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交易

危機解除，這個已經踏入特權階層的家庭再次恢復了平靜，陳衛國與妻子商量之後還是打報告在警衛員之外再給自己配備了一名小保姆，以免兩人平時太忙沒人照顧兒子。．

新來的小保姆叫胡喜妹，來自西北一個偏遠小村莊，為人忠厚老實、生活節儉、做事也勤快，深得胡小惠的喜愛。

至於陳小初也樂得輕閑，不用再像以前那樣放學回家還要自己熱剩飯吃，可以有更多時間投入到收集各種小玩意的事業中。

自從在賀有德手中騙到那枚金幣，他就意識到自己如果想白手起家掏到第一桶金，倒賣各種文革物品及古玩無疑是一條捷徑，平時也會不時用大白兔奶糖或其它物品去交換同學手中比較有價值的東西，時間一長陳家兒子喜歡收集老東西消息就在附近傳開了，甚至不時會有急用錢農民拿着家裏祖傳老東西找上門。

在那個年代，剛經歷過十年浩劫的人們雖然不再將金銀器、古玩字畫視為洪水猛獸，可對這些東西從心裏還是本能排斥，現在能拿出去換幾個錢改善生活，自然是求之不得。

如果去農村轉一圈，也許你就能看到某位老婆婆正拿着後來價值連城的明清花大瓷罐在裝糧食，或者捧着一隻清乾隆五彩粉蝶瓷碗蹲在家門吃飯。也正是由於特殊歷史環境，文革結束之後的整整十年時間，又被後來收藏家們稱為不可複製的黃金十年。

“老大，聽我老姐講東平市最近有個廣東人在收老東西，而且出價還很高。”

當陳小初從賀有德那裏聽到這個消息時，時間已經在悄然無聲之中來到了1979年底。十年浩劫之後的恢復性大生產，讓無私奉獻精神成了這個時代的主旋律，所有人都卯足勁頭想追回那失去的十年。也就是在這一年，港、澳、台胞及外資企業開始在東南沿海地區大量出現，中央政府決定在深圳、珠海、廈門開設經濟特區，對走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進行第一次可行性探索。

“廣東人，出價很高？”一幅小大人樣子摸了摸下巴，正為沒錢購買八零版生肖猴票愁的某人頓時有了主意。

回到家中，他就開始纏着父母要去東平逛公園，最後胡小惠被兒子纏得沒辦法，只好答應星期天一起去東平市逛公園。

東平是河南省第二大城市，交通網絡密佈是地區**通中心與樞紐，歷史上還曾經是十多個小諸候國建都之地，自古就是兵家必爭的戰略要地。

由於有警衛員跟着，最近正忙着編寫中國第一份特種作戰訓練大綱的陳衛國也沒什麼好當心，吩咐警衛員小洪一路上開車小心點，就匆匆下連隊去了。

從xx軍到東平市有二個小時車程，胡小惠一路上詢問了一下兒子在學校里學習的情況，也不覺得有什麼無聊。

既然來到東平市，自然不可能再在部隊招待所的食堂吃大鍋飯，於是母子兩人在招待所方面安排高級套間內休息片刻，這才跟警衛員小洪一起來到街上。

這年頭，街上各類商店還是以國營為主體，吃飯除去帶錢之外還要帶一定飯票，否則就算有錢別人也不見得會賣飯給你。更讓人無法忍受，是國營飯店內的服務員態度通常都十分惡劣，一言不合就會冷言相對讓顧客到別處去吃。

前世享受慣了優質貼心的服務，陳小初自然不想去嘗試國營飯店惡劣的服務，於是慫恿母親選了一家看上去十分乾淨私人飯館就餐。

私人開辦個體餐館服務態度就是不一樣，三人剛在一張靠窗桌子邊坐下，飯館老闆娘就走過來笑眯眯地詢問，“幾位解放軍同志，想吃點什麼？”

點了一份炒雞、一條活魚、一份小菜、一份雞蛋湯總共八塊五毛錢，這讓第一次來這種個體餐館就餐的胡小惠十分詫異。如果在國營餐館，剛才這幾樣菜最起碼也要十三塊以上，價格相差實在是太大了！

剛想掏錢付帳，老闆娘就笑眯眯地說道：“我們這裏跟國營餐館不同，都是先吃飯再結帳。”

“怎麼樣，差距很大吧？”

陳小初清楚母親在想什麼，指着外面街道上一家挨着一家的國營商店，道：“也許用不了十年，這些國營商店就會全部消失。”

胡小惠無法看到“未來”，自然不會想到之後三十年這個國家會有怎樣翻天覆地巨大變化，張嘴就反駁了一句，“怎麼可能，如果國營商店都消失了，那人們到那裏去買東西。”

“你不覺得在這種私營個體餐館就餐，遠比國營餐館再加實惠嗎？”

其實，他帶母親來這種私人餐館吃東西除去不想去國營飯館受氣之外，還有着另一層意思。

幾十年洗腦式的教育，早已經讓父母這種國家幹部形成了資本家都萬惡這一固有觀念，這讓馬上要踏出成為資本家第一步的陳小初很是糾結，所以趁現在也不忘給老媽灌輸一點不同觀點。

這時，老闆娘將香噴噴飯菜送了過來，現母親一臉若有所思的陳小初不再講什麼，埋頭就開始苦幹起來。

吃過飯結帳剛出門，飯店老闆娘就從裏面追了出來，“這位同志，你剛才多給了兩塊錢。”

一臉詫異注視着跟前個體戶，胡小惠第一次覺得這些放在以前肯定會被打倒的私營業者，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唯利事圖。

由於胡小惠有睡午覺習慣，所以一行人吃過飯沒有直接去逛公園，而是先返回軍區招待所休息。

陳小初纏着母親來東平就是在等待這個機會，等對方睡着立即拿着一隻小布袋悄悄溜下樓，請求警衛員洪叔叔帶自己出去轉轉。

這年頭能做長警衛員的人，那一個不是頭腦靈活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精，知道跟前小孩跟其它同齡人不一樣的洪海濤沒多想就點了點頭，然後一起來到了離軍區招待所只有一站路的“星辰大酒店”。

根據來自賀有德的情報，那個收老東西廣東人就住在這家酒店。

建於六十年代五層建築，洗得表面有點黑紅地毯，透光十分不理想昏暗走道，做為東平市現在最好酒店的“星辰大酒店”，在陳小初眼中基本上連後世一星酒店標準都無法達到。

彼特蘇原名蘇大雄，五年之前不過只是廣東燦頭一名貧困潦倒的泥瓦匠,不過後來一次施工中意外得到幾件明代瓷器偷運香港，從而掙到第一桶金開始跡。之後這傢伙就迷戀上這種一本萬利生意，不斷從廣東沿海一帶販運文物到香港出售。1978年大6地區改革開放巨輪剛開始緩緩轉動，他就像聞到血腥味鯊魚一樣從香港竄到文物大省河南，夢想能淘到一兩件真正意義上的國寶“一夜暴富”。

收到酒店前台有人找通知時，他正準備去城東一個踩好點的老宅轉轉，眼見有生意主動找上門立刻來到了一樓大廳。

“小朋友，不會是你想找我吧？”看着跟前最多只有六七歲的小屁孩，蘇大雄突然感覺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

做為文物販子，他這幾年接觸過大量不同類型的買家、賣家，可還從來沒跟小朋友做過生意。

“你很在意，賣家的年齡嗎？”

酒店門口那名總朝這邊張望綠軍裝，再加上對方表現出跟年齡截然不同的老練讓蘇大雄心中一動，熄滅手中香煙就轉身朝樓上走去，“來吧，咱們到房間談。”

回到房間，蘇大雄給自己點上了一根香煙，“有什麼好東西，拿出來亮亮吧？”

陳小初從布袋裏拿出幾枚文革時期十分稀少紀念章，以及幾樣清朝中期瓷器放在桌子上，然後就坐在沙上靜靜等着對方估價。這幾樣東西年代並不久遠，不屬於國家法律明文禁止交易的文物品種，所以並不怕會有什麼后疑症。

目光在桌上幾件物品上掃過，蘇大雄眼珠子一轉心中就大概有了譜，拿出一隻放大鏡十分專業的辨別了物品真偽與年代，並且給出了還算比較公道的報價。

在這一行，在初次交易過程中由於互相不信任，都講究望、聞、問、切。

望，就是看對方衣着氣質是否有讓自己熟悉的味道。聞，就是聞對方身上有沒有常年跟古物打交道自然殘留的土腥味。問，就是通過互相之間交淡看對方是否熟悉這一行，同行之間經常用到“切口”是否正確。至於切，就是像跟前小孩一樣拿幾件真真假假的東西讓自己給價。

五枚文革時期稀有紀念章五百塊，一對清同治粉彩小梅瓶一千五，一隻清嘉慶描梅鼻煙壺一千，另兩件瓷器“看不準”，前面八件加起來是人民幣三千元整。

“成交！”三千人民幣在當時來講也不算是一筆小數目，對於這個報價陳小初也覺得挺滿意。儘管他十分清楚，這幾樣東西送到香港身價會立刻陡增十倍。

錢貨兩清，蘇大雄將對方送到酒店門口時，還不忘補上了一句，“帶個話給你身後的人，下次如果有什麼好東西，我願意出高價。”

陳小初喜歡這種美麗的誤會，自然也不會傻得去解釋什麼，點點頭就跟警衛員洪叔叔一起離開了酒店。

回到招待所，他又悄悄塞了一百塊錢給對方，“洪叔叔，剛才的事能不能暫時先不告訴我爸爸？”

做為警衛員，洪海濤平時每月津貼不過十幾塊錢，可面對這筆飛來橫財幾乎是出於本能反應選擇了拒絕，“今天的事，我可以不告訴你父親，不過這些錢你必須收回。”

“洪叔叔，我為剛才行為向你道歉。”

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送錢就被拒絕，這讓陳小初再次認識到這個年代人們內心的純凈，收回鈔票就高高興興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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