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酸
簡央回到家中之時，客廳已經坐了不少人。
趙芝華露出隱隱約約的興奮，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這麼耐不住性子，今天就被她抓住了一個把柄。
忽然人群躁動：“簡央回來了！”
“嘖，她還敢回來。”
小小的身影穿透人群，眾人的視線紛紛看去。
簡央又穿着來的時候那一身寒酸的衣服，皮膚白又泛着釉色，帶着一種土裏土氣的漂亮，而且眼神怯怯的，總給人一種無害可欺的感覺。
坐在主位上的簡老爺子手持拐杖，閉目假寐。
簡央：“爺爺……”
趙芝華尖銳的眼角要翹飛一般，凌厲刻薄地截住話頭：“簡央，我們簡家好歹也是大戶，你這半夜三更跑哪裏去？是不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簡央看了一眼趙芝華，又深深地埋下了頭：“伯母我沒有出去鬼混。”
“那你說怎麼回事！這大晚上的，你除了出去鬼混還有什麼事？”趙芝華不依不饒，像是食人魚見到傷口般咬得死死的。
“我……”
“她不說就讓她滾回鄉下！”一道凌厲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人紛紛回頭。
只見銀白短捲髮的老婦人面容嚴厲，穿着真絲睡衣，攏了攏領口，慢步走了過來。
趙芝華驚訝地叫了一聲：“媽？”
所有人紛紛給杜如秀讓了一個位置，她坐到了簡老爺子的身邊，翹着腿，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簡央，那絲絲眼神都露着一股子厭棄之意。
簡央張了張嘴：“奶奶……”
“別叫我奶奶！我可沒有你這麼不守規矩的孫女！”杜如秀白眼一翻，就連咄咄逼人的趙芝華都不敢隨意說話了，可見她在簡家地位極高。
簡老爺子皺眉，睜眼看杜如秀：“大晚上的你怎麼還不睡？”
“你不是也還沒有睡嗎？”杜如秀冷笑一聲，說罷便指着簡央，“這就是你特意要人從鄉下接回來的‘好’孫女？第一天便偷跑出去丟人現眼，以後還怎麼管教？！”
趙芝華連忙附和：“是啊，爸，這丫頭實在不懂規矩，日後萬一讓簡家跟着她一起丟人……”
此話一出，簡老爺子眉頭又深了幾分。
見簡老爺子拿不住主意，杜如秀直接道：“我看這樣，她從哪來就送回哪去，拜完壽捲鋪蓋走人！”
簡老爺子雙眸沉沉，失望地看一眼簡央。
簡央心中冷笑，面容卻一副委屈地神色，慢慢開口道：“奶奶，大伯母，你們誤會了。我晚上出去是祭拜父母去了。”
趙芝華一怔。
她完全沒想到簡央會來這麼一手！
“你？！你唬人吧？這要是祭拜有什麼不好說的，還要偷偷摸摸地去？”
杜如秀也冷笑：“這年紀不大，說謊卻是一套又一套的。”
“慢着。”簡老爺子忽然發話，聲音沉闊讓所有人不自覺地噤聲，“你說你去祭拜了？”
四目相對，簡老爺子的目光像是探究一般的看向簡央，彷彿想從簡央的眼睛看出點什麼，但她的眼裏坦然一片。
“在鄉下這幾年一直沒有機會到現場祭拜父母，今天來的第一天，我想着該去看看爸爸媽媽了，但是又臨近爺爺的壽誕，怕晦氣，所以不敢說……”
兩滴眼淚忽然流了下來，小丫頭眼眶微紅，像是受了傷的小白兔惹人憐惜。
趙芝華臉發青。
“你倒是重情義……罷了，規矩可以慢慢學。”簡老爺子眼睛裏的深沉慢慢散去，“以後這種事就直說好了，我自己兒子兒媳怕什麼晦氣，難得你一片孝心，去睡吧。”
簡央眨了眨眼。
一旁趙芝華就急了：“爸，這……”
“散了！”簡老爺子的話不容置喙，目光一掃，所有人都齊齊噤聲。
杜如秀目光陰冷地掃了一眼簡央，冷哼一聲走了。
人群紛紛離去。
趙芝華不甘心地看一眼簡央，簡央沖她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趙芝華目光狠狠地剜她一眼，大步離開。
簡央站在原地，笑容多了幾分譏諷。
……
幾日後，簡老爺子壽誕如期而至。
整個京北城的名流紛紛聚此，場面盛大。
主座上，簡家人坐在一個巨大的圓桌前。旁人紛紛送上祝福與賀禮，不一會兒，禮物已經擺滿了一大塊地方。
趙芝華看了一眼簡央，拋出早就準備好的刁難：“也該你們小輩了吧，簡央，你送爺爺什麼禮物？”
眾人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簡央身上，有譏諷，有嘲笑，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出醜。
畢竟眾所周知，她是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才這麼幾天，能拿出什麼好東西？
簡央默默吃了一口菜，放下筷子，從身後拿出了一卷畫，遞給簡老爺子：“祝爺爺生日快樂，健康長壽。”
畫紙看上去十分粗糙，也沒有精美的包裝，就那麼隨意一卷……這就是親孫女送給京城名流簡家家主的生辰禮？
旁人若是敢這般怠慢簡老爺子，只怕立刻會被打出去！
一旁的簡嘉立刻皺起眉頭，做痛心疾首狀，用小心翼翼又能讓大家都聽到的聲音，着急道：“姐姐拿的這是什麼？不會是街邊20塊的素描吧？姐姐若是沒有錢可以開口，給爺爺的壽禮怎麼能這麼……”
寒酸。
簡老爺子臉微黑，也沒有立刻接過那一副畫，因為他從內心裏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不值錢也就罷了，這麼破破爛爛的，這是存心在壽宴上給他難堪？
見老爺子不接，簡央也不惱，笑笑，將東西收回，反而看向簡嘉：“那麼妹妹準備了什麼？”
“我？”簡嘉立刻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轉頭乖巧地朝着簡老爺子一笑，“爺爺，聽說您最愛陳恩恩的畫……”
說著，便當著所有人面取來了她準備的禮物，也是一幅畫，但一眼看去就跟簡央準備的破畫有天壤之別。
周遭的人皆是嘩然。
陳恩恩是誰？國內外近來炙手可熱的畫畫鬼才！
國畫和油畫都出神入化，年紀輕輕就有畫界之光的稱謂，一出道就身價飆升，一幅畫可謂是千金難求！
所有人讚嘆不已的聲音讓簡嘉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揚了揚下巴，將畫卷徐徐展開：“這是陳恩恩最得意的力作，大家應該也都聽說過……《海的拂曉》！”
“海的拂曉！”一旁的杜如秀都露出了少有的驚訝，“聽聞這是陳恩恩的成名作，卻絕不售賣，連展出都很少……嘉嘉真是有心了！”
趙芝華也連忙笑着附和道：“嘉嘉準備的禮物，還算上的了檯面……”
言下之意，有些人的禮物就上不了檯面咯，這話誰都知道暗戳戳地指誰。
所有人都譏諷鄙夷地看了一眼簡央。
簡老爺子對簡央又多了幾分失望，轉頭，讚賞的看向了簡嘉：“爺爺確實很喜歡陳恩恩的畫作，嘉嘉有心了，這禮物，很合爺爺的心意啊。”
正當簡老爺子準備將畫作收起來好好珍藏的時候，一道糯糯的女聲忽然把塵埃落定的氣氛打破：
“爺爺，這畫……收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