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商
葉清瞧着已經換上喪服的徐青琬瘦小的身子已經跪了一天,就沒見她怎麼起過身,有些不忍,忙上前勸道:“徐公子節哀,在下瞧着你已經跪了大半天了,還沒吃飯吧,這哪受得住,這會兒沒什麼人,好歹你也吃上一口。”
徐青琬搖了搖頭,本以為她的重生是異數,是菩薩保佑,卻救不了致親的人,手裏的慢慢燒着元寶紙錢。
“不吃東西,好歹起來活動活動,喝口水也是極好的。”
徐青琬這才停下手裏活,抬頭看了他一眼,沙啞問道:“你是霍大公子家請的訟師,是徐家貴人,徐家的事讓你跟着受累了,請受小子一拜!”
說完,認認真的磕了一頭。
葉清沒想到她如此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生憐憫,半蹲子身子,慚愧道:“受之有愧,訟師還談不上,我是在淮安本地人,平時替他人寫狀子為生,霍大公子雇我替徐大人寫狀子申冤,這才……”
“我爹的案子可不尋常,你為何要接,難道就不怕得罪府衙里的官人?”
葉清不知該如何回答,這事不是一句二句說的清,含糊說了一句:“干咱們這行,得罪人是常事。”
徐青琬看出他的窘迫,他年紀也不大,打心眼裏敬佩他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直言不諱:“謝謝你!若真得罪官人,他們要是為難你,等我爹的事了了,你不妨帶着家人跟我們回蘇州,做我家門客,若你不想屈人之下做門客,我想蘇州應該也有訟行吧?”
這話極為含蓄表示,不行來蘇州吧,徐客罩着你!
葉清胸口一陣堵悶,這孩子怎能如此體貼人!這是天賦異常么,她的一句話撓起他心底的那一根悸動的弦,說不感動是假。即使有心幫她,徐同知的案子可非比尋常,能幫的事他能力有限。
“這事……以後再說吧。”
“也是。”徐青琬很爽快的應下,這事得跟翁翁商量商量,不過依翁翁的脾氣,這事她有把握翁翁一定會答應。
…………
“青琬畢竟是姑娘,就這樣會不會……”
白氏也是次日回過神,才想起靈堂上低聲叫她母親的是何人。
這話倒是提醒了徐老爺,肅嚴道:“三丫頭是老二的長女,老二名下暫無子,捧帆送靈,在我們徐家兒女都一樣,她有這份孝心,咱們該成全。”
白氏眼神暗然,訕訕應下。
徐老爺瞄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怕她多想,安慰道:“你莫多想,我們祖孫三人能及時趕來,也多虧三丫頭,這事以後再跟你解釋。總之你放心,等回到蘇州,你安心養胎,三丫頭孝心可誠,斷不會做出忤逆不孝之事,等我與你母親百年之年,該二房的那份家業一分不少,二房以後就依靠你母子三人支撐門庭。”
“媳婦不是貪圖徐府的銀子,只是有些不解而已……”白氏被他的直言嚇的不知所措,忙轉移題:“我瞧着三丫頭和安哥兒身邊也沒人伺候,不如讓馬嬤嬤和洪嬤嬤去照顧他兄妹……”
“這些事你安排就成,不用跟我細說。”
一夜間徐老爺彷彿老了十歲,心不在焉的聽着,有些事自己心裏明白就成,沒必要宣揚的人盡皆知,特別是三丫頭做的那個夢。
…………
徐喬安端着一個托盤進來時,見她依舊跪在團蒲上,他還無法想像這世間竟有如此黑暗的人心,難過的不能自抑,可難過和眼淚都是無用物。“三弟,你餓着了吧?我給你帶了些吃的,你起來吃點,打起精神,二叔的事還得靠咱們。”
“翁翁可有對你說什麼?”徐青琬心裏堵的難受,立刻轉入正事,轉移情緒。
“翁翁倒是沒說什麼,不過以後你得立起來,現在二叔不在了,你必須剛強起來,二嬸和她腹里的弟弟還得靠你,當然大哥以後也會盡心幫你。”
徐青琬深吸了口氣,他這是怕白氏將來委屈自己吧,這會兒說這些事好象有些不合時宜,她胡亂應了一聲,不過他有句話說的對,爹的事還得靠自己,吃飽了才有力氣調查真相。
徐青琬與他聊了一陣,心情也收斂了許多,突然想站起來活動活動,這才發現跪時間長了,腿麻的一時沒辦法動彈。
“大哥,我腿麻,動不了了。”
徐喬安一臉鄭重,都跪成這樣……忙將她半抱起來,安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捏了捏她的小腿,聲音壓的低低的,“你動動腿,我給你說,說到跪,大哥最有經驗,一會兒你去後院尋些棉花塞膝蓋處……”
徐青琬突然想起了前事,大哥是父親去死的第三年考中秀才的,那一年也是翁翁大病一場留下了病根。那時候她太小,接連守孝六年,只記得大哥遲遲沒能中舉,翁翁十分氣惱,說憑他的文章才情,一次不中,考個二次三次,必定是要高中的……
可大哥突然考了一次后,突然說不考了鬧着要經商,翁翁氣的舊病複發,大哥在翁翁院裏跪了三日,可翁翁最終還是沒能熬住,之後再也沒人能管得了大哥,他索性就撩挑子,拋開學業,整日與人四處鬼混,顧氏也因此事與他多次爭吵無果。
還記得大伯娘知道這事,直接從青州趕了回蘇州,大伯也因此丁憂三年,徐青琬現在還記得大伯娘狠鐵不成鋼,咬牙切牙鬧着要帶大哥回娘家族學時的表情,好像遠離了徐家,遠離了蘇州,大哥就能變好似得。
“大哥。”徐青琬瞧着眼前的大哥,直起後背,“你回去后千萬別去學府念,那裏有人與你八字相剋。”
徐喬安怔了,進學府的事兒,他也是臨時起意,從來沒跟人提過,她是怎麼知道的?這回不光一肚皮納悶,還頂上滿頭霧水,這話,什麼意思?
他納悶低語道:”三妹妹是如何知道我打算去府學?我可誰都沒提過,連翁翁都還不知道,之前我娘寫信讓我去舅舅家同表哥們一起學習,我怕翁翁生氣,一直沒敢提,後來想着等明年過了童試再跟翁翁提就去府學的事,二叔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我就更不敢提。”
徐青琬卻神情嚴肅接道:“大哥聽我的准沒錯,大哥哥前途無量,卻有小人克制,若不避開,對仕途有影響。”
她頓了頓,既然已經說到這裏,不如索性說開,“翁翁文章雖好,性子卻過於孤傲。大哥往後身邊屬官、幕僚、管事從多,該怎麼看人、識人,怎麼吩咐屬下,從現在起,大哥就要多學着些。我瞧着葉清這人能曲能伸,白家舅舅替咱們家操辦喪事,迎來客往,人情世故上也十分達練,你不妨趁此機會多跟他二人接觸接觸。揚長避短,總能學個七七八八。”
不知為何,徐喬安這一刻有些怕她,面對三妹妹一臉的擔憂和關切,只能失措的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