒婆的，天下豈不亂了套？柳夫人，你也不能太小氣，能不能給我一杯茶？我渴了。”
王媒婆看到蓮花是個刺兒頭，不先把蓮花說的舒舒服服像個順毛驢，事情就不好辦，所以王媒婆就用了另一個手法：軟磨硬泡！
不料蓮花是個油鹽不進的人兒，橫眉冷對王媒婆，說出話來都冷冰冰的：“小梅，你聽不見我說的話嗎？送客！”
王媒婆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蓮花三番五次讓她下不來台，她也就終於忍不住，不客氣說：“小姐，怎麼這麼沒有禮貌？進你家的門就是你家的客人，你不賓客相待，反而這樣無理，虧你還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太沒有教養了！”
王媒婆端起茶杯憤怒的往桌子上一摔；她不是想摔杯子，而是因為沒有人給她滿水，結果送到嘴邊卻吸了一口空氣，於是更加憤憤不平。但現在沒有人說話，只有小梅站在她面前簡簡單單地說：“請。”
王媒婆那個恨呀！可是卻毫無辦法，這畢竟是柳夫人的地盤，容不得她撒潑，只好悻悻的自圓其說：“柳夫人，你真厲害！但你的姑娘更厲害，盛氣凌人，小心會把災氣帶進家裏來！”
王媒婆氣憤填胸的站起來就走，柳夫人剛要站起來送客，蓮花攔住母親：“不送！”
大門前的七天樂趕緊往回退了幾步，又裝作是剛剛來這裏，正漫步欣賞着夜幕初降的夜景。他不認識王媒婆，但也知道出門的就是王媒婆。小梅老遠就看見七天樂，興奮地喊：“齊先生，您來了？”七天樂說：“我送彩禮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