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留守長安

第436章 留守長安

桓秀應諾一聲,跟着武媚來到慈心堂。

自從沛王之亂后,這裏已被武媚封鎖,除她之外不準任何人靠近。

進入佛堂內,打開密室開關進去,只見床榻上坐着名面色憔悴的女子。

武媚面無表情道:“上官婉兒,關在這間密室中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上官婉兒挺直了腰,大聲道:“您要動手就趕緊動手吧,我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再有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那樣做!”

武媚冷哼道:“本宮早就知道你心藏怨恨,倘若讓你繼續留在承嗣身邊,遲早會影響到我二人關係。桓秀!”

桓秀應了聲諾,從一名女官手中接過備好的毒酒,慢慢向上官婉兒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武媚的一名心腹女官急忙進入密室:“太後殿下,不好了,周王殿下在外面求見!”

武媚臉色立變。

桓秀猛吃一驚,愕然道:“他怎會找來這裏來?”

武媚沉默良久,嘆了口氣道:“畢竟還是瞞不過他。”向那宮女吩咐道:“請周王進來吧。”

桓秀暗暗心驚,武承嗣在這個時侯找到這裏來,說明他已經知道上官婉兒關在這裏!

可這怎麼可能?他不是已經被自己計劃騙過去了嗎?

沒一會,武承嗣跟着那宮女走了進來。

他一眼便瞧見了上官婉兒,走到她身邊,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上官婉兒哀鳴一聲,伏在他懷裏,泣不成聲。

武媚默默望着,一言不發,目中閃着冷光。

過了好一會,武承嗣才鬆開上官婉兒,向武媚行了一禮:“見過太後殿下。”

武媚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桓秀忍不住道:“周王殿下,您知道上官婉兒在這裏?”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道:“當然。”

“您是怎麼知道的?”

“是你告訴我的。”

桓秀驚愕道:“我?”

武承嗣不緊不慢道:“你得知自己計劃成功,自然會來稟告太后。”

桓秀又羞又怒:“您早就識破我的計劃了?”

武承嗣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我哪裏露出破綻了?”桓秀追問。

武媚對這件事也充滿困惑,故而默默聽着,並不出聲。

武承嗣輕描淡寫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婉兒並未離開長安城,而是落入你們手中。”

“一開始?”桓秀睜大眼睛。

武承嗣斜了她一眼:“你這計劃有個很不合理的地方,你自己沒察覺到嗎?”

桓秀咬牙道:“哪裏不合理了?”

“你讓秋嬋將信給了婉兒,我雖不知你寫的什麼,但婉兒既然看了會自己過去,你完全可以將會面地點留在信中。”

“然而你卻將地點告訴秋嬋,非要讓秋嬋帶她過去,這不是故意暴露秋嬋嗎?”

桓秀怔怔不語。

“我明白,你故意暴露秋嬋,是為了讓我的人通過她找上你,然後偷聽到你那番話,以為婉兒出了長安。”

“你們故意找一個與婉兒相像的人,沿途留下線索,讓我派去找婉兒的人一路跟蹤,跟到楚州后,再斷去線索。”

“到時,我就會認定她在楚州附近,想盡一切辦法在楚州附近尋找,當然了,既然是假貨,無論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她了。”

桓秀握緊五指,臉色蒼白道:“那你派諸葛南出城去追,是為了……

“當然是為了讓你以為計劃成功。”

武承嗣截斷她的話:“只要太後知道我被蒙在鼓裏,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對婉兒動手了。”

武媚語調凜然道:“承嗣,本宮之所以大費周章,就是不想與你鬧的太僵,你最好明白。”

武承嗣氣急而笑:“姑母,婉兒是我心愛之人,你要殺她,還希望我不要見怪嗎?”

武媚拂然道:“她心中對本宮充滿恨意,倘若讓她繼續留在你身邊,遲早會破壞你我之間的關係!”

武承嗣冷哼道:“婉兒來周王府兩個多月以來,從沒有說您半句壞話,您卻僅僅因為多疑就要殺死她,不覺太過分嗎?”

武媚厲聲道:“夠了!本宮輪不到你來教訓!”

武承嗣面無表情道:“好,我不說了,告辭。”說完拉着上官婉兒,就要離開密室。

桓秀身形一晃,擋在武承嗣面前。

武承嗣冷冷道:“姑母,您不會希望侄兒強行帶走婉兒吧?”

武媚緊盯着武承嗣背影,嘴唇氣的發青,不知過了多久,她目光漸漸轉柔,輕輕道:

“承嗣,你救過本宮兩次,除了先皇外,本宮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真要因為這個女人,與本宮決裂嗎?”

武承嗣沉默了一會,低聲道:“姑母,在你看來她只是個普通宮女,但在侄兒眼中,她是無可替代之人。”

上官婉兒緊握着武承嗣雙手,只覺一生之中,這一刻光陰最是難得,渾身暖洋洋的,一顆心彷彿從雲端落在地上,從未如此刻般踏實。

武媚語調索然道:“罷了,本宮不想與你成為敵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武承嗣終於轉過身,仔細打量她表情,似在查察她真實想法。

武媚哼了一聲,道:“你不相信本宮嗎?”

話一脫口,忽想起自己曾答應武承嗣不與上官婉兒為難,最後卻忍不住打破諾言。

她臉頰微熱,急忙道:“本宮再過一個月就要搬去洛陽了,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和她一起留在長安。”

她這句話本是氣話,武承嗣聽后卻點了點頭。

“也好,吐蕃和突厥還未解決,西討大營留在長安更好,您帶着陛下和官員們去洛陽吧,侄兒留守長安。”

武媚臉色一寒,怒道:“那你就留下吧!”

說完邁着步子離開了密室,桓秀和一眾宮女也都跟着離去了。

武承嗣也不願久留在此處,拉着上官婉兒出了宮。

馬車上,他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心中似乎充滿怒氣。

上官婉兒低着頭,小聲道:“殿下,你是不是怪我留書離去?”

武承嗣哼了一聲:“我不生氣,只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上官婉兒眼眶一紅,眼淚嗖嗖便落了下來,道:“殿下,你不要說這種話,婉兒承受不住!”

武承嗣見她表情,哪裏還說的下狠話,嘆了口氣道:“婉兒,你可知道,人與人之間感情最高境界是什麼嗎?”

上官婉兒搖了搖頭。

武承嗣緩緩吐露道:“信任!”

上官婉兒急忙道:“不,我很信任您!”

武承嗣搖頭道:“你倘若真的完全信任我,就應該相信我有能力解決一切問題,而不是一個人跑去犧牲。”

“您都知道了?”

上官婉兒頭垂的很低,默默絞着手指。

武承嗣哼道:“我已經猜到姑母一定是用我的安危來說服你,讓你主動犧牲自己。”

上官婉兒眼中又蓄滿了淚水,抽着鼻子道:“人家挂念您的安危,不願意您有危險,難道這也有錯嗎?我連命都不要了,您還要罵我!”

說完嗚嗚哭泣着。

武承嗣急忙拉着她手,道:“好了,我不怪你了,別哭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要完全相信我,好嗎?”

上官婉兒抬起梨花帶雨的小臉,用力點了點頭。

武承嗣伸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淚珠,笑道:“你現在和我說說,姑母到底和你說了什麼,竟讓你自投羅網?”

上官婉兒沉默了一會,道:“她說她有很多種方法可以殺我,只是不願與您鬧僵了,才有所顧忌。”

武承嗣沒好氣道:“這句話你應該理解為她因為顧忌我,所以不敢殺你!”

上官婉兒搖搖頭道:“不,她信中說絕不會放過我,而且她的耐心已到極限,倘若我不去找她,她就不會再顧忌您的感受啦!”

武承嗣皺了皺眉,武媚為人強勢,上官婉兒又長期在她身邊,面對她的威脅確實容易動搖。

上官婉兒接着道:“她還說了,如果她用那種方法殺死我,到時候您必定與她有番爭鬥,到時不論誰輸誰贏,周王府都將覆滅!”

武承嗣挑眉道:“哦,她為何這樣說?”

上官婉兒垂目道:“太后說如果她贏了,自然不會饒過您。就算您贏了,鬥倒她也必定損失慘重、元氣大傷,只會讓李氏漁翁得利,他們重新掌權后,也不會輕饒您。”

武承嗣沉默良久,點頭道:“她這些話倒也不完全錯。”

上官婉兒一驚,道:“殿下,那現在您與太后破臉了,情況不是很糟糕嗎?”

武承嗣笑道:“她這句話雖然沒有騙你,但有句話卻是假的。”

“哪句?”

武承嗣徐徐道:“她的權力欲還要勝過大部分男子,她一心想做第一個女皇帝,怎麼可能因為你,真的與我翻臉?”

上官婉兒遲疑了一下,道:“殿下,您、您會不會阻止太后當皇帝?”

武承嗣默然許久,道:“婉兒,雖然因為你的原因,這次和她生了嫌隙,但我能有今天畢竟是因她之故,而且我也在這件事上答應過她。”

上官婉兒欲言又止。

武承嗣一字字道:“你放心,我雖不會反對她當皇帝,但我也會提前做好謀划,就算她當上皇帝,也無法威脅到咱們的安全。”

……

一個月後,武媚做好一切準備,便攜同皇帝和文武百官,組成一支巨大的車隊,從北門出發,朝着東都洛陽而去。

不少武官因武承嗣留守長安的原因,一同留了下來。

民間流言,太后原本打算帶八衛到洛陽,因武將集體反對,最終只帶走左右千牛衛、左右金吾衛和左右監門衛。

剩下十衛都留在長安,統歸周王武承嗣調遣。

二月中旬,高麗都城平壤被新羅、倭國聯軍攻破,高麗國滅亡,高麗王室逃到大唐安東地區。

安東都護裴行儉向朝廷請奏,幫助高麗復國,這是早就計定好的策略,朝堂上很輕易便通過了。

三月上旬,裴行儉率領五萬安東軍南下。

這場戰鬥他準備了一年多,一路上,唐軍勢如破竹,五個月便打下平壤,大破新羅和倭國聯軍。

打下平壤的第二日,裴行儉正在平壤城樓中與諸將商議攻打新羅的事項。

忽然,一名親衛進入屋子,拱手道:“都護,蘇老將軍來了。”

裴行儉猛吃一驚,急步奔行至城樓外,只見一名頭髮花白、精神矍鑠的高大老者站在門口,不是蘇定方又是誰?

“老師,您怎麼來了?”裴行儉又驚又喜。

蘇定方哼了一聲,道:“你是覺得老夫年紀大了,走不動路了,是不是?”

裴行儉微微一笑,道:“我在遼東時,聽說朝堂上最近不太安穩,一直頗為您擔心,看您精神這麼健朗,我就放心了。”

說著,將蘇定方請入城樓內,眾將領大部分都是蘇定方舊部,個個笑容滿面的上前打招呼。

蘇定方再見這些舊部,心情也極為愉快,與他們寒暄了一會。

然而等眾將告退,他臉色忽的一板,朝裴行儉瞪眼道:“我問你,你要攻打高麗時,為何向洛陽發公文請示,卻不向長安發?”

裴行儉一愣:“太后和陛下不是都去洛陽了嗎?”

蘇定方冷冷道:“他們是去了,可我和大帥卻留在長安,李兄也辭去中書令,如今和我一樣,擔任西討副帥。幸好這次作戰早計劃好了,不然你以為洛陽朝堂會通過你的奏請嗎?”

裴行儉不敢頂嘴,扶着蘇定方坐下,又給他倒了杯茶,這才慢慢道:“老師,我其實也有很多關於朝局的問題想請教您。”

蘇定方喝了口茶,道:“問吧。”

裴行儉斟酌了一下措辭,道:“我聽說陛下與太后、周王殿下發生過一次衝突,是真的嗎?”

蘇定方放下茶杯,點頭道:“是真的,這事我親身參與,當時情況危急,我都準備過來找你興兵勤王了,幸好最後周王化解了危局。”

裴行儉壓低了聲音,道:“這件事後,聽說陛下被架空了,那也是真的了?”

蘇定方哼道:“那次亂子皇帝被沛王利用,威信盡失,太后趁機掌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裴行儉沉默良久,低聲道:“老師,如今太后掌權,朝中大臣都是什麼態度?”

“還能什麼態度,先皇在世時,太后又不是沒掌過權,大家也都習慣了。”

裴行儉神色凝重道:“但現在情況不同,先皇在時,還能隨時收回權力,但現在,還有誰能制衡太后?”

蘇定方眯着眼道:“守約,你話中有話呀。”

裴行儉輕輕道:“老師,在您面前,我一向有話就說。”

蘇定方點了點頭,笑道:“你擔憂的事我和李兄也一直擔心,太后野心很大,誰也不知道她將來會不會有出格的行為。”

裴行儉緩緩道:“現在還能掣肘她的人,只有周王一人,只可惜周王也姓武。”

蘇定方瞪眼道:“姓武又怎麼樣,你知道周王為何留守長安嗎?”

裴行儉目光微閃:“根據我打聽到的消息,周王殿下是為了防備吐蕃人和突厥人。”

蘇定方撇嘴道:“經過安西一戰,吐蕃哪還有能力攻打咱們,沒有吐蕃帶頭,突厥就是個孫子,這都不是理由。”

“那理由是什麼?”

蘇定方面色一沉,道:“周王殿下與太后失和,這才是真正原因!”

裴行儉忙問:“因何失和?”

蘇定方將茶杯中的水喝乾,道:“這事要從一個木匠說起。”

裴行儉站起身,又為他續了杯茶,笑道:“這木匠怎麼了?”

蘇定方道:“那木匠在沛王之亂時,是沛王的一個手下,給沛王幫了點忙。周王殿下見他有才,便寬恕了他的罪責,讓他去神火營為朝廷效力。”

裴行儉感慨道:“周王殿下一向愛才,有此行為也不奇怪。”

“可太后卻因為在動亂中受辱於沛王,遷怒那名木匠,兩個月後悄悄派暗衛去追殺他。”

裴行儉搖了搖頭。

蘇定方道:“幸好那木匠身上有塊周王府的腰牌,憑藉腰牌逃到了長安,受到周王庇護,太后就拿他沒辦法啦。”

裴行儉點頭道:“原來如此。”心想:“是了,從此事便能看出周王行事有原則,並不會對太后的言行全部支持。”

蘇定方斜了他一眼:“你現在還覺得周王殿下姓武有什麼問題嗎?”

裴行儉微笑道:“是學生失言,老師的意思是,通過周王殿下來掣肘太后,防止她行大逆之事,對嗎?”

蘇定方沉默了一會,道:“周王將來會不會掣肘太后我不清楚,但他為人重情義,又會打仗,所以咱們要支持他,由他控着大唐軍隊,國家才不會大亂。”

裴行儉微笑道:“學生曾跟隨周王殿下一起打過仗,就算老師不說,學生也會鼎力支持他。”

蘇定方哼道:“是嗎?那你為何不向長安發奏報,卻要發去洛陽?”

裴行儉心中恍然,終於明白蘇定方來此的目的。

他站起身,一拱手道:“從今以後,安西軍都聽從長安指令。”

蘇定方哈哈一笑,站起身道:“好,那老夫走啦。”

裴行儉吃了一驚,道:“老師難得過來一趟,怎麼這麼急着就走?”

蘇定方笑道:“老夫趕着去揚州呢。”

裴行儉奇道:“您去揚州做什麼?”

蘇定方神秘一笑:“你馬上就會知道了,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咱們師徒就能再見,到時候再好好喝一杯吧。”

裴行儉親自將蘇定方送到城外,然後命人喊來書記官,吩咐道:“立刻寫一份捷報,將我軍打下平壤的消息發往長安。”

書記官一愣,還以為他說錯了,道:“都護,是發往洛陽吧?”

裴行儉沉聲道:“沒錯,就髮長安,長安那邊自會將捷報轉往洛陽。”

書記官心中雖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多問,點頭答應了。

十幾天後,唐軍大捷的消息傳到長安城,武承嗣命人將戰況整理,然後才將消息傳達給洛陽兵部。

等洛陽收到捷報后,上陽宮中的武媚大為惱怒。

但裴行儉剛立下大功,她又無法過於責罰,只得下了份嘉獎旨意,在旨意中點明,要求裴行儉以後傳捷報直接發往洛陽!

然而這份旨意還未到遼東,朝廷兵部忽然再無法直接收到邊關例行奏報。

這些奏報全部被發往長安,再經由長安轉發給洛陽。

不僅遼東如此,安西四鎮、揚州、單于都護府盡皆如此。

武媚此刻方才真正感受到武承嗣在軍中的影響力有多麼大。

面對這般情況,她也感有心無力,而且朝堂上也有很多文官替武承嗣說話,她也只得暫且聽之任之。

不知不覺中,洛陽與長安各分其職,洛陽是大唐行政中心,長安則成為了帝國的軍事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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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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