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一人可以遮天
第一個成親的是貴生,日子太趕,親戚好友們齊來幫忙,燕燕和欒英也一直住在家裏,平添許多熱鬧。
入夜,南陽侯望着家裏因趕着收拾而到處燈火通明,眉頭鎖的愈發如陰雲。
即使普通百姓家成親,十天也緊張,刷房屋貼紅對、寫請柬備酒菜、花轎請來鑼鼓手邀來,再準備喜服什麼的,有點兒條件必須忙來忙去。
南陽侯夫人今晚不回房,這麼大宅院要一處處收拾停當,什麼身份客人坐哪裏都得事先定好,清河侯臨江侯府送來家下人等,否則人手又不夠用。
每一回熱鬧,就充分表明出南陽侯府底子不足。
南陽侯站立良久,一頭扎回房裏,用這生猛姿勢坐到案幾前,鋪開一張奏章紙,也不打草稿提筆就寫。
心頭話語噴涌而出,他對這祖宗基業的擔憂,他對貴生能否守好的擔憂.....盡在紙上。
和弟弟相比,哥哥不值一提,與其祖宗基業斷送在哥哥手裏,不如把這偌大院落與弟弟宅院合併。
一門雙爵位,等南陽侯高興過,就只有無盡的憂愁。
傻孫子貴生挑官職居然挑到吏部,他們母子都看不出來清河侯足夠勞累,英哥得到子爵后,清河侯就只想告老休息,他對南陽侯說:“我這兒子還不如女婿,想想女婿能娶到祁氏,至少有一片為表哥的心,對錯此時不論,至少他為家裏事情上心出力,也幸好你我在祁氏親事上絲毫不敢違拗,如今面對英哥有不抱愧的地方。以後指望英哥拉扯我家這個不成才的。”
英哥被封子爵,這二位高興到糊塗,全然忘記欒英還有一門高娶的親事,這是這樣的朝代,夫憑妻貴不算奇事。
欒英如今是伯爵,清河侯來幫忙貴生親事,面容上倦意更重,彷彿骨子裏的疲倦也浮上來。
而南陽侯高興過後是憂愁。
或許貴生長大幾歲有些志氣出來,以為不和弟弟同一個衙門就能自己挑起一些,可他忘記了,且不說鎮國將軍衙門顯赫,這一回論軍功論到旁人眼紅當事人歡笑,只他有個出色的弟弟,這一輩子都將活在弟弟陰影之下。
何況貴生你真的沒太大能耐。
不拿你出色的弟弟做對比,只看柏署,只看喬慶,南陽侯直到今天才肯徹底承認玉海子爵濟陽侯府絕交有他們的道理所在。
如果不看男孩子的話,那就看高二姑娘,少女帶着叔伯兄弟奔赴戰場,才有她爹高名英後續又送去一批人,清河侯南陽侯去過固西,等於親臨過戰場,認可京里一個猜測,高二姑娘第一批次前往投奔雲龍,是高家得到三個爵位的基礎。
高名英身上本來就有爵位,他高家旁枝還有一個爵位,如今一門五爵位,所以沒有人非議欒英封子爵,非議大多集中在新封的玉國公以前的玉海子爵、新封的濟國公以前的濟陽侯還有高家身上。
護國公府雲家旁支也得到兩個爵位,但也沒有以上三家得到的非議多。
都說高家往戰場上搶爵位去了,其實打這樣主意的,最早是欒英。
弟弟出色,必然蓋住哥哥,必然讓別人拿弟弟和哥哥相比,貴生母子想的讓弟弟少照顧一些等於胡扯,而出色弟弟才是伯爵,沒出息哥哥是侯爵世子,這自家裏看着也不像話。
南陽侯府一代一代的凋零,底氣一代比一代不足,欒英拔地而起更讓南陽侯對貴生憂心忡忡。
英哥幾年在戰場上,又吃苦又受傷,還高娶郡主,也才是伯爵,你貴生憑什麼襲爵,你拿弟弟掙來的九品官職襲爵位?
不了不了。
這祖宗爵位不要了,把這偌大宅院改換門庭,上繳一些宅院,門匾改成伯爵府也罷,這樣自己可以安心告老,安然度晚年。
南陽侯下筆如飛,這奏章一氣呵成,寫完,他才想起來要和孫子打聲招呼,負手往東園走去,見到東園敞開大門時,滿面笑容展開大半皺紋,腳步也輕鬆許多。
燕燕和欒英負責收拾自己住的東園,如果三個月裏伯爵府建不成,欒英就在這東園成親,雖然這幾率較低,但多一手兒準備沒什麼不好。
母子也沒有睡,聽南陽侯說完,母子獃獃:“呃,這樣對貴生未必公平吧?”
南陽侯眼睛一酸:“好媳婦。”
說完擺手走了,十幾步外,掬去一把淚水,蹣跚着回房。
人老回想的多,想想馮氏對祁氏不懷好意過,分明對祁氏不好過,可是祁氏母子還能想到對貴生是否公平?
說到這裏,大千世界裏,一定有人跳出來怒吼,假慈悲,濫好人,忘記當年馮氏怎麼對你嗎?如果沒有護國公府說不好性命玩完。
脫口的話出來快,這種見於本性,所以不能理解有一部分人也是本性,他們遇到好處脫口而出的會是:張三有沒有,趙六有沒有,都是子弟都是一定程度下的同等身份不是嗎?
這也是本性。
聞禍喜,聞禍悲,都出自天性。
不是早就有大家提出,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本惡嗎?
對於燕燕母子考慮到貴生認為是濫好人,又或者好了傷痕忘記痛的想法,只能說你自己不能理解。
南陽侯到香堂里坐下,問一聲祖宗:“給家裏送來貴生這樣孫子,對後代子孫是否公平?把我這樣沒能耐,把景兒這樣沒能耐的人托生在祖輩顯赫的家裏,是否公平?”
東園裏,燕燕和欒英從發獃中醒來,燕燕飛快道:“這這,這不合適吧,馮氏她能答應嗎,會不會拿把刀來拚命?”
欒英笑着止住母親接下來的話語:“皇上不會同意,我是戰功襲爵,舅母為我謀划,衛王府為我謀划,如果家裏這宅院換匾額,豈不是變成祖宗基業換來我的爵位?”
擠一擠眼睛:“再說母親不用總擔心馮氏母親,如今我顯赫了,她不敢。”
靜上一靜:“再說我哥哥不是壞人,他為我和柏署、喬慶爭過功勞,”喬慶到底說了什麼讓貴生這個看着天真的人與他生分,欒英還是猜不出來。
以喬慶的性格,欒英想說喬慶不對,但實打實來說,喬慶是他的好兄弟,打小一處到長大,和貴生這兄弟情是血脈里的,但來的比較晚。
要說喬慶眼紅自己戰功而胡說八道,也不會和貴生說,和貴生說沒有用,和姨丈雲展兄弟雲龍說才管用。
母子兩個繼續收拾房間,擺放舅母贈送的禮物,欒英帶回京中,分贈給各家后,餘下的歸母子二人。
燕燕暗暗的想,幸好這兄弟二人不在同一個衙門,否則萬一皇上應允公公所請,這兄弟們見面該多尷尬,自己要平添擔心。
欒英眼中的祖父母慈祥之人,燕燕對這公婆的印象還有舊時模樣,她也認為南陽侯府如今子孫配不上這祖宗門第。
說不好皇帝會同意。
西園裏馮氏和貴生母子也在收拾,馮氏忽然一笑,對兒子道:“你祖父還說等你再選,你也選吏部這就對了。”
到底是兒子喜事,馮氏不再為倉促憋悶,她喜氣洋洋的踩高伏低,把一樣樣擺設仔細端詳。
不時的道:“這瓶不錯,你弟弟卻不會相中,這東西應該歸你了。”
新房裏擺設有些從庫房取出,如果不再歸還的話,就算貴生私物。
貴生看着母親為一件兩件東西歡歡喜喜,忽然問道:“母親,祁氏母親洞房那天,父親在哪裏?”
腳踩椅子收拾多寶閣的馮氏晃上一晃,帶的沉重椅子也動一動,貴生扶穩后,目光炯炯看過來。
馮氏手扶多寶閣,目光飄忽:“你問這個做什麼?”
貴生目光在母親誇讚過的東西上流連,下意識抿緊嘴唇,再次求證:“祁氏母親洞房那天,父親其實在母親房裏,是嗎?”
馮氏支撐不住腿腳,虛弱的坐下來:“誰告訴你這些,你問這些又還有什麼意義?”
馮氏沒法面對兒子解釋那晚欒景和陪嫁在山石根下山洞裏,因為這是兒子,因為是她打發陪嫁系住欒景,因為祁氏不是妾。
如果祁氏是妾,欒景不去也很正常,別人知道會說主母手段厲害。
可祁氏和馮氏同樣是大紅喜轎進正門,馮氏就坐實嫉妒。有些潑辣的會說就是嫉妒了,誰能怎麼樣,但那晚是祁氏洞房,勾搭欒景的是馮氏陪嫁,傳到最後變成馮氏怕自己攔不住欒景,見過祁氏的人都知道她是個美人兒,馮氏就讓陪嫁一起上,最後把欒景攔到她自己床榻上。
好吧,像是馮氏淫蕩。
喬慶對貴生的就是這件事情。
喬慶剛到戰場上,如脫疆野馬,一心想和欒英爭高低,柏署早就寫信告訴他,跟着英哥的黃金盔甲走,再不然就盯着舅母縣主的桃花馬,舅舅祁越的亮銀甲,欒英日子趕,取走主將首級就直奔下一道防線再取首級。
主將倒如山倒,敗兵四散人心惶然,取副將們首級不在話下。
喬慶受教,也按這個來,把自家應該進攻的城池交給叔伯兄弟,自己帶一隊輕騎緊追欒英,奔襲八百里取五個首級,沒過幾天,尤認帶着欒景奔馳八百里又要回去三個,尤認負責義正詞嚴,理論慶哥不守軍令擅自亂行,欒景負責陪笑臉兒緩和氣氛,最後拿到首級走,點頭哈腰還給喬慶鞠上幾躬。
欒景知道的事情,不久貴生也就知道,又過幾個月,喬慶和欒英會師休整商議下半年怎麼打,貴生笑嘻嘻的直奔慶哥:“為什麼搶我弟弟首級,以後不許你再搶。”
這些話對柏署等其它人也說過,柏署是個好脾氣,和貴生言來語去的嘻嘻哈哈,貴生就沒認真打量喬慶,不知道喬慶脾氣暴躁,喬家為人驕傲倒是長輩們都說過。
喬慶直接回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我面前說大話?”
貴生愕然過,認真解釋:“欒英是我弟弟,你搶我弟弟的功勞......”
喬慶當時就笑了:“你弟弟?你娘當初截人洞房,仗着先進門的欺負人,如今見到英哥有能耐,就又認兄弟了?哈哈,笑死我了。”
貴生過了片刻才漲紅臉大怒,追上去揪住喬慶衣甲:“你給我說明白,我母親出身名門,我外祖父是清河侯,你怎敢詆毀她!”
馮氏在家裏不得意,公婆雙雙不喜歡她,馮氏按捺着的不服氣就化為句句幽怨,當時貴生還養在她身邊,馮氏就不時的說:“這家也是你外祖父幫了許多,你外祖父幫了這樣,幫了那樣......”
小時聽到的話如刻在心頭,貴生潛意識裏一直認為母親隱忍,一直認為外祖父是家裏的恩人,欒英小他一歲,欒英出生后,護國公府公然介入而讓燕燕母子身份驟高,貴生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件件不如弟弟。
當時不讀書,是吃的用的玩的,弟弟的玉馬他沒有,弟弟的大狗他也沒有,他鬧着要,馮氏從街上買回的皆沒有弟弟的狗高壯,弟弟還有幾隻通體雪白的波斯貓,一隻眼睛藍一隻眼睛綠,像一對寶石,街上有的賣價格太高,馮氏哄兒子說集市沒有。
弟弟不高興回家來,被哄着回來時,還帶回過幾隻鳥,金絲編成籠色澤披滿身,這回街上真的沒有賣,這是異邦進上的貢物,唐澤送給公主賞玩。
貴生曾想過祁氏母親和弟弟為什麼不在家裏住,隨想隨破解,家下人等用羨慕的口吻說弟弟在公主膝前養大,沾不完的光彩,又羨慕二奶奶店鋪收息高,貴生想難怪了,祁氏母親和弟弟要是在家裏住,就不能沾光也不能掙大錢。
這種想法讓貴生長大后偶爾聽見幾句說母親當年的話,他也沒放心上,直到喬慶的一句話劈頭蓋臉砸來:“你娘截人洞房,仗着先進門的欺負人”,這個時候貴生已經知道以母親正妻身份截洞房是難聽話。
他揪住喬慶說個明白,喬慶把聽來的全說出來,慶哥只能是聽來的,他沒能耐親眼看見。
閑話里以傳話的人自己痛快為主,到喬家的時候,就變成馮氏帶着陪嫁一起攔下欒景,好一番的撕扯和勾引,欒景沒強過她們,留在馮氏房裏。
閑話傳到最後,欒景也變成好人一個,他準備去洞房,全怪馮氏攔下他。
喬慶最後一句是這樣說的:“你不信?都說你母親用了春藥,你父親軟了的走不了,不信問你母親去!”
貴生要揍他,喬慶一揮手就甩開,徑直走人。
從此,貴生見到喬慶又尷尬又氣憤,喬慶則瞪瞪眼睛還是一臉的鄙夷。
這就是貴生不跟欒英同一個衙門的原因,喬慶在他心裏種上一根拔不掉的刺,他做不到繼續光明正大沾弟弟光。
貴生和欒英不時常見面,給他足夠的鐘點理一理繼續和弟弟相處的方式,當時他在西北,一書一紙一葉一花都由弟弟帶來,元遠外祖父永遠和藹撫平貴生,不管長輩們間發生過什麼,母親永遠是他母親,弟弟永遠是他弟弟,貴生連自己前程都左右不了,更無法左右血脈關係。
等到再次和欒英見面,貴生這種天真的人也會打量一番,弟弟還是弟弟,他一心一意地幫自己科舉,貴生繼續做哥哥,但官職來時和弟弟天天相對,他做不到,幼年認為的外祖父有能耐浮上心頭,貴生選擇去吏部。
這件事情本來壓在貴生心裏,馮氏盈盈的話讓貴生沒忍住,馮氏說這件弟弟相不中,是你的了,讓貴生眼前頓時出現喬慶嘲諷眼神,弟弟確實比自己能耐,貴生也承認,但是母親說,貴生忍無可忍,什麼叫弟弟不要的就是哥哥的,自己在家裏不受重視,是不是與母親當年做事不端有關呢?
貴生把祖父母不疼愛,家下人等有不尊敬的,在馮氏的話里一古腦兒算在她身上。
母子四目相對,貴生靜靜等答案,馮氏卻沒法向兒子清楚解釋父母房闈事,什麼那晚你父親在陪嫁床上,不在母親這裏,這些話也不用說,那陪嫁是馮氏的,這是表示馮氏管不住陪嫁?
陪嫁在那個晚上,把兩位主母一起欺負?
馮氏拿帕子把眼淚拭回去,就在椅子扶手上坐下來,盡量心平氣和:“過幾天你就要成親,就是大人了,以後自己事情自己拿主張,長輩的事情不要多想,該怎麼對你弟弟還是怎麼樣對他,畢竟你這輩子只怕要依靠他。”
貴生嘴唇動上幾動,這回忍住沒有說出。
他還怎麼依靠弟弟?
如果是二位母親爭風吃醋是小事情,截人洞房傷害沒有,純是羞辱。
好吧,全家除去祁氏母親和弟弟都是怪貴生就對了,貴生早就習慣,不在乎多上一件。
母子繼續收拾新房,氣氛比剛才沉悶。
貴生成親這天,客人和預想中一樣,比自家認為的要多,玉國公府里來了柏署和兄弟們,濟國公府也來了喬慶,顯然,舊交確實恢復。
原本是貴生為主角的日子,又往讚頌欒英文武雙全福澤深厚上演變,南陽侯夫妻父子又不遺餘力的往這方向推動。
燕燕是母親之一,元秀大大方方的來慶賀,馮氏是元妻沒錯,可她是正配之一,這是這樣的朝代,這樣的朝代允許有一位以上的正妻,皆是正妻。
欒英以本朝新貴頻頻亮相,燕燕無法再做到避入店鋪過自己日子,新貴之母必然是京中女眷中一位人物,元秀前來為的還是正妻身份。
衛王府也應該來人,貴生是女婿的哥哥,元秀約來傅嬋娟,她上回和傅嬋娟在宮裏爭執幾句沒見輸贏,兩個人坐下來接着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個沒完,別的人接不了話一旁陪笑。
還是那陳年舊賬,你的丈夫誤我親事,你的丈夫竊我情詩據為已名到處傳揚,這對妯娌打算計較一輩子的模樣。
肅王府里敬安素來是個嫂嫂後面跟風的,又看着英哥長大,打聽元秀到后她也跑來吃喜宴,和綠竹聊新近話本兒熱火朝天,錦城郡王妃丁氏一年比一年發現丈夫在兒女事情上不是太中用,和敬安走近。
聽說有新戲聽,她樂得帶着永益和媳婦來玩上一天。
欒景是苑馬寺幾年間唯一堅持在戰場上的人,他的同僚換了幾撥,異邦長腿馬、長尾馬、長鬃馬......送回好些種馬,上官格外器重,來的也早。
欒景多多陪他,上官目光隨着應酬客人的欒英轉動,微微一笑:“欒大人,你家長子這個爵位只要扛住了,那就是一門雙侯爵。”
欒景也是歡喜糊塗的那個,聞言嚇一大跳:“這可不敢想,”
上官呵呵兩聲:“你不妨想想,他子爵是戰場上掙來,哦,聽說你家西北有親戚。伯爵是衛王府贈送。如今還有公主沒有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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