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四章 少數人

第九百四十四章 少數人

雲阜有座小教堂,與河堤隔一條小馬路。

早年的雲阜比現在還要破舊,一條河流橫穿縣城,兩岸河堤聳起,走上去也只見泥土、灰塵與碎石。

如今大不一樣了,河堤經過整修,豎起了一道刻意做舊了的城牆,到了春天,成排的柳枝抽芽,柳條垂下來,在春光中搖曳,竟也有幾分詩意。

教堂在這段河堤對面,藏在幾家生意慘淡的大排檔,和門面雜亂吝嗇開燈照明的五金店中間,一扇鐵門向內開,左面是長滿青苔的牆壁,右面才是兩層樓的小教堂,也很不起眼,要不是屋頂上豎著已經掉漆的一個十字架,怕是沒人能注意到。

但是段其鋒很中意這個地方。

在這個一切都顯得落後、陳腐的小縣城裏,這樣一座教堂的存在顯得十分矛盾。

它承載着一種信仰,卻又那麼隨意,也許這並非建造者的本意,只是歷史的變遷使得它擁有如此面貌,但過去不可追溯,至少如今,它註定每日每日都要被馬路的灰塵撲了滿臉,這並不神聖,反倒滿含一種神明隕落的悲愴意味。

余川將要在這裏進行自己的一次告解。

他坐在教堂的長椅上,外頭的黃昏已經來臨。

這裏沒有高大的穹頂,但他也不抬頭仰望,他不需要。

他想他不能算是上帝的忠實信徒,但是承蒙上帝無差別的寵愛,他也能在這裏尋求片刻的安寧。

夕陽光透過彩色玻璃在長椅上拉出濃稠而綺麗的顏色,余川坐在這樣的光景里,只見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漂浮,而他的每一根頭髮絲都顯得濃墨重彩。

受難的耶穌在前方光線照不到的牆壁上隱去了輪廓,只有祭台上垂淚的蠟燭能勉強照亮他掉漆的足尖。

其實仔細去看,這裏面的一切也都顯得很頹喪,四面牆壁發黃,燭托銹跡斑斑,長椅大多斑駁,和房頂上那個掉漆的十字架一脈相承。

空曠的殿內只有餘川一人。

他低垂着頭,雙眼緊閉,睫毛微微顫動,皮膚在被彩色玻璃過濾后的黃昏中呈現一種莊嚴的神性。

他握住頸間的十字架,低聲呢喃某本書里的一節。

余川不想永生,甚至對此節一知半解。

只是,他是那“少數人”,他情願相信,他有時想看,芸芸眾生,如何在寬闊的路上走向自我陶醉的毀滅。

他仍低聲頌吟着什麼,嘴唇微動,只是聲音已經不復清晰。

光影在他的臉上變化,夕陽耗盡氣力,走向消失前的最後一抹輝煌。

慢慢地,余川睜開了眼,不知不覺,那雙眼裏已經滿含熱淚。

攝像機仍在運作,機身上的紅色小燈一閃一閃。

蔣邵川看着面前的鏡頭,眼神時而空洞,時而聚焦。

很久過後,他的臉上浮現一個很淡的笑。

“cut!”段其鋒很激動地從導演椅上站起來,“非常好!太好了!”

蔣邵川眼裏的眼淚這才不受控制跌出眼眶。

最後這個余川睜眼,然後直視攝像機的鏡頭已經重複拍攝了很多次,但每一次段其鋒都覺得不夠。

有好幾次蔣邵川的表演已經足夠好了,僅僅用眼神就把情緒傳達得很到位,可是段其鋒仍然覺得缺了點什麼,缺的那點是什麼,他自己又很難說清楚,因此一次一次地重來,在重來中繼續摸索。

其實在蔣邵川露出這個很淡很淡的笑之前,段其鋒的腦子裏就已經靈光一現,覺得這個地方余川可以有一個表情的變化,但是,就在他想在畫外給出提示的時候,蔣邵川先一步把它付諸實踐。

那一瞬間段其鋒很欣喜,也很篤定,他知道,夠了,就是這樣。

余川的眼睛裏不需要堆疊太多情緒,他先前已經在心裏默念了那麼多,此刻放空也可以,至於最後的這個笑,那是一種在剎那間浮現的直覺,沒辦法去一本正經地分析,總之,是對的。

蔣邵川從小助理那裏接過來一張餐巾紙,擦去臉上的淚痕之後,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

這幾天拍攝的節奏開始放緩了。

用段導的話說,開頭幾場強衝突的戲拍完,接下來就有陣子磨嘍。

他自己寫的劇本,中間有一部分是十足的籠統,幾乎只給了情境,剩下的要讓他自己和演員都自由發揮。

蔣邵川私下裏吐槽過,說段導是不是寫着寫着不想寫了,反正他自編自導,東西都在腦子裏,乾脆就撂挑子啊。

當時宋芙笑了一下,說,正常啊,不寫劇本的導演都有,這種還給你寫了一部分出來的,就知足吧。

活動的間隙蔣邵川再一次下意識地在片場環視,看過大半圈之後才想起來,宋芙壓根就沒在。

好吧,那就休息會兒,然後換衣服,跟劇組眾人道別,收工。

教堂里的這段戲確實如段其鋒所言,是在磨,蔣邵川沉浸其中太久,回酒店的路上暈暈乎乎的,儼然還有大半幅靈魂屬於余川。

他悄摸尋思着,這種時候,他該趕快回房間,給自己煮上一碗面。

房間裏小煮鍋,挂面,雞蛋,調味品都是現成的。

回去的路上他讓小助理繞道去小超市裏買了一小把上海青,一小把蔥花,一根火腿腸,糾結了一會兒,再加了個魚罐頭,還盛情邀請小助理一塊兒去吃。

結果小助理嚴詞拒絕了,“還是不了哥,我想吃點好的。”

整得蔣邵川還挺鬱悶,咋了,吃面這待遇還不夠好?

回去之後,蔣邵川花半個小時的時候煮好一碗面,花十五分鐘吃完,然後再花半個小時,把一切收拾妥帖。

他以為這樣他該滿足了。

從填飽肚子的角度,他也確實滿足了,可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心裏仍有一角未被熨平,難以妥帖。

發了一會兒呆之後,他拿起煙和打火機,上了酒店的天台。

酒店樓層並不高,平時通往天台的這扇門都是不鎖的,蔣邵川以前也上來過。

這天天氣很好,推開銹跡斑斑的鐵門,已經能感受到迎面拂來的清爽的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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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六寶:團寵媽咪是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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