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懷孕
仁心醫院。
婦科門診室。
“左欣欣！”
護士走出來，拿着一張排號的名單。
靠牆的藍色長椅上，一個低垂着頭的年輕女孩站了起來，她的長發黑亮而垂順，因為散在臉龐兩側，將她大部分容貌遮擋起來。
咔。
門診室的門被輕輕關上，左欣欣坐在就診專用的椅子上，這才緩緩抬起頭來望着穿白大褂的中年阿姨。
“您好……我是，左欣欣。”
眼前這位仁心醫院知名的婦科醫生眼前閃過一抹驚艷之色。
她每天都要見幾十號病人，幾乎全年無休，看過很多不同相貌的女孩，甚至是一些小明星也見了不少，但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卻美得讓她也有些呆住。
就算是因為身體不適而有些憔悴，唇色顯得略微蒼白，但那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依舊精緻動人，她的五官彷彿就像是雕像上刻畫而成，眉目乾淨得彷彿聖神不可褻瀆，大大的眼睛裏黑白分明的眸子閃爍着微光，高挺的鼻樑，弧度溫柔的唇……
這簡直就是造物主最精心的作品了啊！
“醫，醫生，我的身體……”左欣欣等了一會兒，不見醫生說話，便又小聲問道。
醫生亦如夢醒，尷尬得低下頭，彷彿確認似的再次看了一眼女孩的檢查單，這才說道：“左欣欣，你……懷孕了。”
懷……孕？！
左欣欣雙眼驟然瞪大，難以置信得屏住了呼吸，好像是在極力剋制着，才讓自己能穩穩坐在椅子上。
“這，這是真的嗎？會不會是……檢驗錯了？”
她不可能……會懷孕的！
但醫生卻只是搖搖頭，“應該沒有問題，我們給你檢驗了血hcg，還做了b超，你已經懷孕七周了。”
七周，也就是兩個月前……
左欣欣想起那個漆黑的房間，眼裏湧出淚光。
她明明吃了緊急避孕的葯……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懷孕了？！
“醫生，我，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左欣欣好不容易鎮定下來，顫抖着聲音說道。
情況太過突然，她根本無法細想這其中的不妥之處，大腦里唯一的一個念頭，就是她絕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醫生愣住了，但很快就不動聲色得點點頭：“你的情況，我也理解，不過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作為一名婦科醫生，女孩來做身體檢查發現懷孕，然後表示不要孩子的場面，她每天都會遇到好多次，司空見慣，甚至已經無感。
雖然是救死扶傷的職業，但本質來說，也是要為了病患解決她們的困擾。
很明顯，這個叫左欣欣的女孩，她的困擾正是肚子裏的孩子。
可看着女孩蒼白卻精緻的面容，想到剛剛檢查的結果，醫生還是希望能夠勸說一下，畢竟年輕一時衝動不計後果，日後若是回想起來後悔，那就是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
“是的，醫生，我確定好了，我不要這個孩子。”左欣欣雙拳緊握，用力按壓在腿上，控制着身體的顫慄。
“你的意願我已經了解了，但是作為醫生，我還是有必要把你的檢查報告給你詳細說明一下。”
醫生又將手中的b超單推了過來，聲音溫柔道：“你懷的是雙胞胎，而且雙胎存活。”
雙胞胎？！
左欣欣徹底懵了。
她根本就沒有想到，那一晚之後，自己竟然會懷孕，而且還是概率極低的雙胞胎！
醫生看到她的表情，也跟着露出幾分惋惜之色。
“這種自然受孕的雙胞胎，十分難得，我從醫二十幾年了，也沒見過幾次，你還真是個有福氣的女孩呢。”
福氣么？
呵呵。
左欣欣心裏忍不住泛起苦澀和羞恥。
在她沉默的時候，醫生繼續說道：“另外，你的體質有些特殊，從血液檢查單來看，你的血型屬於rh陰性血，也就是很少見的熊貓血，如果現在要做手術的話，一旦面臨意外情況，很可能會影響到你的身體。”
“怎麼影響？！”左欣欣問道。
“或許會導致你今後不能再懷孕，甚至……有生命危險。”
醫生很負責任得把最壞情況說了出來。
左欣欣卻感覺渾身一陣無力，彷彿某一個瞬間，她就想着，乾脆就死在手術台上算了啊！反正……經過那一夜，她什麼都失去了，還有什麼好活的呢？
可是……
母親的臨終遺言，對她的那些囑託和希望，彷彿像是警鐘一遍又一遍得在自己耳畔回想。
“欣欣，就算媽媽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願你慈悲，堅強，願你找到一個愛你的人，一直善良、幸福得活下去……”
媽媽，我該怎麼做？！
左欣欣突然雙手捂着臉，壓抑得嗚咽起來，心頭沉甸甸的大石頭，早就已經壓得她喘不過氣，今天更是像要把她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徹底壓碎！
醫生嘆了口氣，她沒有追問女孩到底經歷了什麼，只是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跟我來。”
左欣欣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紅着眼眶跟隨醫生來到門診室旁邊的小房間。
這裏擺放着一些醫用儀器和監聽設備，還有一張病床。
在醫生的指導下，左欣欣平躺在床上，拉開上衣露出肚皮，然後被塗上了一些涼涼的透明物，再接着，醫生拿起了一個探測器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移動。
突然，有一陣雜音從監聽機里響起。
醫生慢慢說道：“這是在你的子宮附近。”
左欣欣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她本能得想要抗拒，可又忍不住豎起耳朵去聽。
就在這個時候，探測器停在一個位置……
“咚咚，咚咚……”
噪音之中，極為微弱的跳動聲傳了出來。
“這是寶寶們的心跳，他們已經有胎心了，雖然現在很難感受到……”
醫生神色平靜得說著。
病床上，左欣欣終於沒有忍住，淚如雨下……
……
左家，漆黑的房間裏。
左欣欣躺在自己的床上，穿着藕荷色的真絲睡裙，眼神有些空洞得望着天花板發獃。
然後，她突然將右手輕輕摸上肚皮，慢慢得移動着，彷彿是在尋找着什麼。
好像什麼也沒有感覺到呢。
左欣欣忍不住懷疑，他們真的在自己肚子裏嗎？
在醫院裏的時候，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似的跑了出來，直到回家躲進自己的房間后，她再也沒敢出去。
直到深夜，她從渾渾噩噩的夢境中醒來，才意識到這一切是真的發生了。
還有那一夜……
她到底怎麼會懷上雙胞胎的，兩個月前的那個晚上，無可阻擋得湧上左欣欣的腦海中。
因為自己無意中偷聽到繼母辱罵媽媽做過小三的事情，她被怒火沖昏頭腦，正巧又被那個寵壞了的繼弟捉弄，一怒之下，她把繼弟推了一把。
再然後……
不知道怎麼，繼弟摔下二樓的陽台，繼母和姐姐哭天嚎地得打罵自己，甚至把她打暈了。
眼睛徹底閉上之前，她彷彿看到了姐姐左晴雪臉上浮現的陰狠笑容。
後來，就是痛徹心扉的一夜……
左欣欣還記得當她顫抖着雙腿走進浴室時，看到的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兩個眼睛下面的淤青都快要比眼睛大了，眼皮腫脹得像是發泡的包子皮，一雙原本像極了母親的桃花眼，此刻變成了魚泡眼，半邊臉頰也腫的老高，嘴角還有個被干透的血痂塞住的裂口。
這形象，還真是有夠丑的。
後來她不敢在房間裏多耽誤，匆匆洗了洗身子，穿上來時的衣服就走了。
不過臨走前，她帶走了落下外套別在胸前位置的胸針。
那枚造型別緻，像是一朵雲紋，中部鏤空位置還鑲嵌着一顆黑色寶石的胸針，被左欣欣緊緊握在手心裏，尖銳的稜角刺得她掌心又痛又麻，只有這樣，她才能記住此刻的怨恨和悲憤！
她逃了，匆匆逃出了房間，甚至在走廊上都盡量加快腳步，要不是雙腿顫抖無力，她絕對要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走。
回憶到這裏，戛然停止。
左欣欣已是淚流滿面，頭下的枕頭也有一小塊濕透的痕迹，她吸了吸鼻子，蜷縮着抱緊了自己的身子，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嗚咽痛哭着，聲音細碎而壓抑。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房間大門被猛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