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扭曲的歷史
稍後的歷史課上。
百平米的教室，坐了三十來個學生。
窗帘拉上，投影儀輕輕嗡鳴，同學們臉上有彩色光影閃過。
“這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勝利，上帝降臨人間，而祂還是一位米國人，與英勇的米國大兵們一起征服了這個堅韌頑強、危險狡詐的國家......”
幻燈機在幕布上投影一場慘烈的戰爭，伴着《星光燦爛的旗幟》的激昂樂曲，音響中傳出有些失真的激動男音旁白。
“Holyshit！我要吐了。”胸霸多蒂捂着嘴巴嚎叫。
“羅傑斯老師，這種東西真能播給我們看嗎？”哈莉忍不住問道。
這是一段越戰紀錄片，熱帶雨林中，五十米高的藍大雕如同一尊降世神靈，對凡人遮天蔽日的鬱郁叢林，在他腳下猶如草坪上的青草。
無以計數的rpg與坦克穿甲彈組成彈幕洪流，卻還沒靠近他，就自動分解成虛無。
他隨手一指，成排的坦克化為零件，數以百計的軍人支離破碎，在綠色沼澤留下一片慘淡粘稠的猩紅。
非常血腥，非常殘暴。
好似那不是人，而是一個個裝滿血漿的人形氣球，一戳破，飆射滿地。
“你們即將成年，而這是每個成年人早晚都要面對的現實。”
乾瘦的中年白人老師沒有像視頻中的解說員那樣興奮，臉上反而有不忍與憤怒，聲音也帶着些悲傷。
“喔，哈莉你年紀的確小了些，這是給高年級學生看的。”
回過神來，羅傑斯向哈莉歉然一笑，“要不，你提前下課？”
“都快結束了，而且...這裏是哥譚！”哈莉吐槽道。
視頻並不長，這會兒單方面虐殺的畫面已經終結。
面對靠近的藍色巨人，所有敵軍都絕望地扔掉武器，從戰壕里走出來，跪俯叩拜。
“這不是秘聞，事實上，你們可以問問你們的父母，他們都看過。曾經，全世界有電視信號的國家幾乎都播放過。”
羅傑斯坐在講台邊，聲音低沉：“為了威懾，也為了炫耀，戰爭勝利后，這段視頻在幾大電視台滾動播放過多次。”
“羅傑斯，你給我們看這個，是在搞愛國教育？教我們自豪，高喊‘米利堅萬歲’？”一個男同學激動大叫：“你錯了，我很噁心，四肢發涼，胃部痙攣，法克！”
歷史老師聽了不僅沒生氣，反而顯得很開心，笑道：“你錯了，辛格，我很高興你有這種反應。
這是一段反面教材，今天的課題便是反戰、反屠殺。
來，同學們，跟我一起喊，‘法克尼克遜’，‘法克曼哈頓’，‘法克笑匠’，‘法克守望者’！”
哈莉翻了個白眼。
不過她一點也不驚奇。
新千年後的米國，左白才是政治正確。
有什麼奇葩事，是左白們做不出來的？
當然，從本心上講，她也認為這個世界的尼克遜是個混蛋，聽從他命令，以神力干涉凡人戰爭的曼哈頓博士更是卧-槽。
嗯，這個dc奇幻世界裏，米國佬打贏了越戰。
在戰爭前中期，與現實世界沒啥區別，米國鬼子被打成了狗。眼看快要扛不住了，尼克遜一紙調令，曼哈頓博士登上亞洲大陸。
歷史不一樣了。
不僅越戰大獲全勝，尼克遜本人還繼羅斯福之後，第二位打破兩任總統的制度。
米國總統只能連莊一次，也即是當兩任總統，羅斯福被四次選為總統，這個世界的尼克遜幹了三任。
而且，著名的“水門事件”也沒了。
“法克尼克遜！”她大聲喊。
全班同學笑嘻嘻一起喊，連布魯斯少爺也在喊，喊得還賊起勁兒。
很顯然，曼哈頓博士與守望者的行事作風，非常不符合他的價值觀。
“事實上，打贏這場戰爭，也沒給米國帶來真正的利益。我們不可能把那兒變成米國的一個州，在地緣上，還直接刺-激到東方巨人與前蘇聯，只差一點......”
羅傑斯老師舉起右手，拇指與食指合攏，只留一條細縫。
“只差一點，核戰爭就爆發了。實在是，曼哈頓博士在戰場上的表現，乃至米國政-府讓他參與戰爭的舉動，都太駭人聽聞。
可悲的是，被致命危機感刺痛神經的國家，擁有足以毀滅地球的武器。”
“換位思考，如果蘇聯弄出個紅色‘曼哈斯基’，在墨西哥大戰一場...作為米國人，我們會怎麼想、怎麼做？”
“核戰，唯有搶先發動核戰！”
老師猛地一揮手，情緒十分激動，“用盡手段保護自己，是人類面對危機的本能。
曼哈頓與尼克遜差點導演了一場毀滅地球的核戰爭！
所以，越戰的勝利不是光榮。全體地球人都在地獄大門前逛了一圈。”
“曼哈頓不是上帝嗎，為何不出手解決核危機？比如，摧毀全球所有核彈。”哈莉好奇道。
羅傑斯搖搖頭，嘆道：“即便只蘇聯七十年代末的核彈儲量，曼哈頓博士也只能攔截60%！
蘇聯知道這點，於是，他們使勁擴大核彈基數，漏空的40%便跟着增大，增大到足以毀滅人類文明。
在外星章魚出現之前，核危機一直是懸在人類頭頂的達摩克利之劍。”
對dc多元宇宙，哈莉了解不多。
她只看過幾部有名的電影。
然後刷抖音逛B站，聽up主們吹dc人物的牛皮。
其實，看過《守望者》電影，她便有很多疑問：區區核彈危機而已，為何人間上帝曼哈頓也束手無策？
她的印象中，曼哈頓博士等於上帝，無所不能——畢竟，每個up主都這麼說，就算去百度藍大雕，也全是“dc最強、隨意揉搓多元宇宙”之類的標籤。
連小小地球的小小核彈都搞不定......
多元宇宙有多少個宇宙？
每個宇宙又有多少個“地球”？
“你確定嗎？60%這個數據從哪來的？”哈莉懷疑道。
羅傑斯看着她，淡淡道：“我有耶魯大學歷史學博士學位，我加入過克林頓總統的顧問團，我在五角大樓翻看過記錄曼哈頓博士能力與心理分析的檔案。”
“還有疑問嗎，奎茵同學？”
哈莉笑着擺手，“曼哈頓博士的檔案不用保密了？”
羅傑斯搖搖頭，眼神迷離道：“他都永遠地離開了地球，還保密什麼？而且，這些都不算真正的機密。”
哈莉記憶中的《守望者》劇情已經很模糊，好多細節都不記得了，但她至少不會忘記主要劇情：作為一個凡人，法老王當面耍了曼哈頓一次。
“曼哈頓博士會讀心術嗎？”她又問。
如果他會讀心，法老王肯定騙不了他。
“如果那份對曼哈頓能力分析的檔案沒被人為修改，那他應該不精通心靈感應。
當然，我也不覺得他需要，曼哈頓博士的存在高於時間線，能看透未來。”羅傑斯道。
這又是吹牛，七十年代的法老王，就用超光速粒子屏蔽了藍大雕的穿越時間線的能力。
“醫療術也不會？”哈莉又問：“曼哈頓前妻得了癌症，他卻救不了她。”
“沒人見過他使用治療術，但......”羅傑斯的表情有些遲疑。
“曼哈頓博士能操控原子級別的物質變化，理論上，殺死每一個癌細胞，對他來說非常簡單。”
“也對......”哈莉秀眉簇起，心裏疑惑反而更多了。
到下課時，其他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哈莉跑上講台，笑着對正整理教案的羅傑斯說：“老師，能不能把曼哈頓博士的秘密檔案給我一份？”
“你要做什麼？”羅傑斯好奇道。
“曼哈頓博士幾乎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奇迹，我想更深入地了解奇迹。”哈莉道。
羅傑斯搖搖頭，“這個理由不夠充分。”
就在哈莉失望時，他狡黠一笑，接着道：“除非在這學期結束前，你能寫一篇能讓我滿意的、關於曼哈頓博士的論文，主題你自己選。
如果質量夠高，我給你一個‘A’；辦不到，你就準備下學期重修我的課吧。”
“這種好事我求之不得！”哈莉樂壞了。
這就是最優等高中與普通公立學校的區別，資源與教師質量差距太大了。
“啪啪啪......”
忽然的，屋外傳來噼里啪啦，好似雨打芭蕉的聲音。
接着，就是多蒂的刺耳尖叫，“啊啊啊，上帝基督啊，居然遇到烏賊雨，我的跑車可沒把敞篷拉起來。”
“偶買噶，這就是傳說中的烏賊雨，我還是第一次見！”
“好臭！這些全城都要凈街、洗車了。”
哈莉見過幾次烏賊雨。
直觀來說，就像天上在下鼻涕蟲。
手指肚大小，黏糊糊，灰白色一坨，砸下來就是一灘噁心滑膩的汁液，還散發著魚市垃圾堆的黏稠腥臭。
可它們不是鼻涕蟲，全是烏賊的殘骸。
曼哈頓博士幫米國打贏越戰，將全球核戰爭危機的可能提升到有史以來最高點。
物理學家們弄來標示核戰爭威脅程度的“末日時鐘”，最高時，只差五秒鐘便到十二點了。
在八十年代，如果明天爆發核戰爭，所有地球人都不會感到驚奇，只會感慨：擔心了這麼久，全人類下地獄的時刻終於來了。
就在1985年11月2日，政要、軍人、百姓神經都緊繃到極限的時刻，一個外星人突兀地“瞬移”到地球。
不是超人。
是一條比摩天大樓還高大的巨型章魚。
它沒有殲星艦、陽離子炮等科技武器，只有足以毀城滅國的心靈攻擊能力。
它降臨在紐約曼哈頓，帶有精神污染特質的心靈衝擊擴散全城，一瞬間，三百五十萬人靈魂碎裂而亡，十多萬人留下永久的精神創傷...俗稱，瘋了。
幸好外星章魚只來得及發出一波攻擊，便因為承受不住“次元穿越”的規則創傷，分解成一灘連基因檢測都沒法做的惡臭爛泥——DNA崩壞了。
事後經過權威科學家研究，章魚是外星人，通過蟲洞跳躍，意外來到地球。而這只是開始，定位到地球的位置后，很可能還有後續入侵。
專家總是正確的。
從85年到現在05年，二十年來，經常有烏賊雨隨機降臨在地球各地。
——這是外星先遣軍的屍骸，跨越維度時，承受不住異次元規則改變帶來的壓力。但外星人一直在嘗試，在改進，總有一天它們會適應地球維度的規則。
這又是專家的分析。
“外星人都入侵地球了，我們人類還要內訌嗎？”
於是，核危機解除，地球人前所未有的團結，各種國際聯合互助活動絡繹不絕，人類迎來發展的盛世。
......
“羅傑斯老師，你沒有沒想過，這是一場騙局？”哈莉回頭問道。
烏賊雨還有一個特徵，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會兒已經雨過天晴。
羅傑斯身子一頓，不動聲色地問：“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正好在核危機時出現外星人，而外星人沒有飛船巨炮，反而只是異次元生物......更重要的是，這二十年來，烏賊雨屢次出現，頻率頗高，卻從無任何本質上的變化。”
哈莉看着他的雙眼，“技術上沒有改進，外星人還一直嘗試，這合理嗎？”
“存在即合理。”羅傑斯淡淡道。
哈莉眸光一閃，低聲道：“我覺得這是一場人為的騙局！很可能與守望者有關，他們有能力也有動機這麼做。”
現實與扎導《守望者》電影中的劇情有很大出入。
電影中，法老王沒造章魚，而是模擬曼哈頓博士的能量，在紐約市中心搞了一場核爆。
如此，全球人都團結起來畏懼、對抗曼哈頓博士。
現在，沒有核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外星章魚。
紐約州雖然死亡三百多萬人，但心靈攻擊只傷人，對建築與環境沒半點破壞。
似乎，外星章魚更合理？
畢竟，你可以連續下二十年烏賊雨，不停警告地球人“狼要來啦”，卻沒法讓藍大雕隔三差五在地球浪一圈。
事實上，“人體核輻射”事件后，藍大雕就再沒現身在大眾視野。
嗯，法老王維特故意陷害曼哈頓博士，偷偷用核廢料讓曼哈頓的前妻、同事得癌症，然後借這些受害者的嘴，污衊曼哈頓身體一直在向外散發危險的核輻射，會讓靠近他的人得癌症。
被曾經的妻子與好友憎恨，被記者中傷，被人類畏懼厭惡，藍大雕很受傷，跑到火星搞房地產去了。
把藍大雕逼走，外星章魚入侵計劃才能得以實施。
不然，人造章魚再強，能扛得住藍大雕一指頭？
羅傑斯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這都是你的猜想，沒有實質證據。”
“是的，我只是猜想，你知道的，不止我一個，這二十年來，有成百上千的人都發出過類似猜測。”哈莉點頭道。
她不是在通過透劇耍小聰明。
真的有無數腦子“靈活”的人猜測，“112事件”是五角大樓的陰謀。
他們甚至寫了書，光在市面上流通的就有好幾十種。
所以，她完全不擔心羅傑斯萬一是“校園FBI”，會把她抓進小黑屋刑訊逼供。
“無論真假，三百五十萬人的代價已然付出，我們享受到的和平，真實不虛。”
“沒有被當年核恐懼支配過的你們，永遠無法明白今日的和平，是多麼的珍貴！”
意味深長地留下這一句，瘦高個的歷史老師便離開了。
“哈莉，哈莉·奎茵！”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士站在教室門口向哈莉招手。
她大概五十齣頭，泛着白霜的褐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用黑色絲網包了個髻，容長臉，上了淡妝，摸紅了乾癟的嘴唇，戴着金絲眼鏡，一身深色女士西裝，顯得知性且優雅。
哈莉趕忙走過去，好奇道：“懷特夫人，你找我有什麼事？”
珍妮·懷特，高年級微積分選修課的老師，也是這所高中的校長。
“跟我去辦公室談。”懷特女士瞥瞭望過來的同學們一眼，就先頭離開。
進了辦公室，懷特校長很直接，關上門就面色沉肅地說：“哈莉，你的事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