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冤孽

第2章 冤孽

水榭閣樓外的樹林全都籠罩上一層厚厚的積雪,偶有風吹過,歇在梅樹梢上的雪球簌簌落下,露出紅色的花朵,讓人看了為之動容。

徐青琬坐在窗邊的床榻上,情緒低落,望着河中央的水榭閣,連下了幾天雪,層脊、樹梢、地面白皚皚地鋪上一層寒霜,彷彿這才是世間該有的樣子。

“二少奶奶今日運氣不錯,老莊頭帶着他小孫子抓了幾隻山雞,我挑了一隻肥的燉了一鍋山雞湯,二少奶奶快嘗嘗。”一婦人端着熱氣騰騰的雞湯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徐青琬的額頭抵在一旁的窗欞上,手上還捧着一本《本草經》。

“誰把窗戶打開了,今天風挺大的,若是讓二少奶奶着了風寒怎麼辦?”

說著,她將托盤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急忙去關窗。

“柳媽媽,由它開着吧,若是能真病上一段日子,倒也清靜不少。”

那個叫柳媽媽的婦人黯然頓下手,二少奶奶是個命苦的,壓低了聲音:“要不讓大興跑一趟吧,就算老夫人不在了,二少奶奶好歹是徐家二房的嫡出,徐大夫人知道你在李府的遭遇,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徐青琬心神微恍:“我已殘花敗柳,早敗壞徐家的名聲,徐家……這世上早當沒我這個人了。”

二少奶奶可是李家媳,二爺可真不是個東西!

柳媽媽心中百感交集,頓時語噎,二少奶奶的身子……這是要折磨死她。

柳媽媽想起玉紫還在外面等着,皺眉問道:“二少奶奶,玉紫還在外面候着,看樣子,少奶奶不答應她是不會離開的。”

“我要的東西,大興辦得怎麼樣了?”徐青琬沒有回答,強撐着一口氣反問道。

“東西倒是尋齊了,只是其中一味,從巴蜀運來時死的只有一株,我瞅着那株樹葉已經落了不少,將它移植到盆里養着,只是這大冬天……只怕還得等到來年開春長芽開花。”

可二少奶奶能熬到那個時候嗎?柳媽媽長長嘆了一息。

徐青琬卻忍不住挑眉,神情狠戾地大笑起來,似個瘋子,“我只恨當初沒能殺死他,四年了……”

狠意由心滲透到骨髓,化成一道道的戾氣從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讓人不寒而顫。

從李傑良第一次將她迷暈送到上峰床上時,徐青琬就瘋了,死了。

李家就是一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官宦人家,為了往上爬,李傑良狠心利用她的外貌和身體換取更多的利益。對外宣稱她染上了肺癆,易傳染人的病,沒人敢往二房湊,就連徐青琬身邊的陪嫁的丫頭,陸續半年內染上惡疾,一個個死了個乾淨。最後為了逼人耳目,李傑良更是將活着她囚禁在城外的別莊,卻在祖墳里新添一座徐氏的墓。

只是李傑良做夢也沒想到,柳媽媽是李傑良安排在別莊看守的人,卻被敵人威脅利用,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徐青琬不介意多一個朋友。

徐青琬背對着她,看着窗外的水榭潭影日悠悠,氣若遊絲,眼神暗淡,“去吧,準備湯水沐浴……”

……

夜幕降臨,久久不見蹤影的李傑良才踏入水榭閣。

見遠遠半靠着在窗邊的徐青琬手裏真擺弄着一串佛珠,燭火下一身青袍,飄然若仙,氣質清華,雖無笑容,可一張冷顏的臉仍能讓人留戀,冰美人么,李傑良遂即冷哼一聲,不過是個玩物!

“你個臭婊子,你想徐府陪你送命,你就使勁作!”

面對他的質問,徐青琬懶得打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黃季梁那個軟蛋,老子讓你伺候好他,可不是讓你去打聽徐府的事,哼,你當老子是死人?!甭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想讓通過黃季梁舉薦徐喬安去國子監,呸!你就死了這條心。在世人眼裏,你早已死了,徐喬安即使知道你還活着那又如何,別忘了徐修恆貪污受賄的把柄還在我手上,小爺我動動手指頭,捏死徐家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李傑良說著,抬手就是一巴掌。

佛珠掉在地上。

“呸!”徐青琬抬起頭,嘴角掛着一絲血跡,惡狠狠道,”你卑鄙無恥……你就是個畜生,你敢動徐家的人試試,你就不怕我將你的醜事揭露於世人?”

李傑良臉色十分難看,眼裏露出一骨子狠意,若不是五叔說她是徐家姑娘,長興侯的孫侄女,留她一命日後有大用,他才難得與她廢口舌之爭。

他看着眼前苟延殘喘的螻蟻,譏諷着:“徐家以清貴聞名,若是讓世人知道徐家有你這麼放蕩不羈的女兒,哼,傷敵一千,自毀八百的事,我勸你還是少做!”

徐青琬渾身冒着寒氣,這話她不止聽過一次,這是她的夫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那個最初以風姿出眾聞名江南的少年才俊,如今卻以妻設局拉籠不少權貴,竊取情報的卑鄙小人。

李傑良圍繞了四周,看着十分樸素又價廉的擺設,又朝着柳媽媽頷首,柳媽媽迅速帶着丫環全都退了下去,他抬了抬眼,信步走到榻前,輕撫着她的臉頰,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這目光仍是不馴。

“琬兒,你這又是何苦呢,只要你乖乖聽話,幫我最後一次。這次的事我就不再追究,甚至放過徐家,怎樣?”

徐青琬兩眼譏笑,哪怕嘴角掛着血絲,她也不在乎,他向來打一巴掌給顆糖,輕輕“呵”了一聲,“這次又是誰?是要套取情報,還是想拉攏人心?李傑良啊,李傑良,你視我如牛馬、婊子,當真以為我甘願任你驅使一輩子?”

這四年,徐青琬替他籠絡不少人心,同時套取不少情報,而這些情報,每一條捅出去,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禍。

李傑良眼裏閃過一絲狠意,遂又放低姿態哄道:“咱們夫婦一體,你是知道的,就我那點能力,最多也就是作個弄臣,我好了,以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

他不會放過徐府,就如同不會放過她一樣,徐青琬太了他的獸性,貪婪、卑鄙、奸詐,以及從不實言。

徐青琬打了個寒噤,慢慢垂下頭,睨了一眼小几上的香爐,青霧裊裊升起,余香環繞,習慣性從香盒中取了一塊檀香放進香爐中,算着時辰。趁他不備,取下頭上的那根磨的尖尖的銀釵,緊緊的握在手上藏於袖中,猶如一隻待捕的狼,靜等時機。

柳媽媽聽着屋裏的動靜,嘆了一聲,她悄悄的摸了摸藏在胸口的信件,她這麼做這一切都是為救兒子的性命,至於二爺又與她何干!

這四年裏,她幾乎每天都能聽到少奶奶對二爺的咒罵,罵他惡毒,罵他卑鄙齷齪,詛咒他斷子絕孫,詛咒他死無葬身之地……

一個讓連自己的妻子都不顧及死活的人,不值她替他賣命!

“上個月,本來已經授封中書省的張大人,莫名其妙被人陷害,死在了牢裏。太子受到牽連,折了四五個大人進去,反倒是他的死對頭晉王的岳父卻成了左相。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始作俑者卻是你,我猜太子應該懷疑到你的頭上了,你怕了,或是你身後之人怕了,你即怕太子懷疑,更怕太子登基之後將李家滿門抄盡,所以這次的目標會太子或者是晉王的人,只有偽造成你已投靠其中一方,才能讓他們相互猜疑,而你最終得漁翁之利!”

李傑良雙眼瞪的溜圓,難怪五叔說她可惜了,她的洞察能力,果真在自己之上。就憑這份機智,身女子確實可惜。

“琬兒既然全都知道,那就該知道接下來怎麼做……”

忽一股奇香飄過,甚是獨特!

李傑良吸了吸氣,那香味讓人渾身舒暢,甚是好聞!

突然,李傑良雙眼一陣昏花,不僅腦子迷糊,身子也虛弱,半靠在床塌上,這才意識到不對,回過頭去:“你,你對我做了什麼?來,來人……”。

此時的徐青琬已經不知不覺靠了過來,恨意的眼裏洋溢出:“李傑良,我要親手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你,你個毒婦……你敢!”李傑良雙瞳放大,下意識要避,可奈何四肢無力,動作緩慢。

徐青琬悶哼着,眼裏閃着的微光,像極了撲火的飛蛾,只見她手的銀釵,病弱的身子則猛然爆出驚人的力量,拼盡全力朝着他的心臟刺去,抽出,再刺……

一次,二次,三次……

不知受了多少次,鮮血濺染了他整個胸膛,徐青琬眼睜睜的看着他倒在腳邊痛苦掙扎,一張青面獠牙的死相至到一動也不動。

徐青琬這才意識到,一切終於都結束了,剩下的人,她要李府陪葬,此時此刻,柳媽媽應該在去往太子府的路上。她緩慢起身舉起桌上的三頭蠟燭,環顧着呆了四年的地方,臉上揚起久違的笑容,朝着簾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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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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