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4舊情
王老太爺神色自然地撿起蓋子,從喉嚨底下吱應了一聲:“嗯。”
“王妃娘娘快起來,地上涼呢。”李氏忙上來扶她,劉海棠笑着應是,又給李氏以及王政請安。
王珏站在一邊滿臉的笑意,和劉海棠道:“一家人,不必行禮還禮的。”
“是,父親。”劉海棠道。
王珏鼻尖一酸,眼淚差一點就流出來,他強忍着,咳嗽了一聲才恢復自然。
他的女兒啊,從出生時不過他半臂大小的樣子,長成一位大姑娘了,如今更是成親嫁人了。
時間過的真快啊。
若當時她沒有走失,沒有和他分離近十年,他們父女的感情一定更好吧?!
王珏的神思一時有點散亂,看着遠處,不知在想什麼。
劉海棠沒注意王珏的表情,正笑盈盈和王老太爺說話:“……我扶您去正院,反正一會兒也要用午膳了。您既來了,也和我外祖父說說話。”
“過去的事情就都過去了,他其實也沒有記着什麼。您學問大,宰相肚裏能撐船,讓一讓他,他也不會一直揪着不放的。”
她一說完,王政和王品就忍不住對視一眼,心想王老太爺這脾氣,當年做官的時候就沒曲過自己,現在老了,就更加不可能了。
王政和王品一起給王景遞了眼色,示意他上去插科打諢,把這話揭過去,免得劉海棠難堪。
王景會意,硬着頭皮正要說話,王老太爺已經開了口,道:“老都老了,還任性不講理。”
“我就吃點虧,讓他一回。”
說著,就昂着下巴不說話了。
話一落,房間裏幾個兒媳和兒子們都驚掉了下巴,這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啊!
王老太爺居然讓步了。
“我扶着您。”劉海棠衝著也一副驚訝表情的王珏擠了擠眼睛,扶着王老太爺出去。
王老太爺沒反對,由着劉海棠扶着出門,大家都一臉稀奇地跟在後面,走了幾步,王老太爺沒頭沒尾地道:“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的,朝中的事情不用管。”
劉海棠一愣,轉了個彎才明白,王老太爺是讓她不要管什麼人情世故的事,若家裏有人纏着她求着她,請王爺幫忙走後門或是歪門邪道,她就一律拒絕。
這話,很貼心了,還是劉海棠第一次真實體會到,王老太爺的貼心。
“是!”劉海棠道,“我也忙的很,手裏那麼多事情要管理兼顧,朝中的事我沒空也不懂。”
王老太爺嗯了一聲。
他們去了正院,崔老太爺見劉海棠扶着王老太爺進來也沒有說什麼,頭一會兒兩個人沒吵架拌嘴,兩家子人和和氣氣地吃了一頓酒席。
下午,劉海棠和趙嘯回了王府,王家的人也從這邊告辭離開。
崔氏送他們出去,王珏出了門忽然又折道回來,站在崔氏面前,欲言又止。
“三老爺有事?”崔氏不解地看着王珏。
王珏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你、你是打算住在京城,還是過完中秋和我們一起回去?”
“還在考慮這個事。海棠的意思,要讓立秋留在這裏讀書,秀娟也打算趁此機會,在這邊的生意好好打理一番,我爹娘可能也想離海棠近一點。”
崔氏猶豫道:“唯獨剩下我,倒是猶豫不決起來。畢竟西北那邊都是買賣,沒有個人照看過問也不行。”
“諾君應該有安排吧?”王珏問道。
崔氏頷首:“這些日子忙的很,等過些日子再和她坐下來細細商量。三老爺為何突然問此事?”
“沒、沒什麼。”王珏垂了眼帘,思索了一下用詞,“其實……”
他想說什麼,吞吞吐吐,紅了耳尖。
崔氏心頭一凜,忙打斷了他的話頭,禮貌又疏遠地道:“到時候若是回去的話,再商量此事吧,索性還有三個多月。”
“三老爺,慢走!”崔氏猜測王珏想說什麼,所以不想給他留任何的機會。
王珏看着消失在如意門裏的崔氏,重重嘆了口氣,轉過身出了門。
“三哥。”王景在門口等他,見他出來,上來勾搭着他肩膀,嬉皮笑臉地道,“看來是沒戲了。”
王珏拍開他的手:“不要胡說八道。”
“你也看到了那個木匠了吧,其實你都明白,就是不服氣是吧。”王景道,“輸給了一個不識幾個字,一天說不上一句話的,老實巴交的木匠。”
王珏沒說話。
“其實,你不是輸給木匠,你是輸給了自己。”王景拍了拍王珏的肩膀,“三嫂總歸是女人,她口口聲聲說不怪你,可她們母女出事後,在山溝溝里吃苦的時候,而你卻已經將她們忘記了,重新娶了妻子,過着和和美美的日子。”
“她不想自己,可一想諾君吃的苦,她也不可能完全忘記和原諒你的。”
王珏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對,我是輸給了自己。人這一生,許多事都奇妙的很,彷彿一個路口,你選擇了這邊就永遠不會知道,另外一條路上有什麼風景。”
“那當然,做人不能太貪心了。”
王珏點頭。
“不過,三哥你是不是很寂寞,要不要我給你找一個良家女子?”王景嬉皮笑臉地道。
王珏眼睛一瞪:“這一年,休想從我這裏拿一分錢。”
“哥,好三哥。”王景立刻求饒。
兄弟二人鬥着嘴回去。
這邊,崔氏繞過如意門,餘光就看到靠牆樹叢里,一個人影一晃而過,她愣了一下,喊道:“他柱子叔?”
前面的人影跑的更快,崔氏也不急,直接去了劉柱的院子外。
過了一會兒,劉柱失魂落魄地出現,看見她有些慌亂,沒頭沒尾地道:“我、我出去找點事做。”
“劉柱!”崔氏喊他,劉柱停下來,不敢回頭看崔氏,一雙手粗糙的手緊握着。
崔氏走過來,看着她。
她向來很保守被動,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有被逼得不得不主動的時候。
“我、我、我還有事。”劉柱想走,他不敢聽崔氏接下來要說的話。他是什麼人他心裏很清楚,他們之間的差距他也很清楚。
這兩年,是他自己死皮賴臉地賴在養生堂里。
他也不敢有什麼想法。
只要常常能見到她,能你再她需要自己的時候,為她做那點事就行。
別的,他真的沒有設想過。
崔氏拉住了他的衣袖,嘆了口氣。
劉柱腳步戛然而止,低着頭看着牽着自己衣袖的那兩根纖細的手指,一顆心彷彿他平日用慣的鎚子,哐當一聲,跳撞在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