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姜氏死志
頂樓,顯得很是空蕩,柔和卻又略顯昏暗的燈光、繚繞的煙霧,這些組合在一起,給人的不是寧靜,而是壓迫,一種無形的來自心中的壓迫。I。com頂層只有一位紅衣婦人,跪在一座案桌前,像是在上香,又卻是像在禱告。
“啊,這裏有人?!不是和尚!”菱紗大驚小怪的聲音。
“……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來的……雖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我一眼就能認出你……”婦人站起來,轉過身來,滿臉的平靜,看着琴姬說。
“姜氏?”在千佛塔頂層出現,又說出這一番話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妾身正是姜氏,公子是……。”姜氏做了一福,皺着眉頭問。
“哇,龍宇,你怎麼知道她姓姜。難道,原來你們認識?”雪羽不可思議的問。
“在下龍宇。”我不理雪羽,“想必夫人在此等候琴姬已有幾月了吧!”
“夫人二字又怎敢當。”姜氏苦澀一笑,不再理我,“……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來的……雖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但是我一眼就能認出你……”
“……!你是秦逸他、他的——”那個詞,琴姬永遠無法說出口。就如同男人無法忍受,妻子的背叛一樣;女人又怎會甘心,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他的妾。……直到相公過世,我也做不了他的妻子,你盡可安心,我的名份永遠都只是一個妾。”妾名不正,言不順,姜氏又怎會甘心做妾,古時的女子又怎會甘心做妾。秦家雖是陳州大家,但想來姜家也不會是窮苦之家。再者,就算是窮苦之家的女子,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願意做小的。做不成秦逸的妻,便甘願做他的妾,只為能和他在一起,而且是在那樣一個時候,只是為了給秦逸沖喜,姜氏對秦逸的愛也算是矢志不渝了。
“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同為女人,琴姬又怎會不明白,姜氏的心,姜氏的不甘。
“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在相公和公公婆婆心裏,我卻勝過你這個妻子百倍千倍!若不是相公心腸太好,顧念一點舊情,今天又哪裏輪到你坐正妻之位!”姜氏此時的心誰又能知道,都道姜氏言語無情。但在姜氏的眼中,是琴姬害了她的丈夫,對‘殺害’她丈夫的人,她又能做到多客氣?
“…………”
“喂,你別這麼尖酸刻薄地欺負人!人都過世了,爭這些有的沒的名份還有什麼用!”菱紗看不慣姜氏的刻薄。但還未嫁人的她,又怎會明白名分對一個女人的重要?也許,在以後,她會明白姜氏的苦,姜氏心中的痛。
“小姑娘,你說的太好了。沒什麼可爭的,畢竟相公生前,是我日日夜夜侍候左右,替他熬藥穿衣,他也待我惜如珍寶。夫妻同心,心意相連,就算……就算他的病再也沒法治了,這短短數月,不也如神仙眷侶一般——”可憐的姜氏,她只能在在幻想與夢中同秦逸恩愛。她忍受不了秦逸死前對琴姬的念念不忘,她在嫉妒琴姬,嫉妒琴姬奪走了秦逸的心。而這心,直到秦逸死,她也沒能搶回來。她這樣說,又何嘗不是在欺騙自己,在心中、言語中給自己以安慰。
“不、不要說了!”琴姬使勁的搖頭,一臉的痛苦。
“怎麼?你不愛聽?不愛聽我和相公是如何恩愛?”姜氏在逼着琴姬,這也算是一種報復吧,“你可知,婦人妒忌、合當七出?也難怪公公婆婆不喜歡你——”
“姜氏,這又是何必?”
“何必?我就是要說給她聽,讓她一輩子的痛苦!”姜氏以為我,在埋怨她,不該如此逼迫琴姬。
“不,你又何必要欺騙呢?”
“欺騙?我說的都是真的!”姜氏狀若癲狂,極度的掩飾,她受不了幻想被破滅的痛苦。
“你騙得了我們,難道能騙得了自己?你問問你的心,看看你的心答不答應!”
“……”姜氏一陣沉默后,跪在秦逸的木碑前,慢慢的撫摸着秦逸的木碑,“呵呵,哈哈哈,你說得對,我是在欺騙自己。我騙得了你們,騙得了我自己嗎!”
“……相公,她,就是你直到過世前都念念不忘的女子?她……比我好嗎?相公,我從小就一心一意喜歡着你,只想做你的妻子……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後來她把你拋下,姑媽說要我嫁入秦家沖喜,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我想好好照顧你,讓你忘記那個女人,從今往後只想着我……可你、你怎麼忍心看都不看我一眼……先前我只是不甘心,想要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把你迷得神魂顛倒,今日終於見着了,她……不過是個很尋常的女子,沒有我美……也沒有我對你那樣好……相公,你要記得,這世上只有我是最愛你的,不管你在哪裏,我都跟着……不像其他人會把你拋下……”姜氏一邊撫摸着木碑,一邊喃喃自語。
“原來我們是一樣的。”琴姬黯然地說。
“不!”姜氏猛的站起身,大聲的說,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我和你不一樣,我深愛着相公,而你只是在為你自己而活!”
“她也是深愛着她相公的!”菱紗反駁。
“愛?愛可以棄相公而去,只是因為公公婆婆的看不慣。這樣的不是愛,愛可以同甘共苦。”姜氏心中對琴姬的恨永遠不會消散。
“你,你說得對。都是我的錯,要是我不走,相公就不會死了…………”琴姬掩面而泣。
“說起來,我卻要謝謝你。”姜氏一臉的平靜,“若不是你的走,我又怎會有機會和相公在一起,相公雖不愛我,但我卻能守在相公身邊,直到永遠!”
“我今天來……只是想給相公上柱香,很快就走……”
“走?你的心本就沒留下,你的心中又可曾有過相公?”
“不是的、我不是——”
“不是什麼!你知道嗎?自從相公去了,我怕他一個人孤單寂寞,每天都來這兒陪着他,從早到晚都待在他身邊。”姜氏陷入了回憶中,“可你呢?!你拋下了他整整四年!不是四天、四個月,是四年!你對得起相公對你的愛嗎?”
“我!……”
“哼,還有什麼可說的,還有什麼要狡辯的?相公就根本不該娶你!”
“你這人,真的好討厭,琴姬說了只上一炷香,你還要怎麼樣!”雪羽看不過姜氏的蠻橫。
“你……”
“姜氏,又何必再次的欺騙自己,你的心中恨琴姬,嫉妒琴姬。但此時,你的心中難道就沒有一點的同情,或說是同為女人……”
“呵呵,你到底是誰。我心中所想卻是瞞不過你!”姜氏打斷我的話,“你要上香,可以!但須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到……”琴姬提前下了限定。
“放心,你當然能!這件事一點都不難!我要你上完香之後,即刻離開陳州,永遠不許再回來!你根本不配待在這裏!”
“太過份了!憑什麼?!”菱紗不忿於姜氏的專橫。
“……我、我答應你……心愿了卻,我再也不踏進陳州半步!”琴姬痛苦的做出了決定,但這又未嘗不是種解脫。
姜氏走開,現出秦逸的木碑,琴姬拿出香。
“你,真的想好了!”趁着上香的時間,我問。
“想好什麼?”姜氏一時不解。
“呵呵,問你自己,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哎,公子果非常人,連着公子也能猜得出。”姜氏一臉的苦笑,不知在笑什麼。
“龍宇,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啊?”天河奇怪的問,菱紗、夢璃、雪羽也是大為好奇。
“自殺!”我輕吐兩個字,琴姬手中的香應聲而落,四周一片的寂靜,連夏蟲也停止了吟唱。
“自,自殺?是因為我嗎,我馬上走!”琴姬亂了陣腳。
“你?呵呵,你算什麼。”姜氏冷笑,一步步走向窗戶,“……相公……你在那邊會冷嗎?是不是很寂寞?我來陪你好不好?”
“人的命只有一條,你要想好了!”我擋住姜氏與窗戶的視線。
“人活着只為當下。爹說過,活着的人不該去為,死了的人而難過,更不該因此而去尋死。爹說過,那是懦夫!”天河安慰阻止的話,雖說不太合適,卻也道出了人生的真諦!
“二位公子,你們有過相愛的姑娘嗎?你們能感受到我心中的痛嗎?”
我和天河,互看一眼,遲疑的搖了搖頭。姜氏笑了,卻是如此的凄慘。
“姜氏,相公泉下有知,也不會答應的!”琴姬抬出了秦逸,希望能打消姜氏的死念。
“答應?還要他答應嗎?臨死前,他看都沒看我一眼,我的死,他又有何資格勸我。”
“你……”
“不用說了,我的心早在相公死時,就死了。一直到此時還未隨相公而去,只是為了看看,把相公迷得神魂顛倒的你,到底是什麼樣。如今看到了,也算了卻了心事。”
“……”
“……”
“……”
“……”
“姜氏,你根本就是錯的!”菱紗開口就是雷人,“你口口聲聲的為相公而死,其實都是騙人的,你是為自己而死。你愛秦逸,愛他比愛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如今,秦逸他死了,你心中剩的只是苦。你只想逃避,逃避失去夫君的苦,所以你想到了自殺。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死值不值得!為了一份虛無的愛,而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樣到底值不值!”
“值,或不值,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姜氏嘴角流下一縷血絲。
“你……”
“我早已飲下鴆酒。”姜氏笑了笑,表情詭異,“知道天下最毒的是什麼嗎?是人心,人心可以毒死一切,包括自己!”說完這話,姜氏便倒在了地上,五竅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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