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帶我去看看雪
冬日，大雪紛飛的天氣。
督公府的門悄然打開，一個少年探頭探腦，確定沒有人看到他的身影，便跑了出去。他動用輕功，年紀尚小，但功夫十分了得，腳步踏在雪上，一點痕迹都沒有。
這個時候暗處，一個護衛暗暗看着少年離去，並沒多說什麼。
護衛稟報給裴琅，裴琅只是擺了擺手，道：“隨他去吧。”
“是。”
“小少爺的功夫是越來越精進了，這次若不是聽到細微聲響，誰都不會發覺小少爺悄然離府。”護衛誇讚道，“不過……要不要派人暗中跟着？若是碰到什麼危險。”
“沒事，由着他去。”
裴琅搖搖頭，表示沒有事情。
護衛這才應了一聲，推下去。
這個時候顧明珠捧着暖爐走出來，到了冬日，她畏寒的體質更加嚴重，渾身都是冰冷的，即便是抱着暖爐，也會感覺到手腳冰冷。
“舒安又偷跑出去了？”顧明珠聽到方才護衛的對話。
裴琅一把將顧明珠擁抱在懷裏，雙手覆蓋住她的手，輕柔的搓了搓，希望把冰冷的手搓暖和。兩人依偎在一起，十分溫暖。
“放心吧，舒安不會出事的，他已經長大了，武功也要比當時的我高強。”
“這些都是你教導有方……”她轉過臉，看着裴琅，認真的道：“裴琅，謝謝你能答應把他留下。”
宋舒安是宋鏡時和顧鳶兒的孩子，一直留在喬府長大，顧明珠把他接到督公府，把他當成親生孩子來對待。宋舒安也十分孝順，對他們二人敬重，雖然從未喊過他們父親母親，但一直把自己當成是他們親生孩子一樣。
“舒安，他是個聰慧的。”裴琅誇讚。
“是啊……”
顧明珠靠在裴琅的懷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
她緩慢閉上眼，似乎又覺得困了……現在睏倦感覺越來越重，每天醒着的時間越來越少。
裴琅見顧明珠沒了聲音，漆黑的眸子一沉，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裏，眼中傷心之色濃郁。“明珠……不管發生何事，我都會陪着你。”
雪紛紛落下。
宋舒安跑出督公府之後，急匆匆往西街的方向走去。
天氣冰冷，凍的他雙手發紅，有些發癢。
他直勾勾盯着攤子，除了他之外，還有許多人在等着攤子開張。
不知道等了許久，攤子終於開張，蒸爐打開，熱氣騰騰，白霧遮掩住人們的視野，讓人看不清晰，不過甜膩的香味芬芳，勾起食慾。
宋舒安迅速衝過去，搶佔到前面位置，遞過去碎銀，說道：“給我一盒桂花糕！”
他終於買到桂花糕，提拎着走在街道上，低頭看了眼桂花糕，不禁笑了出來。
“姨娘喜歡吃桂花糕，今日終於買到了！”
這個攤子的桂花糕最為芬芳，他記得顧明珠稱讚過一次，所以一直想着要給她買一盒。不過街道鄰居都知道這家的糕點好吃，早晨稍微晚一步就會賣光。
他這也是跑了三趟，才買到的。
宋舒安開懷的笑了笑。
不遠處，一個貌美婦人怔怔的看着宋舒安，手上的荷包掉落也沒有知覺，怔怔的看着他。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宋舒安注意到掉落的荷包，便撿了起來，遞給婦人。
“您的荷包掉了……”他抬起頭，開口道。
婦人怔怔的看着他，不敢置信，眼中閃過詫異神色。“你……你是……”
“您的荷包。”
宋舒安的神色純粹，不認識婦人，他只想快點拎着熱騰騰的糕點回家給姨娘吃，姨娘見到了肯定會開心。
婦人旁邊的婢女接過荷包，向宋舒安道了一聲謝。
宋舒安轉身離去，看也沒有回頭望一眼。
婦人正是穆思雪。
穆思雪久久沒有回過神，方才見到的少年，那眉眼像極了宋鏡時，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他到底是何人，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正是因為太相似，她的手都在發顫，腦海一片空白。
“夫人……夫人？”身旁婢女提醒她該走了。
穆思雪轉過身，想要尋找剛剛少年的身影，她想再確認下，少年的眉眼跟宋鏡時太過於相像。
“夫人，您在看什麼呢，是否有落下的東西？”
穆思雪終於看到了少年。
少年面前站着一個嚴厲冰冷的男子。
“舒安少爺，該回去了。”
“好。”
宋舒安點頭，跟着男子走過去。
穆思雪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少爺，只聽到了他叫舒安。“舒安……舒適安康嗎？”穆思雪喃喃道，這個名字真好，他的母親一定希望他幸福安康的長大吧。
“我們走吧。”
穆思雪收回神色，對着婢女道。
幾年過去了，她一個人辛辛苦苦撐着宋家。
相府想要把她接回去，不願意她吃苦，就算改嫁也沒有問題。不過穆思雪直接回絕掉，她也不知道為何，要主動走上這艱苦的路。
可能……她比想像中的還要更愛宋鏡時。
即便宋鏡時的心裏從沒有過她，她一如既往的愛他。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消失在大雪中。
宋舒安冒着大雪回到督公府，然後把還帶有溫度的桂花糕遞給顧明珠，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姨母，這是我買來的桂花糕。”
顧明珠剛醒來，眼底還帶着睏倦。
嗅聞着桂花香，她不禁一笑，“是西街的桂花糕啊……”
“是啊！”宋舒安點了點頭，笑的開懷，只要姨母笑了，他就覺得開心，起早去西街買糕點也是值得的。
顧明珠拈起糕點，嘗了一口，芬芳的甜味在口中瀰漫開來，她不禁眼睛眯起，點了點頭。“不錯依舊是這個味道。”
“姨母喜歡就好，若是喜歡，我天天給你買去。”
“乖。”
顧明珠牽過宋舒安的手，看到他的手凍的通紅，就把懷抱里的暖爐塞給他。
“看凍的手都紅了，日後就不用去買了……這麼冷的天，多遭罪啊。”
“不，這點冷不算什麼！”宋舒安連忙搖頭，他想對姨母好，姨母喜歡什麼，他就做什麼。
顧明珠摸了摸他的頭，又是吃了一塊桂花糕，感嘆道：“味道真好。”
宋舒安笑了起來。
屋子外，裴琅看着二人的模樣，眼底滿是溫柔，這種平平淡淡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曾經他的生活里只有黑暗，每個人都想要他的命，他只能變得冰冷血腥，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
顧明珠則是像一道光。
在他最為黑暗的時候，闖進了他的世界。
他垂死負傷，心想着是不是到了盡頭。
這個時候勉強睜開眼，看到的是面容稚嫩的她，她神色平靜，沒有恐懼，也沒有其他神色。
那雙眼漆黑，波瀾不驚。
但又像黑夜星辰，目光灼灼，引人神魄。
所以他主動去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威脅她，要麼救他，要麼一起死。
……他怎麼會捨得她死呢，不過也就是因為那一眼，無條件的信任，她一定會出手救人。
顧明珠察覺到裴琅的目光，向他望來。
裴琅看向她的神色太過於溫柔，顧明珠沉醉在當中，不禁微微一笑。
“裴琅……”
她輕輕喊了一聲，但還未來得及開口，睏倦襲來，她緩緩閉上眼睛，直接昏睡過去。
宋舒安看到顧明珠突然睡去，想伸手晃醒她，“姨母？”
裴琅走來，噓了一聲。
“姨母睡著了，她太累了，起的又早……我們都走出去，讓她好好休息一番。”
“好。”
宋舒安沒有任何懷疑，點了點頭。
裴琅把顧明珠抱上床，輕柔的給她蓋好被子，就帶着宋舒安走了出來。
天空朦朦朧朧的，地上覆蓋了一層白雪，整個天地都是一片白皙，好像連成了一片，如此絕美。
“這雪下得真大啊。”宋舒安感嘆道。
“是啊。”
裴琅低聲喃喃，眼底黯然，“今年的冬天，似乎更為冷了呢，冷到骨子裏……”
宋舒安轉過臉看向裴琅，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隨口道：“那麼多做些厚實的衣裳吧，給姨母也做一些！”
“好。”
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京城都凍成冰霜，街道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全部躲在屋子裏避寒。
顧明珠沉睡的日子也越來越多，更多的時候，蘇醒時她會怔怔的望着遠處，久久都沒能反應過來。
裴琅包容她，非常耐心的一遍遍與她說話。
這一日。
顧明珠起身，一步步向外走去。
“下雪了嗎？”她喃喃問道。
不過沒走兩步，腳步趔趄，差點沒栽倒過去。現在的她連行走都成了問題，裴琅眼疾手快的扶住，一把將她抱在懷裏。
“下了……”他低聲說道。
顧明珠看向窗外，現在窗戶緊閉着什麼都看不見。
“裴琅，帶我出去看看雪好不好？”她細聲道，話語縹緲。
裴琅看着她，有些哽咽，頓了許久，才回應。
“好。”
他抱着顧明珠走到外面。
門推開，抬起臉就可以看到飄飄揚揚而下的雪花。
雪是冰冷的。
落到臉上如此沁涼，同時它也如此絕美。
顧明珠怔怔的望着天空，虛弱的一笑，“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