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冤家宜結不宜解

第二章 冤家宜結不宜解

第二章

冤家宜結不宜解

這兩天吳敏一直在催林天恩給回復,有次還要到學校里找她,被她找個借口婉拒了。其實她多少也理解吳敏尋女的心情,可是她不想去做DNA鑒定,莫名其妙地,她心裏感到恐懼。她覺得不管鑒定結果如何,只要她同意去做鑒定,就是背叛了生她養她的父母。所以她最後一次在接吳敏電話的時候,明確地向她表明了立場,她絕對不會跟她去做親子鑒定!

那天舒哲來學校找林天恩的時候,正巧碰上了趙安寧。她拉扯着舒哲大吐苦水,說她媽最近好像進入了更年期,心情低落,還不時抱着相冊莫名其妙地哭。舒哲對她這人沒轍,從小到大他沒怕過任何人,卻獨獨怕這個黏人的趙安寧。

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林天恩適時地走了過來。不過當她瞧見舒哲身邊的趙安寧后,很知趣地準備轉身走人,卻不料舒哲一個勁兒地朝她揮手,聲若洪鐘地叫她的名字。

林天恩自知躲不過,只好彆扭地走上前。舒哲熱情地拉住她,朝趙安寧介紹:“嗯,這是我女朋友林天恩,你們同校,肯定認識。”

說完他又指了指趙安寧介紹道:“這是趙安寧,據說是你們校07屆的校花,天恩你肯定也認識。”

趙安寧兇巴巴地看着林天恩,心裏面直冒火,皮笑肉不笑地打了聲招呼,隨後用鄙視的眼神看着舒哲:“歐巴,你眼光真的很特別!”

“你小孩子懂什麼審美,去去,一邊玩兒去,我們還有事呢!”舒哲懶得跟她廢話,拉起林天恩甩頭就走。

走了沒多遠,林天恩掙開他搭在肩上的手,伸手習慣性地撣了撣。她這本是不經意的舉動,落在舒哲眼裏,卻讓他心裏覺得很不是滋味。

“先說好了啊,我只負責一場戲,你可不要隨便在別人面前亂說!”林天恩剛剛收到來自趙安寧的敵意,心裏頭很不痛快。她想不到吳敏還有趙安寧這麼個嬌縱的女兒,她們娘兒倆的性格可真是南轅北轍。

“我跟安寧兩家是世交,家人們都經常走動,這做戲不得給做全了?萬一安寧跑到我媽面前說沒這回事,非捅出婁子不可!”舒哲本來是懶得跟她解釋,可是又怕她有所誤會。女生嘛,都是比較敏感的,萬一她以為他是真要追她呢?

“那你不擔心她兜我老底嗎?你那文稿上寫的父親是教授,母親是護士,可我父母啥也不是,還靠國家的低保餬口。”

舒哲其實也想過這樣的的問題,不過他自信可以敷衍過去。

“實話跟你說了吧,趙安寧從小就喜歡跟着我,她的心思我媽也知道。到時候她亂說,我就說她是嫉妒,瞎說的!”

“唉,人只要撒一次謊就要用無數個謊來圓,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假。”林天恩雖然覺得理由還勉強過得去,當事人都覺得沒問題,那她也不好發表意見,反正演完這齣戲她的任務就完成了。

林天恩跟着舒哲走到校門口附近的停車場,舒哲拉開車門讓她上車,林天恩磨嘰不肯。

“你不是說後天才要見你媽嗎?我得先回去溫習一下台詞。”

舒哲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打量着她,隨即朝她努了努嘴,嫌棄地說:“你看看你這副打扮能去見我媽那麼挑剔的人嗎?戲還沒演呢,就先穿幫了!”

“我……我到時候肯定會穿得正式一些,再說了,你媽媽不覺得女生打扮得太過時髦或濃妝艷抹很惡俗么?難道她老人家口味重?”林天恩邊說邊打量了自己這身打扮,休閑款薄外套加牛仔褲,看着很順眼呀!

“我媽才不是重口味呢,我媽注重優雅大方,我估計你就是自己捯飭也穿不出她要的效果,這不還得我出馬?還不快上車!”舒哲邊說邊拉開車門將她強行塞進車裏。

林天恩上車后翻了翻自己的錢包,她覺得要真讓舒哲帶她去買,那還不貴死?那些店一身衣服的價錢夠她省吃儉用花好一陣的呢,又趕上這月初她把一大部分錢寄回了家,現在她手中的現金、銀行卡餘額加起來也不到三千塊。

舒哲發動了車子,透過後視鏡瞧見她一臉擔憂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他本來就打算自己出錢給她買,現在看到她這副樣子,決定先暫時不說明,讓她忐忑不安去。

兩人到了商場后,林天恩跟在舒哲屁股後面,腳步有些虛浮。她望着玻璃櫥窗里的那些衣着光鮮的模特,一顆心猶如鼓擂。這家商場她以前也曾逛過,記得那時候看到最不起眼最便宜的一件毛衣打完折至少也要八百多塊,更別提別的衣服了。

她覺得這裏的購物水準比較高,忍不住跟上前拽住舒哲的衣角說:“你有沒有覺得一個女生穿得比較高檔奢侈,顯然與咱們社會主義倡導的艱苦樸素、勤儉節約精神相悖啊?”

舒哲平常總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如今這受拘束的囧樣讓他看了覺得真是一種享受,這就是報復的快感!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想想,一個教授家的女兒去見自己男友的母親,會穿得簡單隨便嗎?她肯定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最在乎的人的家人面前,是不是?你得換位思考,好好揣摩揣摩這個角色的心理,這樣才能把人物演真演活!”

林天恩這一次被他說得無言以對,朝天翻了個白眼,腳底的步伐卻越來越慢。

“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裏,本來這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出錢買衣服!”舒哲本想再看一會兒她的笑話,但見她幾乎快要止步不前了,只好上前拉着她快步走向扶梯。

林天恩覺得讓他給自己買衣服極為不妥,於是甩開他的手倔強地說:“不行,這雖然是你的事,但衣服是買給我的,我不能讓你出錢!”

舒哲覺得一個人應當有自尊心,可是像林天恩這樣自尊過了火可就不好了,其實他挺煩她這樣。

“林天恩,你能不能別那麼矯情啊?你不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啊,歸根結底不都是因為你要幫我過了我媽那一關嗎?我告訴你先別鄙視我,要是換你有我那樣一媽,說不定你想的招兒更損!”

林天恩再次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她頓時覺得才幾天沒見,這舒哲的口才大有進步,如今能讓她無言以對的人還真沒幾個!

俗話說得好:“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林天恩想着是舒哲花錢給她買衣服,因此在選衣風格上都是聽他的意見。沒想到他還挺挑的,非要給她選裙裝,不過好在都是過膝長的裙子,對於平常不穿裙子的她來說還勉強可以接受。

在商場三樓的各家女裝專櫃選了又選,十一月初的天氣,正值深秋微冷的季節,然而林天恩試衣服卻試得滿頭大汗。那個舒哲好像是趁機故意整她,試這件不行,試那件也不行,來來回回不知道試了多少趟,如同在走時裝秀,把林天恩累得半死。

她穿着舒哲挑的一套衣服走出試衣間時,見他舒服地坐在沙發上,眯着眼睛頗為享受。其實他覺得林天恩要是打扮起來還挺漂亮的,是個素顏美女,比起每日不化妝無法見人的趙安寧看起來更舒服一些。

林天恩走到鏡子前,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舒哲一眼,她眼光如刀,恨不能將他紮成刺蝟。然而舒哲卻不以為意,抬手摸着下巴,審視着她的形象,又一次搖了搖頭!

“去死!”

林天恩的低聲詛咒,逗得年輕靚麗的售貨員發笑,還不忘瞟了幾眼帥氣的舒哲,不由得對林天恩心生艷羨。

就在林天恩快要失去耐心時,舒哲終於敲定了一套買下,接下來要拉她去買鞋子。她本想買鞋子應該簡單一些,結果舒哲也不知是不是成心找茬,這雙也不好,那雙也難看,拉着她幾乎要把整個商場都轉遍。

林天恩在試第十二雙鞋子的時候掏出手機看時間,誰知發現竟有七個未接電話,解鎖查看后,發現都是鄭潔打來的。她趕緊給鄭潔回了過去,接通了電話聽了她的陳述后,林天恩才知道大事不妙了!原來是吳敏被林天恩斬釘截鐵地拒絕後無計可施,今天找到學校去了。她好像在學校有熟人,這會兒正坐在林天恩所在的宿舍等着她呢!

“怎麼辦呀?等不到我她總該回去的吧?要不我晚點回去,你幫我找個借口,就說我打工,上的晚班!”林天恩沒想到吳敏會來這招,她難免有些驚慌。

“你這借口也太假了吧?現在宿舍就我一人,你要是不回來,她肯定認為是我通風報信的,我可不當這惡人,你要不回來你自己直接跟她說去!”老好人鄭潔斷然拒絕她的建議。

林天恩沒轍了,她眉頭緊擰,搜腸刮肚地想法子怎麼解決眼前這大問題,完全沒注意到舒哲投來的好奇目光。

“林天恩,我跟你說吧,這事情肯定要你親自來解決。不就是這點事兒嗎?她不是要帶你做親子鑒定嗎?你就跟她去唄,無論結果如何,對你來說也沒什麼損失。如果你一直不肯正面面對她,我估計這事鐵定沒完!”鄭潔在手機那頭也替她心急,索性說出了她的想法。

“可是……我不想去!”

“那這事就沒完沒了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我現在不管了,跟我家小姜約會去!”

鄭潔說完便掛了電話,林天恩再打過去也直接被她掛斷。

林天恩坐在凳子上想了想,決定還是回去面對吳敏,再這麼由她糾纏下去,她覺得自己會瘋掉。下定了決心,林天恩脫下鞋子,利落地穿好自己的鞋,拎着包走向一臉探究的舒哲。

“不好意思,學校里有急事找我,我得趕緊回去。”

本來等買完鞋還想招待她一頓飯的舒哲有些失落,但見她眉頭緊擰,面露焦慮之色,不由關切地問:“怎麼了?既然是急事,那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林天恩沒有拒絕,道了聲謝,便跟着他下樓去地下停車場取車。

舒哲剛將車子開出停車場,林天恩突然大叫停車。舒哲將車停下,林天恩提着包拉開車門跳下了車。

“我還有更急的事要做,不好意思,你先回吧!”她說完便關了車門,隨即攔下一輛路過的的士絕塵而去。

舒哲還沒來得及搭上話,林天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有些失落,又有些好奇,剛才那通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竟然讓她這麼著急趕着回去。

林天恩坐上了出租車,直奔蔣國華所在的小區。現在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只有找她信任依賴的蔣叔了。

林天恩進了門,立即察覺蔣國華有些不對勁。他走路時佝僂着腰,臉色蠟黃,額頭上還有細細的汗珠。她將到嘴的話吞了回去,上前扶住他問:“叔,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要不咱們去醫院瞧瞧?”

蔣國華挪到沙發上坐了下來,蠟黃的臉上掛着勉強的笑:“沒事,老毛病了,腰間盤突出,就是走路有些困難,多躺躺就好了。”

林天恩仔細地打量一番,覺得他不過是敷衍:“叔,我看您面色不好,肯定不止是腰間盤突出,您最好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

“我渴了,你去給我倒杯水來,桌子上有茶葉,你給我放點兒!”蔣國華抬手指着廚房,對林天恩說道。

林天恩不知他是為了轉移話題,聽話地為他倒來了茶水。蔣國華接過喝了一口,抬頭望着她問:“丫頭,你這次來是有事吧?你看看你那眉頭,都打結了!”

林天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絲毫不曾察覺話題已經被蔣國華輕巧地帶過。

“其實是有事情跟叔你商量商量!”斟酌再三,焦急無助的林天恩終於開了口。

興許是喝了熱茶的緣故,蔣國華的面色看起來稍好了些,比起剛才,人也顯得有了精神。

“什麼事啊?難道是你想通了要考研了嗎?”

林天恩搖了搖頭,努力地理清思緒,想盡量簡短地向他說明她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眉頭又不由自主地緊擰,隔了良久才開口說:“我最近碰到一個中年婦女,說我像她多年前走失的女兒,現在纏着我去跟她做親子鑒定。其實我覺得這事挺不靠譜的,我拒絕了多次,可她一直不肯善罷甘休……”

不知為何,蔣國華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原來蠟黃的面色突然變得煞白,拿着杯子的手也顫抖起來,險些將杯中的水灑出。

“……那她,你是怎麼碰上她的?”他雙手捧着茶喝了一大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就是我打工的時候碰上的,她突然就走過來纏着我問東問西的,還說我脖子上的金鎖跟她走丟女兒戴着的一模一樣。”林天恩說著,不由自主地往頸間的金鎖摸去,“她說她走丟的女兒叫趙安心,名字正好跟我這上面刻的一樣。”

蔣國華的面色越來越蒼白,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下意識地搓着兩手,眼睛也不敢直視林天恩。

沉浸在自己感情中的林天恩並沒有覺察到他的異樣,她自顧自地說著:“今天她竟然跑到學校去,現在正在宿舍等着見我呢!我真怕她一直這麼糾纏不休,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蔣國華的眉心緊擰,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平復內心的激動。他抬眼看了看林天恩,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緊握的手上。

“天恩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想必那位丟了孩子的女士一定是思女心切,她三番五次地找你,無非是想確認你是不是她的孩子。既然如此,你就跟她一起去做個DNA檢查,不管結果如何,對你們兩個都有好處,是不是?”

“可是我不想,我要跟她去做鑒定,總覺得是背叛了我的親生父母。他們生我養我不容易,我不能這麼做!”還沒有下定決心,林天恩已經對自己的父母心生愧疚。之前她並非沒有動搖過,而今她雖堅定了立場,可還是被吳敏纏得沒了主意。

蔣國華的目光移向了林天恩,他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幽深:“天恩哪,我理解你內心的糾結矛盾。有些事並不是你想像的那般,目前只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去確認,與背叛無關。就好像你替別人去銀行辦理業務,需要在回單上簽字確認一樣。況且聽你剛剛所講,那位女士好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那您的意思是讓我跟她一起去做DNA鑒定?”聽了他的話,林天恩又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蔣國華沒有答話,只是朝她深深地點了點頭。

林天恩百般糾結地坐着公交車回到學校,走在宿舍樓梯上時,她的速度猶如蝸牛。路過的宿管員阿姨見了她,忍不住關切地問候了幾句。望着宿管員阿姨親切和藹的笑臉,她的心不由得一暖,不禁想起和藹可親的吳敏來。她想反正吳敏人都來了,早晚都要見面,還不如快刀斬亂麻呢!

推開宿舍的門,她正巧看見吳敏坐在她的床邊,聽見聲響后急忙望向門邊,見是她來,朝她暖暖一笑:“天恩哪,你回來啦?”

沒有等得焦急的斥責,只是一聲慈愛的問候,林天恩的心突然間怦怦直跳,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親生母親是個啞子,還有些痴傻,她從小並沒有得到母親多少關愛。

“吃晚飯了沒?要是沒吃的話,咱們一起出去吃飯,邊吃邊聊!”吳敏作勢起身,拎着包走向林天恩。

“吳阿姨,我吃過了。不好意思,我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讓您久等了。”

林天恩將她拉回床邊坐下,一眼便看到放於床上的袋子,裏面裝滿了一些補品零食。她本想開口拒絕,可人家還沒說是送她的,一時不知從何開口,頗為尷尬地站在旁邊。

“天恩哪,我今天冒昧登門就為一件事,你就抽個空跟我去趟醫院行不行?我不指望你這樣的孩子理解我這當媽的心情,你就當幫幫阿姨,要是結果不符合,我也就死了這份心!”

吳敏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這麼多年了,她早就死了心,可是林天恩讓她重新看到了希望,無論如何她也要確認一下。

林天恩聽她聲音有些哽咽,這才悄悄地打量起她來。比起上次見面的時候,她顯得憔悴了許多,原本順滑的齊耳短髮現在已有幾綹微翹,雙眼下有濃重的黑影。看到她這般模樣,林天恩頓時心生愧意,覺得是自已的猶豫不決,才讓吳敏內心煎熬,憔悴如斯。

“吳阿姨,您先別急,我答應你跟你一起去醫院做鑒定。”

吳敏聞言,又驚又喜,她緊緊拉着林天恩的手,感激涕零:“好孩子,阿姨真是謝謝你了,真是個好孩子!”

看着她淚水不斷滑落,林天恩的心隱隱作痛,她平常雖然牙尖嘴利,可最不願見別人落淚。她有些不知所措,抽回手從桌上抽了紙巾遞到她面前。

吳敏覺得自己極為失態,忙接過紙巾擦了擦,深吸了口氣,稍稍平復了下心情。她指了指放於床上的購物袋說:“這是我去超市時順便帶來的,我看你每天都挺忙的,多吃些補補身體。”

林天恩百般推辭不過,只得收下。送走了吳敏后,她也來不及洗漱,和衣倒在床上,一腦子的糨糊。

第二天一早,林天恩難得晚起,蒙頭睡到了日上三竿還沒有起床。鄭潔昨日約會一夜未歸,臨近中午回宿舍拿衣服的她看見裹着被子躺床上的林天恩,差點驚掉了下巴。

“林天恩,你沒事吧?這時候還不起,是不是病啦?”

鄭潔走到床邊,伸手撥開被子摸向林天恩的額頭,孰料林天恩突然掀被坐起,嚇了她一大跳。

“潔潔,我答應吳敏去做鑒定了!”頂着倆熊貓眼的林天恩突兀地說了這麼一句。

“要換作是我,我早就屁顛屁顛地去了。我看她打扮不俗、保養得當,肯定家境不錯,你要是有這樣一個媽,那得多幸福啊!”鄭潔說話的時候一臉嚮往艷羨,說真的,在這個拼爹拼媽的年代,誰不希望自己有個好出身呢?至少可以少奮鬥十年呀!

林天恩揉了揉微疼的太陽穴,起身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說:“那要不要我建議吳敏也把你帶去做鑒定呀?”

“得了吧你,我倒是想去,關鍵人家得願意啊,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鄭潔邊說邊利落地換了衣服,又拎包準備出門。

林天恩見狀有些緊張,不由得開口問道:“咦,看這架式,你不會也要搬去跟你家小姜二人世界了吧?”

“目前還沒這個打算,我跟他家庭都不太富裕,現在我還沒工作,在外租房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先這麼樣吧!”

鄭潔對着鏡子照了照,表情有些不自然,說完朝她打了個招呼便匆匆出了門。

林天恩洗漱后剛把手機開機,不一會兒便接到了吳敏的電話,說是她已經跟醫院預約好了,三日後兩人一起去做DNA鑒定。林天恩覺得騎虎難下,便也爽快地應下了。她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那一對熊貓眼,不由得苦笑,昨晚她做了無數思想鬥爭,總算是說服了自己。

想到明天還要跟舒哲去應對他那挑剔的母親,林天恩決定給自己放一天的假,好好看看他寫的台詞,再做個面膜保養一下,免得到時候穿幫砸場子。這工錢她都先收下了,要是演不好,估計她又要良心不安再度失眠。

次日一早,舒哲便打來了電話,說是要林天恩好好準備準備。上次因為走得匆忙,買的衣服都還在舒哲那,因此他說要提前送過來。他強調一定要看着她打扮好了才能安心帶她去見他母親,可見他對她還是沒有足夠的信心。

掛完了電話,林天恩竟沒出息地緊張起來,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她仔仔細細地洗漱一番,貼了個面膜,特意多喝了幾杯水補充水分。她向來素麵朝天,手頭也沒有現成的化妝品,給鄭潔打了個電話,得到了應允后,她便對着鏡子開始捯飭自己來了。

一番精心的修飾之後,鏡中人的臉簡直是慘不忍睹。白得嚇人的臉蛋,粗長的眉毛,一對大大的熊貓眼,嘴唇上抹了厚厚一層口紅,看起來有點兒像烤腸。

“這是化妝品嗎?越化越丑!”林天恩絲毫不覺得是自己化妝技術太差,看着面前一堆化妝品,眉頭緊擰。

幾番折騰后,林天恩最終放棄,拿起鄭潔的卸妝油衝到衛生間把化得像妖精的臉清洗乾淨。當她素顏對着鏡子的時候,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水水嫩嫩的肌膚,一雙明亮的大眼,小巧挺直的鼻子配上一張不大不小的嘴巴,看上去還不錯,還是素顏像個人樣!

舒哲動作迅速地把鞋子和衣服送了過來,他來得比預定時間早,說是不放心林天恩。可是當林天恩穿戴整齊地站在他面前的時候,讓他有了一丁點兒驚喜。

記憶中,自打上高中后,他就再沒看過趙安寧素顏了。她是韓劇看得太多,成為了“不化妝會死星人”,他總覺得她獲得N大07屆校花的稱號基本要歸功於她出神入化的化妝術。如今看着面前素顏的林天恩,他甚至覺得她打扮起來並不比化過妝的趙安寧差。

難怪前晚跟幾位同學吃飯聊天的時候還有人提起林天恩的偉大事迹。說是大二時曾有個家境殷實的男生看中了她,特意在情人節時開着名車買了花向她表白,結果她像個路人一樣甩都沒甩人家。從那以後,林天恩就成了視財如命冷漠無情女的典範,也很少有人再去招惹她,漸漸地變得無人問津。不過她仍是N大傳說中最難攀爬的高峰,哪天要是誰把她追到手了,絕對是男生中的強者。說實話,舒哲對男生中最強者的稱號還是很嚮往的,像他這樣風流倜儻、英俊瀟洒的人,要麼就不出手,要出手就一定勇奪桂冠!

坐上車前往預訂地點的林天恩已經大大地舒緩了緊張的情緒,她拿着文稿溫習台詞。如今萬事俱備,就差臨場一搏了,她可不能在最後關頭掉鏈子。

到了現場,林天恩發現傳說中的舒哲娘親並沒有想像的那般可怕,不過是普通的中年女人,略顯富態,打扮得比常人精緻一些。見了她來,朝她和藹地笑了笑,瞧上去還挺慈祥的。

舒哲拉着林天恩在他娘親對面坐了下來,相互介紹之後,舒母便不出意外地盤問起林天恩來。好在林天恩早已將台詞背得滾瓜爛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番較量下來,林天恩很快博得了舒母的好感。

一場戲淋漓盡致地演完,讓林天恩意猶未盡。

送林天恩回去的路上,舒哲不禁對她刮目相看,覺得這小妮子不止是愛財如命,還蠻多才多藝的。關鍵是她終於暫時幫他擺脫了母親的嘮叨和趙安寧的糾纏,終於還他一個清靜的世界。

“你今天表現不錯,真是謝謝你了!”到了目的地,林天恩準備下車的時候,舒哲忍不住向她道謝。

“沒什麼,你出錢,我出力,天經地義!”林天恩解開安全帶,拿起包準備開門,“其實我覺得還賺了,這身衣服加鞋子,應該蠻貴的。如果洗洗拿跳蚤市場去賣,這些可都是好牌子,應該能賣不少錢吧?”

舒哲被她最後這句話給氣着了,他狠心咬牙第一次給女生買衣服,而且價錢不菲,沒想到還要被她拿去轉賣?這人也太貪了吧?

“我說林天恩,你就那麼缺錢啊?好好的衣服不穿拿去賣?”

林天恩本要推開車門,聽到他這氣沖沖的一句又縮回了手。她轉頭打量着他,大方承認:“是啊,我萬年缺錢,我也不指望你能理解。我們這種人不用穿什麼牌子的衣服鞋子,只要大方乾淨就可以了。像香奈兒、愛馬仕、LV那些牌子的東西都是奢侈品,普通人用不着!人家看得起你的時候,你穿十來塊錢的衣服都是名牌;人家若瞧不起你,就算你穿個萬把塊錢的衣服別人都當是地攤貨!”

舒哲聽她說了這些牌子,不由想起那天她把LV當成驢,想她這開竅也開得太快了吧?他眨了眨眼,瞬間恍然大悟,指着林天恩大叫:“原來那天是你耍我啊?”

一想起那天裝傻的事情,林天恩就覺得有趣開心,她伸手推開車門,倏地跳下了車,瞧舒哲扮了個鬼臉轉身跑向了校門。

舒哲忿忿地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心裏頭將她罵了上百遍。他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智商變低了?怎麼會被一個小妮子耍來騙去的?

林天恩跟吳敏去醫院做完鑒定回來之後,每晚總是不斷地做噩夢。她總是夢見身在家鄉的父母突然找到學校來,披頭散髮的模樣,跟在她身後哭喊,她那跛子父親說她沒良心,找了有錢的人當媽,把他們老兩口給拋棄了。她夢裏嚇得不輕,想跟他們解釋,張口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急得她滿頭大汗。

從床上驚醒的時候天已大亮,鄭潔開始窸窸窣窣地在鏡前打扮前去約會,見她頂着雞窩頭坐了起來,不由好奇地問:“林天恩,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這兩天總能聽見你睡覺的時候驚叫,尤其是半夜,我那麼大聲叫你都叫不醒!”

林天恩抬手理了理一頭亂髮,頗為苦惱地說:“唉,不就是去醫院做DNA鑒定的事?這事要是給我爸媽知道了,他們一定很傷心,早知道我就不答應了!”

鄭潔倒是不以為然,邊拿起睫毛膏刷着睫毛邊說:“我說你就是個死心眼兒,這結果還沒出來,你在那瞎擔心什麼?萬一你要是跟那個吳敏是母女關係呢?也說不定的事。說實話,我看你跟她長得倒還有幾分像呢!”

“別瞎說,肯定不是,你趕緊約會去吧,別讓你家那位等急了!”林天恩被她說得更加心煩,朝她擺了擺手,一臉嫌棄地趕她走。

“林天恩啊,你整天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有空也談個戀愛什麼的。這大學都要畢業了,你連個男朋友都沒有過,不是白上這大學了么?趕緊趁着現在還沒畢業,來個夕陽紅、黃昏戀也不錯!”

林天恩被她這張嘴氣得無語,拿起身後的枕頭朝鄭潔砸去:“要你管啊!”

等到鄭潔踩着高跟鞋“蹬蹬”下了樓,林天恩才穿着毛絨睡衣起來洗漱。其實大學四年,她也不想把自己搞得那麼累,不過如果她現在不努力,就不能改善她現在的生活。未來的她不想像她的父母那樣窩在鄉下,身有殘疾、窮困潦倒,一輩子被人瞧不起。自打她記事起,她就被周圍的孩子看不起,大家一起編歌罵她,欺負她,說她是啞巴跟瘸子的女兒。在學校上學的時候,也有人時常欺負她,拿石頭丟她,朝她吐口水嘲笑她……

至今回憶起那些事,她還總覺得心酸。如果當初沒有蔣國華的資助,如果那時候她自暴自棄不努力學習,也許就沒有今天的她。人生就是這樣,不能總回顧過去,要勇往直前、努力向上,用自己的雙手去改變一切、擁抱未來!

正當林天恩享受着她的早餐——泡麵榨菜時,宿舍的門“吱”的一下被人推開,她扭頭一瞧,發現是宿管員阿姨。

沒等她起身打招呼,宿管員阿姨便笑着說:“林天恩,有人找你!”

她不由一愣,抬眼看時,見吳敏站在門口滿面笑容地朝她揮了揮手。

“你們聊吧,我還有事,先下去了!”宿舍員朝吳敏打了聲招呼便下了樓。

“吳阿姨,你怎麼來了?”林天恩忙起身迎了上去。

“鑒定結果今天出來,我過來帶你一起去拿結果。”吳敏瞟了一眼桌上的泡麵,上前搭住林天恩的肩膀說,“正好我也餓了,要不出去一起吃過飯再去!”

林天恩推辭再三,只好硬着頭皮換好衣服跟着吳敏出了宿舍。兩個人在學校附近吃了一頓超級豐盛的早飯,吳敏便驅車帶着林天恩往醫院趕去。

其實吳敏早一天便從醫院的熟人那裏知道了鑒定結果,她想了想,決定拉上林天恩一起去醫院,讓她親眼看一看鑒定結果。林天恩是她的親生女兒,是當年走丟了的趙安心,她找了這麼多年,總算把她給找到了!

到了醫院后,當林天恩打開鑒定報告看到結果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鑒定出錯了?她拿着那報告,轉頭瞟了瞟看了報告一臉欣喜的吳敏,難以置信地突然甩出一句:“阿姨,是不是鑒定出錯了?要不我們再取樣鑒定一次?”

聽到她這麼一句,吳敏錯愕地打量着林天恩,現在她才覺得自己喜出望外為時過早,現今事實擺在了眼前,然而她的女兒卻不願相信。她知道林天恩必定不能這麼快接受現實,可是她等了這麼多年,她迫切地想要認回女兒,無論用什麼方法,她都想儘快聽到林天恩叫她一聲“媽媽”。

“天恩啊,要不咱們一起去問問醫生?這裏是本市最好的醫院,像這種鑒定基本是不會出錯的。”

吳敏聲音輕柔,抬手搭在了林天恩的肩上,卻被她無情地甩掉。

現在的林天恩完全懵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感如潮水般襲來,將她捲入了無底深淵。她的耳內響起了刺耳的轟鳴聲,一陣接一陣,腦袋也隨即脹痛起來。這痛意令她無法思考,眼前出現的便是夢中的情景,父親悲切的臉,母親獃滯無助的眼神……

吳敏顯然被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嚇壞了,便扶着她的肩,帶着她在附近找了位置坐了下來。現在林天恩的反應跟她之前想像的完全不同,她以為今天會是母女重逢抱頭痛哭繼而欣喜相認的幸福場面,然而現在,她不再那麼樂觀了。她有些無助,更多的卻是焦慮,如今女兒近在咫尺,可她卻覺得離她太過遙遠。空間的距離,遠抵不過時間的研磨。她對於林天恩而言,只不過是有着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林天恩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學校宿舍的,當她頭腦清醒時就已經坐在宿舍的床邊,面對着桌上擺着的一堆零食補品,她眼前全是鑒定報告上的那個百分比。

兀自怔了半晌,她抬眼環視着四周,這四年來再熟悉不過的空間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心感。只是隨着一聲陌生而熟悉的輕喚,她又立即神經緊繃起來。

“天恩啊,我剛叫了外賣,趕緊吃吧!”

吳敏提着餐盒走進宿舍后順手將門帶上了。她利落地將幾個餐盒擺在桌上,又搬了凳子坐在林天恩對面:“趕緊吃吧,從醫院回來你就沒吃東西,三餐不正常吃對身體不好,以後可要注意了。”

林天恩看着熱情的吳敏,回想起鑒定報告的結果,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然而現在看來,眼前的吳敏卻是駕輕就熟地扮演起母親的角色來。

“吳阿姨,我等下還有個家教,沒時間吃飯了。”林天恩內心矛盾至極,她還無法面對自己突然多出個親生母親的事實。

“還是吃飯要緊,要是趕時間,我等下開車送你,趕緊吃吧!”吳敏邊說邊打開餐盒,順便將筷子塞到了林天恩手中。

林天恩看着眼前香氣撲鼻的飯菜,頓時覺得飢腸轆轆,遲疑了一會兒,她還是放下筷子拿好包準備出門:“阿姨,我真的趕時間,我坐公交也很方便。”

吳敏見她急着要走,不由愣了一下,當見她挎着包走到門邊的時候,她忙叫住了她:“天恩啊,你一時接受不了也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來。你是我親生女兒,我不指望你能體諒我做母親的心情,但也不要躲着我。”

被她說中心事的林天恩身形一滯,隨即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看她,只悶悶地說道:“阿姨,我沒有躲着您,我現在真的要趕去做家教了,等有時間我再跟您聯繫可以嗎?”

吳敏看了看她,心知現在也不能太逼着她,只能點點頭,隨即指了指桌上的飯菜說:“那好吧,你也別餓着肚子,趕緊把飯吃了再去,那媽……那我就先走了。”

吳敏說完,又環顧了宿舍四周一番,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吳敏走了好久,林天恩還挎個包呆站在門前,今天真是她有生以來最為難熬的一天。如果吳敏之後還來糾纏,那她該怎麼辦?

吳敏心神恍惚地出了女生宿舍樓,她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站在樓下仰頭望着七樓正中那間亮着燈的房間出神。樓下的舍管阿姨與她相熟,見她呆在原地半天,不由上前詢問。

看着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宿管員關切的神情,吳敏不由得鼻子一酸,但還是忍住了淚,簡單幾句話掩飾了尷尬后匆匆離開。

走到停車場的時候,吳敏突然聽到悅耳的一聲輕喚,轉過身一瞧,見是自己的女兒趙安寧。

“媽,你怎麼到學校來了?”趙安寧瞟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藍色標誌,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走向了吳敏。

自打一年多前身為N大教授的丈夫去世后,吳敏從未再踏入過學校一步,即使趙安寧有什麼事情要她過來,她也會找借口推託。現在聽見女兒好奇發問,她不得不說起了謊:“哦,剛有事找你,沒打通你電話,一時擔心就過來看看。”

吳敏看着自己的女兒,瞬間就想起林天恩來,一時沒忍住淚水便流了下來。藉著停車場的燈光,趙安寧清楚地看到避之不及的母親臉上的淚水。她心覺有些怪異,忙迭聲問:“媽,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又想起爸了?”

趙安寧說話向來不分場合不分對象,現在這個時候又提起過世的父親,更讓吳敏心中難過。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卻也抑制不了泉涌般的淚水。

趙安寧見狀,不由得拿出手機解鎖翻了翻通話記錄,卻並未查到未接通話記錄。不過之前她打了舒哲好多通電話,所以母親沒打進來也是正常。

“媽,別哭了,不接電話是我的錯,那現在咱們回家吧,我開車!”趙安寧邊說邊打開車門讓吳敏坐進車裏,隨即她朝吳敏眨眨眼睛,撒嬌地說道:“媽,等我一下下啊!”

趙安寧說完,從吳敏手中搶過車鑰匙后便跑向了不遠處的藍色標誌。

“歐巴,不好意思了,可以晚點再約嗎?我媽今天情緒不好,我要送她回家。”

“好吧,正好剛接到公司通知今晚加班,那就改天吧!”被趙安寧數通奪命連環Call催過來的舒哲早就對她沒了耐心,忽然見趙安寧隔着半開的車窗取消約會,心裏面很是開心。

“你一個實習人員加什麼班呀,等下陪我去吃晚飯嘛!”趙安寧可不願放過跟他相處的機會,捏着嗓子對他撒嬌。

“沒辦法,正是因為實習才要更努力,你趕緊回去吧,我也要去公司了。”舒哲說罷,便搖上車窗準備開車走人。

趙安寧見狀,也不得不放棄,不過仍是不甘心地說:“那好吧,下次再約,你可不能因為交了女朋友就不理我了。”

“好啦,知道了,我走了。”舒哲實在是不想再應付這位大小姐,索性發動車子走人。

“真是的,加什麼班呀!”趙安寧見他開車匆匆離去,重重地嘆了一聲,在心底里將他的實習單位咒罵了數遍。

趙安寧回到母親的車上時,吳敏的情緒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她見女兒嘟嘴坐上了車,不由關切地問:“怎麼了?又跟舒哲鬧彆扭了?”

“沒有,本來說好一起吃飯看電影的,誰知他公司臨時通知加班,真是討厭!”趙安寧說完,突然換了副笑臉朝着吳敏問,“媽,你有沒有好一點?要不我們一起去步行街那邊吃好吃的?”

“嗯,好吧!”吳敏慈愛地看着從小養到大的女兒,心內湧上諸多感慨,這些年她太過寵着她,讓她養成了嬌縱的性格,不過她不後悔。做母親的,無論女兒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但始終是她的掌上明珠!

林天恩正含着眼淚坐在桌邊吃吳敏給她買的飯菜時,突然桌邊的手機發出刺耳的鈴聲。她看了看來電號碼,猶豫了一下才接通。

“喂,在宿舍嗎?我正在學校辦事,要不見個面?”

聽筒中傳來舒哲爽朗的聲音,讓她不忍拒絕。可並非是他的聲音好聽才讓她毫不猶豫地答應,而是現在她需要找個出口,就算是有個人說說話也好,今天發生的事情,能忘掉一小會兒也好。

“等我十分鐘吧,在哪兒見面?”

“那就學校門口見,說好的十分鐘,你動作可得快點!”

林天恩爽快地應了聲,掛了電話便開始收拾桌上吃剩的飯菜。她利落地收好垃圾,隨後打水洗了臉,重新將頭髮束好,加起來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雖說她對舒哲絕不會有什麼念想,但臨出門前,她還是對着鏡子照了照。

剛出校門,藉著校門前的燈光,林天恩一眼便瞧見了停在大門不遠處的藍色小車。一身休閑裝的舒哲正靠在車邊玩着手機,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臉上,遠看去顯得有些滑稽。

“嗨!”林天恩快步走上前,朝他打了招呼。現如今見他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劍拔弩張,反而讓她覺得有些內斂羞澀。

“這麼快啊?我還以為要等上好久呢!”舒哲聽見聲音,忙抬頭看向她訝異地說。依他以往等趙安寧的經驗來推算,他覺得至少要等上半個多小時。

“不是說好了十分鐘嗎?當然要守時了。”林天恩雙手握着挎包的帶子,朝他笑了笑,隨即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也不知怎麼了,跟他以這種方式相處,讓她覺得有些不自在。

“愣着幹什麼,上車啊!”舒哲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媳婦模樣,也不由自主地覺得不太自在。

“上車?去哪?”林天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以為只是出來在附近聊聊天散散步什麼的。現在七點多鐘的光景,要是跟他出去,是不是晚了一些?

“我沒吃晚飯,一起去吃飯。”

舒哲等趙安寧那會兒就已經飢腸轆轆了,現在恨不得美食能立即送到嘴邊。其實他先前給林天恩打電話的時候也沒指望着她這麼爽快地答應出來,他只不過想着既然被趙安寧放了鴿子,再這麼回去有些無聊,於是突發其想就約了林天恩見面。

林天恩不太願意這個時間點跟他往別處跑,她轉頭看了看校門口那一溜門面,說道:“這邊就有吃的,非要開車去別處吃嗎?再說了,我剛吃過飯!”

對於林天恩的回答,舒哲覺得挺無語,不由悶聲問:“那你是吃飽了,我還餓着呢!現在不吃飯,那你出來幹嘛呀?”

“是你叫我出來我才出來的,要問幹嘛的人應該是我吧?”林天恩的說話向來直爽,聽他這麼發問,也毫不客氣地反問道。

“我……我就是叫你出來一起去吃飯啊,誰知道你吃過了?打電話的時候你也沒說一聲啊!”剛剛還覺得不自在的舒哲現在也自然而然地跟她鬥起嘴來。

“既然我都吃過了,那真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就這樣吧,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林天恩本就覺得與舒哲這種公子哥相處不來,現在兩人唇槍舌戰一番后,更加覺得他不可理喻,說完后掉頭就走。

“你……切!”舒哲見她甩着馬尾辮匆匆而去的背影,頓時氣得無語,狠狠地帶上車門發動車子離去。

林天恩回到宿舍之後,氣也消了一半,可當她瞧見吳敏買過來的那些東西時,又不得不想起今天的事情來。以後該如何面對吳敏,對她來說是異常糾結的一件事。她恨不能有一件哈利波特的隱身衣,每次見到吳敏時就披着避開她;或者是她希望有一個可以調時間的鬧鐘,每當遇到過不去的坎時,就可以調到未來的時間。

其實她心中再明白不過了,她這些想法無疑是她現有的無比迫切的逃避思維。可現實就是現實,就算她再想逃避,最終也是要面對。現在她滿腔心事,只等着鄭潔回來向她傾訴,可誰知等到了半夜也沒見她回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瞪大的眼睛盯着白色天花板,努力地想要召喚睡神降臨,誰知卻始終毫無睡意。

舒哲也不知為什麼,比起林天恩來,明明是趙安寧的性格更為惡劣,可他卻偏偏更氣林天恩。尤其是一想到她氣鼓鼓地甩着馬尾離開的情形,他飯不吃就已經氣飽了。

開車回到他租的房子后,他將鞋一甩連燈也不開便躺到沙發上生悶氣,由着手機鈴聲響得此起彼伏也不接聽。這個時候能給他打電話的人,除了趙安寧,絕沒有第二個人!

隨着夜幕越發深沉,淺睡的舒哲忽然聽到叮咚一聲,他大大咧咧地翻了個身,無奈沙發有些窄,毫無防備的他咚的一聲掉在了地板上。他低咒了一聲,從地板上爬了起來,走到門邊打開了燈,隨手抓起放在鞋柜上的手機看了看。

一共五通未接電話,毫無疑問,都是趙安寧打過來的。他有些心煩地抬手抓了抓頭髮,隨即又瞧見兩條短訊未曾查看。

“今晚我無緣無故沖你發了通火,之後想想確實是我不對,現在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

舒哲看着手機,心頭的怒氣瞬間煙消雲散,隨即突然感覺腹中飢餓,側目看了看牆角的冰箱,於是扔下手機打開冰箱櫃門一陣翻找。當他成功地找到小半袋吐司時,迅速抽出一片叼在了口中。

想起還有一則短訊沒看,又忙含着吐司去拿手機。下一則短訊還是林天恩發來的,他滿懷希望地打開一瞧,頓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雖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諒我的無理,不過我仔細想了想,你原不原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以後能不聯繫還是不要聯繫了!”

舒哲一邊咬着吐司一邊咀嚼着這句話,方才的欣喜化作了莫名的失落。兩個世界的人?難道她林天恩是外星人不成?

兀自想了想,舒哲覺得挺不甘心,毫不猶豫地撥打了林天恩的手機號,誰知道聽筒里傳來的卻是提示她已關機的溫柔女音。

“好吧,林天恩,算你狠!”他將手機往桌上一扔,頓時覺得腹中更加飢餓。

林天恩一早醒來掀了被子起身的時候,正見鄭潔站在鏡前貼着眼膜。她雙眼下懸着兩彎白色的月牙,看起來有些滑稽。

“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一大早貼眼膜,你不會剛回來吧?”林天恩邊用手指梳着一頭亂髮一邊盯着鄭潔問。

心虛的鄭潔被她盯得頭皮發麻,抬起兩手用手指按摩着貼眼膜的地方答道:“也不算太晚,凌晨回來的。”

“明明就是早上剛回來的,跟我還撒謊,我又不是你媽,還能管着你不成?”林天恩尖酸得非要揭穿她徹夜未歸的事實。

鄭潔被她這麼一說,頓覺雙頰發熱,眼光往林天恩眼下的兩團青灰一掃,不由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你昨晚又失眠啦?這是病,得治,否則小心未老先衰!”

“我也不想啊,能怎麼辦?”被鄭潔這麼一說,林天恩頓時頭痛起來。能夠逃離現實多一分鐘也好,她實在不想面對這樣糟糕的現狀。

“鑒定結果不是出來了嗎?怎麼樣?”鄭潔三言兩語成功地將話題轉移到了林天恩身上。

林天恩重重地嘆了口氣,往床上一坐,朝她點了點頭,復而又搖了搖頭。

“點頭,搖頭?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我覺得鑒定結果好像出了點問題!”林天恩自欺欺人地篤定說道。

鄭潔見她吞吞吐吐就是不說結果,索性跑到她身旁坐下,擺出一副知心姐姐模樣溫言細語地問:“怎麼了?是不是鑒定結果是你跟那個吳阿姨真是血緣上的母女關係?”

林天恩悶悶地“嗯”了一聲,算作是回答。

“傻孩子,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你看那位吳……也就是你親媽,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主,而且那麼溫柔年輕,又知書達理的,多好呀,為什麼我就碰不上這樣的好事?”鄭潔邊說邊想起舉止大方典雅的吳敏,嘴角便忍不住上挑:“攤上這樣的好事你應該高興才對,幹嘛擺着一副苦瓜臉?”

“你覺得是好事嗎?一邊是撫養你長大的父母,一邊是突然冒出來的親生母親?雖說什麼血濃於水,可我覺得這血緣關係抵不過近二十年的撫養之情。即使她很有錢,我也絕不會背叛我的父母!”

鄭潔頓時覺得林天恩死板得無藥可救,這認回親生父母跟背叛養父有什麼衝突嗎?她略用力地拍了一下林天恩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說:“說你傻還真傻,你又不是被親生父母狠心丟了的?那天你親媽不是說了你是走丟了的嗎?依我看,還有可能是被拐賣呢!你想想,你原本家境這麼好,要是不走丟或者什麼的話,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天天到處跑來跑去打零工賺錢,也不用辛苦學習申請獎學金,更不用靠別人的資助。現在你親媽好不容易找到你,你還矯情地說什麼背叛不背叛,你腦子是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呀?”

鄭潔長篇大論一番還覺得不過癮,說完后又抬手戳了戳林天恩的腦袋才罷休。

“那你的意思是,我該坦然接受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親媽?但對我來說,她只是個陌生人!”林天恩其實被她說得有些動搖,不過就算與吳敏相認,她還是原來的她。

“血濃於水,你不懂血緣關係的奇妙性嗎?你親媽能在茫茫人海中認出你,找到你,你以為她是火眼金睛嗎?唉,母愛真是太偉大了!”鄭潔想起家裏對她冷淡視之的后媽,忍不住撇撇嘴,這也是她決定畢業后不回家的原因之一。

“好吧,這事先容我消化一下再說。”

林天恩邊說邊俯身從枕下取出手機,按了電源鍵開機。昨天她覺得自己對舒哲有些過分,思來想去便給他發了條消息。就算她再窮,可做人的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

誰知手機剛開機,便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瞧,竟見屏幕顯示足有五條短訊。她沒指望舒哲那位公子哥能回她短消息,她下意識認為這些短訊應該是吳敏發過來的,正猶豫着要不要打開來看時,聽見鄭潔在耳邊說:“你親媽發來的吧?趕緊看看吧,注意別只看不回啊,我實在熬不住了,先去洗洗睡了哈!”

林天恩見鄭潔抱着臉盆進了洗手間后,她這才打開短訊看了起來。

“林小姐,拜託你別自我感覺良好了行不行?不就是讓你演齣戲嘛,你不會當真了吧?”

“林天恩,少爺我巴着你不放了還是怎的?”

“要麼就我是地球人,你是外星人?”

“這兩個世界是什麼意思?我是陽界人,你是陰界人?”

“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叫兩個世界的人?”

短消息是倒序顯示,林天恩低着頭足足翻看了兩遍,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來昨天真是把舒哲那位大少爺氣得半死,現在想想,他還挺有意思的!

林天恩自知吳敏不會罷休,果不其然,當她趕着去打零工的路上收到了吳敏的短訊。其實不過是條很普通的問候,但對於林天恩來說卻是不小的負擔。她無法想像這種只有在電視劇中的事件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她只想心無旁騖地按照她既定的規劃走下去——賺錢,讓父母過上好的生活。

也許是林天恩沒有回短訊的原因,不久之後,她又收到一條來自吳敏的短訊,這次是條關懷她有沒有正常吃早餐的消息。到達打工地點后,林天恩索性將手機鎖在衣櫃中,換好工作服后便打足了精神前去工作。誰知她並沒能像往常那樣集中精神工作,不過是普通的收銀工作,她卻頻頻出錯,不是找錯了錢,就是所答非顧客所問。

“林天恩,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要不要休息一下?”店長見她精神恍惚的模樣,不由上前關切地問。

“哦,我是有些頭痛,今天這半天班能不能請假?”林天恩雖然覺得臨時請假不太好,但還是硬着頭皮開了口。她暗想這事若再不解決,也許她一直無法正常地工作。

店長見她面色確實不太好,便爽快地允了假。

林天恩回到換衣間,並沒有着急換衣服回去,而是先取出手機查看短訊。只見小小的屏幕上顯着着一條未看短訊,是吳敏發過來的。她盯着手機發了半天的呆,當下決定先不回學校,她要去蔣叔家把鑒定的結果告訴蔣叔,然後問問他該怎麼處理。

林天恩每次去蔣國華家都要捎帶些水果,因為知道他抽煙的毛病一直改不掉,所以盡量帶一些新鮮的瓜果潤潤肺。

敲開門后,果然不出她所料,屋子裏彌散着濃濃的煙味,有一些嗆人。

“叔,都說了讓您少抽點煙,您一直不聽。那煙盒上不都寫着嘛,吸煙有害健康!”林天恩一進門便開啟了嘮叨模式。

“這都是老習慣了,哪改得了?這輩子都戒不掉啦。”蔣國華無奈地瞥了她一眼,苦笑着說道。

林天恩對他也十分無奈,像往常那樣提着水果走到了廚房水池邊,麻利地洗了兩個蘋果,隨即削皮切塊裝盤並插好了牙籤。

“想戒當然戒得掉,只是您不願意罷了。其實戒煙也要循序漸進,您要是真下決心戒煙,我就多給您買些零食,煙癮犯了的時候呢,您就多吃零食少抽煙,慢慢的不就戒掉了?”

林天恩將擺好的果盤送到蔣國華面前,嘴巴不住地嘮叨着。

蔣國華拿起牙籤將一瓣蘋果送入口中,胡亂地嚼了兩口,隨即看着林天恩發問:“丫頭,上次你跟我說的什麼親子鑒定的事怎麼樣了?”

林天恩沒料到蔣國華竟惦記着這事,而且還這麼直截了當地發問。她抬眼看了看蔣國華,見他目光帶了些企盼,便老實地答道:“其實我這次來就是想說這事的……”

說到這裏,她不由得頓了一下,又瞟了一眼蔣國華,這才接著說道:“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結論是我與她是具有血緣的母女關係。”

蔣國華並不像她想像中的驚訝,只是淡定地應了一聲,隨即伸手在自己上衣的口袋裏摸出了煙盒。他從中掏出最後一支煙,抬眼看了一眼林天恩,又只得把煙塞了回去。也許是想掩飾他想抽煙的尷尬,他對着林天恩無奈一笑說:“唉,煙癮又犯了,我吃水果吧!”

說完,他又伸手拿起插了牙籤的蘋果,誰知莫名一抖,切成塊的蘋果從牙籤上滑落。他見狀,索性丟下牙籤用手捏着那瓣蘋果放入了口中。

“其實我現在根本沒辦法接受這突然冒出來的母親,我只認把我從小養大的父母。”林天恩眉頭緊皺,內心糾結得像凌亂的毛線團。

“丫頭,你做事不能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你只想着自己的父母也是應該,但多少你也該理解下你親生母親的感受。上次你不是說當年你是走丟的嗎?你想想一位母親丟了孩子該多受打擊?如今她千辛萬苦地找到了你,你還要將她拒之門外,那她豈不是又要多受一重打擊?”蔣國華低頭看着擺在面前的果盤,語氣沉重地說道。

“那我也沒辦法把一個陌生人當成自己的母親一樣對待,畢竟養育我二十多年人的不是她。”其實林天恩也不忍看到吳敏那副凄楚急切的模樣,只是現在的她無法感同身受。

“那你就嘗試慢慢與她接觸,培養母女親情,畢竟血濃於水。你蔣叔我這輩子無兒無女,可現在不也有好多孩子將我當成了親人?這人的感情呀,都是要慢慢培養的。如果你將她拒於千里之外,不僅會傷了她的心,最終也是傷了你自己的心。”

蔣國華終於肯抬頭直視着林天恩的眼睛,語意緩緩卻不失凝重。

林天恩看着他蘊含慈愛關切的眼睛,原本糾結煩亂的心情漸漸地沉澱下來。

“丫頭啊,人生在世,為人處事不僅要光明磊落,而且還要學會圓融通達。若是沒有通達豁然的心境,之後遇到很多事情,但凡行差踏錯一步,害人害己不說,也許一輩子都要背負着常人想像不到的重擔。若真走到這一步,那這人的一生可能就算徹底完了!”

蔣國華說完,隨即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將頭深深地埋下,好似困怠的老叟一般。

這番語重心長的話,林天恩確實聽入了耳中,只是這話太過沉重,她以為她懂了,然而實際上,她怎麼可能弄明白這其中的深奧之意?

當天傍晚,舒哲下班的時候收到了一條來自林天恩的短訊,他打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末了,他決定不再糾結,直接撥通了林天恩的號碼。

出乎他意料的是,才剛聽了三聲枯燥的等待鈴聲,就聽見手機那頭林天恩悅耳的聲音。

“你剛剛給我發短訊了?”舒哲一開口便直截了當地發問。

“是啊,為了表示昨天對你的歉意,我約你出來吃個飯。反正貴的請不起,就我們校門口小吃店,你不嫌棄吧?”

聽了林天恩的話,舒哲簡直覺得今天太陽打西邊升起了,他暗想,不會林天恩突然開了竅,真的想與他假戲真作吧?想罷,他使勁地搖了搖頭,對着話筒回答:“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當然不嫌棄!”

“那好吧,我們到時候見!”

“喂……”舒哲本想再跟她說點什麼,誰知她說完便掛斷了電話,頓讓他覺得心內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怒意。憑什麼他每次都被林天恩那個傢伙牽着鼻子走?到底是憑什麼?

即使如此,舒哲還是準時地出現在約定地點。出門之前,他還特意換了身乾淨清爽的衣服。特別是想到了林天恩提過的兩個世界的人,所以他極力地將自己從頭到腳包裝得很低調。

林天恩挎着包走出校門的時候,遠遠地瞧見了等在門口的舒哲,但四下張望了下,卻沒有發現他的座駕。她遠遠地看着舒哲朝她招了招手,莫名地覺得心情大好,也破天荒地朝他揮了揮手。

“怎麼沒見你開車來?”走近后,林天恩突然覺得有些拘謹,於是無話找話說到。

“不是怕你說跟我是兩個世界的人嗎?所以我就坐公交過來了。”

舒哲顯然有些記仇,陰陽怪氣地答道。其實他是開車過來了,不過將車停在了附近的另一所學校,主要是想避開一直纏着他的趙安寧。昨晚她爽約之後顯然不甘心,今天又打了幾通電話約他,自然是被他找借口推託了。

林天恩聽聞他的回答,不由得皺起眉頭看着他,悶悶地說了一句:“不是跟你道過歉了,怎麼還抓着不放啊?”

“跟你開玩笑呢,你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啊?”

舒哲說完,也覺得自己有些奇怪,明明平常能與人相處得很融洽,可為什麼跟林天恩一見面就忍不住要鬥嘴?這難道就是俗語所說的冤家嗎?

“呸呸呸……”意識到自己竟想到了“冤家”這麼曖昧的詞彙,舒哲頓覺臉上一陣熱,隨即使勁地甩了甩頭。

他這難堪的舉動看在了林天恩的眼中,顯然是認為他耍起了大少爺脾氣,瞬間便激起了她胸腔怒火:“我這麼有誠意地跟你道歉,你不接受就算了,我又不求着你,再見!”

林天恩說完便轉頭要走,孰料卻被舒哲一把拽住了胳膊:“剛才只是有灰塵進嘴裏了,你反應這麼大幹嘛?難道你真是愛生氣的火星人?”

“你才是火星人呢?”林天恩顯然被他惹惱了,想要掙扎着甩開他的胳膊,無奈舒哲力氣太大,她的胳膊仍被他緊緊地抓着。

“呃,哲哥,你……你這是在幹嘛呢?”

正當兩人拉拉扯扯的時候,趙安寧不知從哪兒蹦了出來。當她看清了跟舒哲拉扯的人是林天恩時,心裏的妒火噌噌直衝腦門兒。她忙上前用力地掰開舒哲的手,狠狠地剜了林天恩一眼:“你們兩人幹什麼呢?在校門口拉拉扯扯成個什麼體統?”

“怎麼是你?你不是說今晚不上自習回家嗎?”

瞧見來人是趙安寧,舒哲心中暗叫不妙,下午還推說要加班不能跟她吃晚飯,現在卻在這裏被她抓了個現形。

“那你不是說你加班不能陪我嗎?”趙安寧擺出一副正妻抓老公出軌的模樣,理直氣壯地反問。

林天恩雖然不了解狀況,但還是從兩人的對話中察覺了端倪,索性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站在一旁。其實她這個人從來不八卦,不過她很想看看舒哲吃癟的樣子。

“是啊,本來是要加班的,又臨時取消了。”舒哲將頭一甩,回答得同樣理直氣壯。

“取消了你就不能跟我說一下啊?凡事也該有個先來後到吧?是我先約的你,你不答應就算了,還騙我說加班。這還不算,竟跑到學校門口來跟她拉扯不清了!”趙安寧覺得自己挺委屈,說著說著便把矛頭轉向了站在一旁的林天恩。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林天恩,她一定可以與舒哲像往常那樣親密,雖然事實上這“親密”只是她一廂情願。

“啊,你們有事好好聊,我就不打擾了!”林天恩一看殃及了她,趕緊打起了退堂鼓。看趙安寧對舒哲那副模樣,就算是瞎子都知道她喜歡他。

“不準走,說好了咱們一起吃晚飯的!”舒哲見她要走,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舒哲!”趙安寧眼見他牽起了她的手,心內妒火中燒,尖利的叫聲自她口中而出,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安寧,要是沒什麼事的話你就回家吧,省得讓阿姨擔心。”舒哲說完,拉起林天恩便往校門口的小飯店走去。

“你們給我站住!”妒火中燒的趙安寧幾乎失去了理智,說完便三兩步衝到兩人面前。

“安寧,聽話,沒事就趕緊回去!”舒哲見她絲毫不聽勸,心裏很是不耐。在他眼裏,趙安寧就是個被寵壞的大小姐,他只是把她當成了妹妹。

“我不回去,除非你送我回去!”趙安寧鐵了心跟舒哲杠上,就這麼蠻橫地杵在舒哲的面前。

林天恩見狀,頗覺無奈,她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方法,只想全身而退。她瞟了一眼身旁的舒哲,雖說昏暗的天色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從他粗重的呼吸聲便已感覺到他氣得不輕。

“這樣吧,要不你送她回去,下次我再請你吃飯吧!”林天恩邊說邊試圖甩開舒哲的手。

“林天恩,你在這裏等着我,要是我回來看不到你,你等着瞧!”舒哲就勢放開林天恩,狠狠地瞅了趙安寧一眼,隨即轉向林天恩說道。

“趙安寧,你過來一下!”沒等林天恩反應過來,舒哲便扯着趙安寧往不遠處的角落走去。

舒哲不顧趙安寧的掙扎,把她拽到了附近一個偏僻的角落。

“趙安寧,你能不能別有事沒事都纏着我?我是你的專職傭人嗎?還有,別經常拿我媽來壓我行不行?”舒哲強忍着想抽她的衝動,一字一語地說道。

“為什麼?你討厭我嗎?”這個時候的趙安寧比起焦躁的舒哲來,反而冷靜了不少。

舒哲聽后,先是愣了一下。他確實不討厭趙安寧,只是他很自然地把她當成了妹妹看待,從未對她有過非分之想。

趙安寧見他不答,便搶問道:“你不回答那就代表不討厭我,那為什麼就不能試着喜歡我呢?我哪裏比那個林天恩差?她那麼土氣,又視錢如命,家境也不好,而且性格還很古怪!就算你真的沒辦法喜歡上我,至少也找個比我強的女朋友吧?”

對於趙安寧這扭曲的邏輯,舒哲覺得很無語。不過為了避免再聽到她這無稽之言,他只好狠下心開口說道:“趙安寧,你到底覺得你哪點好讓我非喜歡你不可?我說句實話,就你這蠻橫的性格,是個男人都不喜歡!”

趙安寧被他這麼一說,頓覺異常委屈,她努力抑制着在眼眶打轉的淚水,吸了吸發酸的鼻子說:“在你眼裏,我就這麼不好嗎?”

“唉……”看着泫然欲泣的趙安寧,舒哲頓時發不起火來,他低嘆了一聲解釋道:“也不是你不好,反正就是,我把你當成了妹妹,親妹妹,懂不?換個意思就是我跟你永遠擦不出愛的火花來!”

“為什麼啊?為什麼我就不行?”趙安寧仍舊是不甘心。

“沒有為什麼,好了,你趕緊回家吧!”舒哲懶得再跟她廢話,說完便掉頭就走。

趙安寧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縮在角落裏嗚咽道:“為什麼啊?憑什麼啊?”

舒哲返回的時候,林天恩依舊站在原地等他。他遠遠地見她捧着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的臉上,竟顯得她格外沉靜。

他本沒指望她能老實地等着,現在看見她在,不由得心頭一喜,隨即大步地朝她跑去。

“這麼快就回來了?趙安寧呢?”林天恩見他走近,忙放下手機問道。

“她……她回去了!”不知為何,剛跟趙安寧攤了牌,他內心覺得有些愧疚,總覺得是不是能夠以更委婉的方式跟她說清楚。

“她怎麼回去的?乘公交還是開車?”

不知為何,林天恩覺得有些不放心,雖然這事跟她沒半毛錢關係,但她還是不希望趙安寧有什麼事。就算用腳趾頭想,她都知道舒哲一定是跟她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她……”

見舒哲被她問得支吾不語,林天恩便開口說道:“其實我也能看出來,趙安寧喜歡你。女孩子家這份心是很寶貴的,就算你不喜歡她,也請不要隨意把人家的這份心意打碎。那這樣吧,你去送她回家吧,我們改天再約。”

“不用了,她已經走了。”舒哲雖然有些擔心趙安寧,但還是放不下林天恩。想到她難得主動約他一次,若是他走了,再等下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那這樣,明天下班后你有空嗎?你開車來接我,我請你去市中心吃好的,行不行?”林天恩見他遲疑不決,索性對自己狠狠心給錢包來個大出血。

舒哲沒想到林天恩就這麼輕易地看穿了他的心思,這讓他覺得有些尷尬,正猶豫着要如何回答,卻見林天恩朝他擺了擺手:“我等下還有事,就先走了!”

舒哲見她頭也不回地向校門走去,心中雖覺不舍,卻沒有追上去攔住她。看着夜色中她離去的身影,他忽然覺得她並非他想像中的那般不解人意。

當舒哲回頭去角落找趙安寧的時候,果然見她還縮在牆角哭得傷心。舒哲在離她幾步之遠的地方看着她,內心覺得極為煩躁,對於趙安寧,他覺得有些愧疚,更多的則是不耐煩。這麼一個蠻橫的小丫頭,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走吧,我送你回家!”舒哲無奈地朝她招了招手。

趙安寧停止哭泣,抬頭看了看他,不由得破涕為笑。她誇張地撲向了舒哲,卻被他側身一擋:“別太過分啊!要不是林天恩不放心你,我才不會過來。”

“切,要她管?裝什麼聖潔啊!”趙安寧厚着臉皮上前攬住舒哲的胳膊,將頭就勢往他肩上一靠。

舒哲伸頭把她推開,結果她又靠了上去,無奈之下,只能由着她去。

舒哲聽從林天恩的建議將趙安寧送回家后,就一直盯着手機糾結。他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告訴她已經將趙安寧平安地送回家了?這個念頭在他腦海盤旋許久,卻又被他生生掐斷。他暗想,他這麼一直想着林天恩,是不是對她有了特別的感覺?對那個趙安寧口中土氣又視錢如命的刻薄傢伙動了心嗎?不可能吧?!

舒哲為了強制性地將這個可能性扼殺在搖籃里,因此一晚上都在忍耐中度過。他極力剋制想要聯繫林天恩的衝動,就這麼躺在床上盼望着明天早點來臨,他要等着林天恩主動約他,若真是動了心,也應該是她在先吧?

舒哲從未覺得一天的時間如此漫長,然而他耐着性子等到了快下班,等到的卻是林天恩的一條道歉短訊,短訊上說她臨時有事,要改天再約。舒哲緊緊地攥着手機看了好一會兒,心頭湧上了濃濃的失落,果然昨天不該信她,當時就應該拉她去小飯館大吃一頓才對!

其實林天恩也沒想到吳敏會突然到來,那天從蔣叔家回來后,她給吳敏回了消息,說願意與她慢慢相處,直到能接受她為止。

吳敏收到消息后當然是喜不自禁,所以第二天迫不及待地跟林天恩約了時間見面。林天恩本想着應該不會耽擱多久,誰知吳敏一個下午都泡在林天恩的宿舍。

經林天恩萬般推辭無果后,她只能無奈地看着吳敏在宿舍忙碌着。她為林天恩買了新的被單被套,利落地為她換好鋪好后,又將舊的收拾打包準備帶回家洗好了再送過來。

其實早在林天恩剛懂事的時候,她就希望自己有個溫柔體貼又能幹的媽媽。無奈她的養母是個有些呆傻的啞巴,打小她便沒能享受到多少母愛。而今看着吳敏忙碌的身影,讓她恍惚間覺得像是在做夢。就好像小時候許過的願望成真,上天真的給她一個夢想中的完美母親。

“阿……姨,您不用再忙了,這些我都能自己做。”

到後來,林天恩實在是看不下去,忙上前阻止正準備拿着拖把拖地的吳敏。

能跟分別了近二十年的女兒相逢,吳敏簡直高興得不知所措。她想方設法要補償這間斷了多年的母女親情,因此再忙再累也樂不可支。

“你做我做不都一樣啊?這些年我都沒能照顧你,現在還不讓我多照顧照顧你?安心啊,媽媽今天真是太高興了,這些年來,我從沒有這麼開心過。這二十年來……除了昨晚,我從沒有睡……睡踏實過……”

吳敏停下手中的活計,看着眼前失而復得的女兒,說著說著便哽咽不能語。

林天恩見狀,也不由得紅了眼眶,她之前確實想得太過簡單。以為不會對眼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陌生女人有什麼感情,然而才相處不過半天,她便深深地感受到了母愛的溫暖。

“阿姨……您到旁邊歇會兒吧,您歇着,看着我做,不都一樣?我又不會拔腿跑了,是不是?”林天恩邊說邊將吳敏拉到了桌邊的椅子上坐下。

吳敏在凳子上坐定,仍舊是拉着林天恩的手不放,她眼光瞟了瞟旁邊的凳子說:“那都不要做了,你把凳子搬過來,咱們母女聊聊天!”

林天恩自然不會拒絕,順從地搬了凳子坐在了她的旁邊,任由吳敏拉着她的手。蔣叔跟鄭潔說得真對,血濃於水,不需要她花時間準備,她便能這麼自然地與吳敏相處,之前的抵觸情緒早已煙消雲散。

“以後別叫阿姨了,就叫媽吧!記得你小時候才剛學說話,第一聲叫的是爸,卻不是媽。那時我吃你爸的醋吃了好幾天,天天拉着你學喊‘媽’,結果你偏倔強地對着我叫‘爸’……”

吳敏拉着林天恩的手,切實地感受到她指尖傳來的溫度,不由得憶起當年來。轉眼二十年過來了,她終於找着了女兒,只是想起一年前已故的丈夫,又忍不住傷感起來。

她就這樣拉着林天恩絮叨許久,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她非要拉着林天恩開車去市區吃。原本約了舒哲的林天恩對她竟有些眷戀,於是只能給舒哲發了消息說抱歉。

她完全沒有心思去想舒哲收到短訊后的反應,現在她滿腦子想的就是眼前這個剛認識的親生母親。她想聽她用柔和的語氣跟她講有關她的從前,更想向她傾訴這些年來她成長的所見所聞。更為重要的是,她想向吳敏介紹將她撫養長大的父母,想跟她說說資助她讀書的蔣叔……總之,她有許多許多事情與想法想向她傾訴!

正當林天恩與吳敏一起吃晚飯、享受這遲來的母愛時,回到家剛吃完泡麵的舒哲正躺在床上生悶氣。他反覆翻看着林天恩的短訊記錄,心情極度不爽。一是因為被林天恩放了鴿子,二是為自己的不爭氣感到憤慨。為什麼林天恩的一舉一動都能夠牽扯到他的神經?難道說他真的對那個土氣的小妞動了心?難道他腦子進水后又被門夾了,然後再被驢給踢了?

舒哲覺得失了自我,對此很不甘心,默默地安慰自己,他只是遇到了跟其他女生不一樣的林天恩,他只是對她感到好奇。自我催眠了半小時后,他還是給她發了條短訊。

“你欠我的飯到底什麼時候還?”

發完之後,他抱着手機閉目養神,腦海里浮現的都是林天恩的秀麗面孔。

吳敏送林天恩回校的途中,林天恩才取出手機看了看,舒哲的短訊就這麼孤零零地躺在未讀記錄里。坐在副駕駛的她瞥了身旁的吳敏一眼,這才打開了短訊。

收到了舒哲的短訊后,林天恩舒暢的心情又添一層欣喜。她覺得舒哲這個人很有意思,雖然家境良好,但待人處事並不蠻橫霸道,性格裏帶了點孩子氣,讓她覺得他很是陽光可愛。

“天恩啊,你要是覺得住校不方便,就搬到家裏住吧,反正房間也多。”

吳敏邊開車邊跟林天恩打起商量,其實她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林天恩接回家去,只是一來怕天恩不習慣,二來找回女兒的事情還沒跟家人朋友交代。

“我現在住校挺好的,我打算畢業之前一直住校!”

林天恩暗想現在才與吳敏相認,兩人還需要慢慢接觸熟悉,況且聽說她還有個女兒,也不知以後能不能融洽相處。

“那暫時就先這樣,放寒假的話,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探望你的……父母?”吳敏迫不及待地想讓林天恩完完全全回歸屬於她的家庭,在此之前她已經諮詢了相關律師,其中流程雖繁瑣了些,但她要讓一切都是合乎法理。

“那……到時候再說吧!”聽她提及辛苦將她拉扯大的父母,林天恩遲疑了一下,支吾地答道。

“嗯,你回去好好跟他們溝通溝通,他們二人將你養大也不容易,往後他們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合理,我都能答應。”

雖然對於林天恩走失及被收養的原因有些疑問,但無論什麼情況,看在林天恩的面子上,吳敏下決心不予追究。不過若是她的養父母不講情理,那麼為了爭回女兒,她也絕不會心軟!

近日來時常早出晚歸的鄭潔莫名地對林天恩感到無比的羨慕嫉妒,每每深夜或凌晨她回到宿舍時,總能看到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零食還有護膚品。這天一早她悄悄地打開了林天恩的衣櫃門,果然見裏面添了幾件時尚的秋冬裝。

“唉,有個有錢的親媽就是好呀!”鄭潔看了看睡得正熟的林天恩,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嘆。

當她窸窸窣窣地洗漱完準備上床補覺時,突然聽到一陣枯燥而尖銳的鬧鈴聲。隨即,她便見裹在被中的林天恩披頭散髮地坐起身來。

“這才六點多,你這麼早起來幹嗎?”鄭潔抬頭看了看她,問道。

“今天店裏排早班,當然得起早了。”林天恩揉了揉惺忪地睡眼回答。反正她的學分早就滿了,如今只有一兩門感興趣的選修課,其餘時間都留給了打工賺錢。

“嘖嘖,你看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有了這麼個有錢的親媽,還用天天跑出去打工?腦子進水了吧?”

本來不太清醒的林天恩一聽這話,頓時精神了不少,她邊把被子攤開來晾着邊說:“我打不打工跟我親媽有沒有錢沒有直接關係,她有錢,她樂意給我買東西,這我沒辦法阻止,但是我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我已經二十多歲了,是成年人了,凡事還是要靠自己。”

“唉,林天恩呢,你真是個無趣的人,把日子過得這麼一板一眼的,早晚累死你!”

“我看你晝伏夜出的,肯定比我先垮!”林天恩斜眼瞧着她,忍不住問,“你每天這樣都幹什麼去了?跟小姜也不至於夜夜黏在一起吧?”

現在宿舍也就住着鄭潔跟林天恩,原本鄭潔是想瞞着她,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口:“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最近在酒吧找了個兼職,一般要工作到凌晨。不過都是正常的工作,你可別想多了!”

“你至於這麼拼嗎?經常熬夜對身體不好,可別仗着年輕就放肆。”林天恩下了床,走到鄭潔身邊,湊近仔細看了看她臉上的兩個黑眼圈,不由關切地說。

“唉,我這也是沒辦法,想要在這城市立足,不拼點怎麼辦?尤其像我跟小姜這樣的,一窮二白,家裏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辛苦一些。”

鄭潔低嘆了一聲,臉上寫滿了無奈。那些家境好的同學根本不用愁找工作,隨隨便便修滿學分拿了畢業證,家裏便能給找個好工作。有些好命的人,或許連工作都不用,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

“像你跟小姜這麼聰明勤快的人,想要在這立足也並非難事。反正多多努力唄,只是這工作還是別做太久,對身體不好,我想小姜也不會同意你做下去吧。”

看着鄭潔這副沮喪的模樣,林天恩覺得任何言語說出來都顯得蒼白,可是卻又不能不說。

“唉,反正能多做一陣是一陣嘍,你不知道,有時候運氣好遇上金主,小費就能拿到手軟,比你累死累活干一天賺的多得多!”鄭潔一想到那一張張粉色鈔票,整個人便興奮得快要飛起來。

“好吧,你開心就好!”林天恩看着她這副模樣,總覺得近來鄭潔變了許多,不過她又說不清到底哪裏不對,因此朝她不自然地笑了笑,隨即鑽入衛生間洗漱。

林天恩是一家西點屋的固定兼職生,每天的工作除了收貨、點貨、上貨、售貨、記賬,餘下的就是力氣活——搬貨跟打掃衛生。當她麻利地將各種散發著甜香的西點擺上貨架時,從大門走來了今早的第一位顧客舒哲。

因為是休息日,他今天的穿着比往常更隨意休閑,灰色連帽衛衣配了條藍色牛仔褲,顯得他更為帥氣陽光。

舒哲進了門,徑直朝林天恩站着的櫃枱走去,抬起胳膊支着櫃枱,很是慵懶地斜倚着說:“我說吃你一頓飯怎麼就這麼難?拖了這麼多天就不說了,本來請吃的晚飯現在還改成了早飯,害得我起了個大早。”

“沒辦法,我這不是忙嘛!都說了等我閑下來請你吃大餐,你偏偏不願意,那就只能改請你吃早餐嘍!”

算起來,林天恩有一個多星期沒見他,今天見了他竟覺得他比往日更加帥氣清爽。舒哲的長相確實對得起觀眾,也很符合林天恩的審美,她覺得把他當作朋友相處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你想吃什麼?儘管點,我請客!”林天恩指着頭頂上方的餐牌,朝舒哲拍了拍胸脯說。

“太麻煩了,不是有你嗎?你給推薦推薦!”

舒哲抬眼看着林天恩,覺得多日未見,她倒是越來越精神了,尤其她一雙黑亮的眼眸,裏面散發著自信迷人的光彩。說完,他悄然將她打量了一番,暗想着她最近是不是碰上了什麼好事?難道是戀愛了?他這麼一想,頓時覺得又失落又緊張。

“既然如此,那我就按着我的喜好給你點單吧!”林天恩邊說邊利落地操作起來,在電腦上點好單后,她掏出錢包一分不少地付了賬,這才戴了一次性手套給舒哲取餐。

她給他點了一塊抹茶紅豆蛋糕,又倒了杯現磨的咖啡,隨即又拿了個樸素的全麥麵包放在了餐盤裏。

“就這麼點?你想餓死我啊?”舒哲看着面前的餐盤,故意擺出一副委屈狀。

“不是,吃甜點很容易有飽腹感,為了怕你覺得甜膩,我還特意在咖啡里少加了糖。還有全麥麵包是高纖維食物,尤其是吃完了甜點再吃,有助於消化。等下要是不夠,我再給你點!”

一板一眼的林天恩絲毫沒覺得舒哲是在逗她,看着他認真地解釋道。

舒哲覺得她這時候挺不解風情的,端了餐盤在櫃枱附近的用餐區坐了下來。他坐下來先喝了兩口咖啡,覺得有些微苦,於是抬眼看了看櫃枱裏面的林天恩,問道:“咦?你不是請我吃早餐嗎?難道就讓我自己一人在這吃?”

“是啊,店裏規定上班時間不能做與工作無關的事。”林天恩朝他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解釋。

“我擦!”舒哲低咒一聲,隨即朝林天恩翻了個白眼,起身端起餐盤朝櫃枱走去。

舒哲端着餐盤走到櫃枱前,朝正在整理貨架的林天恩招了招手:“好吧,既然不能做跟工作無關的事,那你就站在這裏陪着我吃!”

“那不行,我還要工作呢,偶爾也要給內廚搭把手。”林天恩繼續朝他搖了搖頭。

聽了她的回答,舒哲狠狠地將叉子戳在了蛋糕上,無奈又無力地說:“我說你能不能有點誠意啊?說好了請我吃飯,就點了餐讓我一個人吃啊?你有見過這麼請客的嗎?”

林天恩覺得他有些無理取鬧,可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好走近他陪着笑臉說:“我最近不是忙嘛,以後有時間我再請你吃大餐。再說了,你一個大男人至於這麼小氣嘛?”

“再忙也能抽出吃飯的時間吧?你說說你都忙些什麼了?”

對於林天恩在忙些什麼,舒哲早就感到好奇,終於在這時候逮着了機會當面發問。

“就是家裏頭有些事情,所以最近一直沒空。”

林天恩覺得跟他不太熟,況且他又是個大男生,因此不願將實情相告。

舒哲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她,但也不好意思追問下去,只能無奈作罷。因此他原本想像的就算不美好但也不至於如此枯燥的約會在他吃完喝光后就此結束。他暗暗覺得,自己最近真的不太對勁,為什麼會對一個土氣的女生死纏爛打?這是病,得治!

近來不管颳風下雨,吳敏基本上每天都要與林天恩見面。她想彌補遺失多年的女兒更多,只可惜林天恩卻左右推託;她想了解分別多年的女兒更多,可是林天恩卻每天忙於打工,只能抽出很少的時間跟她交流溝通。她不知道這樣對於林天恩來說已經是盡了她最大的努力了,往日的林天恩是絕對不會放過一分一秒打工賺錢的時間。

這周日吳敏約了林天恩到家裏做客,林天恩自然是顧慮重重,不過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目光,她又不忍拒絕,便只好硬着頭皮答應。吳敏也好似看穿了她的心事,跟她再三強調家裏只有她與她的小女兒,不會再邀請別人。

周日這天,林天恩起了個大早,難得地敷了個面膜,洗完臉后對照着說明書將吳敏給她買的護膚品塗了滿臉。晚歸的鄭潔被她發出的窸窸窣窣聲音擾了好夢,抓起床上的毛絨玩具砸到了她身上:“林天恩,你再這麼得瑟小心我抽你!”

心情大好的林天恩絲毫不介意鄭潔的舉動,相反她還從衣櫃裏取出吳敏給她新買的秋裝比在身前讓鄭潔幫她參考。

鄭潔哀號了一聲從床上坐起,瞪着大眼看着林天恩:“這件不錯,牌子不錯,價格不錯,款式不錯,那就這件吧,別煩了!”

“好吧!”林天恩其實覺得衣櫃裏新買的哪件都好,正因為如此,她才一直猶豫不決。現在有鄭潔給她拿主意,於是爽快地決定下來。

“既然你都把我吵醒了,要不要我給你化個妝?”鄭潔彷彿被她歡喜的模樣感染,不由好心地探頭問。

林天恩不好意思地朝她擺了擺手:“不用了,又不是去相親,再說了,化妝品傷皮膚。你好好睡覺吧,等回來給你買好吃的!”

“行,我等着林富婆的大餐!”鄭潔見她臉上洋溢着幸福滿足,便安心地拉過被子蓋好繼續睡覺。

林天恩收拾好下樓后,吳敏早已開車在學校停車場等候。本來林天恩跟她說好了自己坐公交過去,可吳敏卻堅持要開車來帶她。近來被吳敏捧在手心裏呵護,真讓她有些適應不了。

“嗯,今天這身挺不錯的,媽的眼光還不錯吧?”

林天恩坐上車后,吳敏打量了她一番后露出滿意而慈愛的微笑。之前她覺得林天恩的性子有些清冷執拗,相處下來才了解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孩子。

“嗯,衣服很漂亮合身,我室友剛才還誇來着。”

“姑娘家家就是要打扮得漂亮些,以後媽多帶你去商場挑挑衣服,你看你平時穿的,跟假小子一樣。”吳敏邊說邊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后,她又說道,“今天休息,聽說你要來家裏,你妹妹特意在家等着你,換作平常啊她都不知跑哪瘋去了!”

林天恩笑着點了點頭,並沒有開口說話。她起初便聽吳敏說過她還有個女兒,叫什麼名字倒是沒記住。近來與吳敏相處時,聊的重點都是她本人,因此對於這尚未見面的妹妹,她並不了解。

其實吳敏前兩天才跟趙安寧提起這事,當時她反應冷淡,心思全撲在了手機跟電腦上。就今天早晨出來接林天恩前,她才鄭重其事地跟安寧交代一番。她自知安寧打小被她寵上了天,養成了驕蠻無禮的性子,因此她現在有些擔心安寧那邊可能會出什麼岔子。

趙安寧從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曾有個大兩歲的姐姐,聽說她剛滿兩歲的時候便走丟了。前兩天聽母親欣喜若狂地說找到了走丟的姐姐,然而她聽后卻沒什麼感受。反正她從沒見過這個姐姐,對她一無所知,根本沒辦法感同身受。她自私地想,找不到反而好,家裏所有的東西都是她一個人的,要是突然冒出個兄弟姐妹什麼的,她還真接受不了。

“安寧,你媽媽回來了,現在叫你出去呢!”她正一個人窩在房間戴着耳機里玩網游,忽然門被推開了來。她轉身一看,見是家中的保姆笑着看着她。

“沒看我正忙着嗎?不去,吃飯的時候叫我就成!”趙安寧不滿地白了她一眼,說完將她當作透明人一般繼續沉湎於遊戲中。

保姆王阿姨顯然已習慣了她這樣的態度,低低地應了一聲便帶上門退了出去。

吳敏見保姆出來后朝她使了個眼色,於是對身旁的林天恩說:“你妹妹最近在忙着計算機等級考試,我們先不管她,走,我帶你看看為你準備的房間!”

林天恩在這方面生性敏感,想必是這位未曾謀面的妹妹應該不是太好相處。不過,她並未有搬過來住的打算,所以倒不用特別擔心。

林天恩隨吳敏看了她為自己準備的卧室,房間大概二十平方米,看上去挺寬敞,傢具一應俱全,整體是地中海式風格,倒很符合林天恩的喜好。

“喜歡嗎?以後你搬過來就住這間,有什麼需要的跟媽說,媽給你置辦。”吳敏拉着林天恩在房間轉了一圈,熱情而慈愛地說道。

“嗯,喜歡。”林天恩自是盛情難卻,卻也不忍在這個時候拒絕,只能先好意敷衍。

“你喜歡就好,找個時間趕緊搬回來,之後媽再給你辦理入戶手續,咱們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啦!”吳敏見她喜歡,心內自然歡欣,她恨不能林天恩今天就搬到家裏來住。

林天恩聽后抿唇只笑不語,她一沒有搬過來住的打算,二也沒有要辦理入戶的念頭,她絕不會拋下將她撫養長大的父母。

“走,我帶你去瞧瞧你爸爸!”想起已故的丈夫,吳敏的臉上浮上了淡淡的哀傷,她覺得要是能早些找回女兒就好了,至少能讓他們父女二人見見面。

林天恩被吳敏拉着將家裏熟悉個遍,祭拜過父親的靈位后,她又聽吳敏絮絮叨叨地講着往事,隨後又翻看了一些她幼年時候的老照片。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環境,又聽吳敏說了許多,林天恩覺得這麼多信息真是一時難以消化。不過最難消化的便是她看了照片后發現,吳敏的小女兒竟然是趙安寧!

趙安寧在學校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人長得漂亮,非常有個性,跟男生能當哥們兒處,但很沒有女生緣。關鍵是林天恩之前跟她打過幾次照面,想必因為舒哲,她一定是得罪了她。

對於林天恩來說,這個早上的時間既短暫又漫長。到了午飯時間,趙安寧終於在吳敏的千呼萬喚中踏出了房門。當她瞧見一臉靦腆的林天恩在幫保姆擺放碗筷時,頓時愣在了當場。

“安寧啊,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親姐姐安心,現在名叫林天恩,還不上前打個招呼?”吳敏見她站在門邊不動,忙上前推了推她。

林天恩聽見了吳敏的聲音,雖然不想直接面對趙安寧,但出於禮貌還是停下手中的活,朝趙安寧笑了笑說:“安寧,你好!”

趙安寧也跟着她端起笑臉回答:“林天恩,你好!”

“這孩子真沒禮貌,該叫姐姐!”吳敏見狀,不由得在一旁糾正。

“沒關係,剛開始不太熟悉,叫名字就好。”林天恩覺得自己表現得很虛偽,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母女三人寒暄后便相繼坐下,待保姆將菜上齊后,吳敏也拉着她一起入座。她先端起手中的茶杯,起身說道:“今天對我們這個家來說是個特別的日子。相隔二十年,我終於找回我的大女兒趙安心。興許是老趙在天有靈,保佑我找到了女兒一家團圓。現在我以茶代酒,歡迎安心回家!”

趙安寧聽后瞟了一眼林天恩,發現她也正端着杯子看着自己,隨即白了她一眼,這才不情願地舉起手中杯子。

趙安寧本就對突然冒出個親生姐姐感到不快,現今發現這個姐姐竟然是林天恩,頓時覺得更加不痛快了。這還不說,不過是吃個午飯,她眼瞅着自己的親媽不停地為林天恩夾菜,對她關愛有加,這心裏頭的怨氣怒氣瞬間一涌而上。

“哎,媽!你也真是的,她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至於這樣嗎?”

當趙安寧終於氣不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餐廳立即陷入尷尬的沉默。

“哦,鍋上熬的花蛤湯要好了,我去給端過來!”保姆王阿姨見情況不對,便識趣地離開飯桌。

吳敏見自己的二女兒這麼不懂事,不由得蹙眉斥責:“安寧,你怎麼說話呢?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麼不懂事?”

“我說的是實話啊,怎麼不懂事了?林天恩她自己會用筷子,她也會挑自己愛吃的夾,哪用得着你動手?”趙安寧將碗筷一放,抬高了聲音反駁。

“是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會夾。”林天恩見趙安寧臉色不對,隨即又瞟了吳敏一眼,見她一副隱忍不發的樣子,忙打起了圓場。

“就是嘛,你自己會夾也不早說,害得我被我媽凶!”趙安寧看着林天恩那張臉,覺得虛偽至極,對着她這張臉,她還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

“安寧,她是你姐姐,有你這麼說話的嗎?見面也不主動打招呼,吃飯時候還找茬,現在還滿嘴歪理,你趕緊給我道歉!”

吳敏原本的好心情就這麼被自己小女兒蠻橫無理地打亂。

林天恩本想繼續打圓場,可一看趙安寧那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只能閉嘴端坐着。雖然跟趙安寧見過數面,但對她的性格多少也有些了解。她暗想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都會被她斥責,倒不如省點心由着她去。

“道歉?我憑什麼道歉?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道歉?”趙安寧將碗筷一推,站起身看着吳敏尖聲問道。

“你說說你剛才哪一樣做得對了?連做人的基本禮貌都沒有,憑什麼不用道歉?”吳敏極力壓抑着噴薄的怒意,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抖。

林天恩就這麼看着她們倆母女不知所措,她也理解趙安寧對她的敵意,不過沒想到她會這麼快發作。

趙安寧冷笑兩聲,抬手指着林天恩對着吳敏說道:“我沒禮貌,之前無論我怎麼樣你都沒說過我,現在她一來你就處處挑我的不是,就算她是你親生的,可我也不是你撿來的呀!”

“趙安寧,你給我閉嘴!”吳敏氣極,頓時站起身沖趙安寧吼道。

趙安寧從小到大沒被她凶過,現在見到一向寵愛自己的母親怒目相向,不由覺得委屈至極。但見她紅了眼眶,強忍着淚水尖聲吼道:“好吧,現在你找到大女兒就不要二女兒,反正這個家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趙安寧攥着拳頭吼完,惡狠狠地剜了目瞪口呆的林天恩一眼,轉身跑出了餐廳。

“天恩,別管她,隨她去!”吳敏見林天恩要追上去,忙拉她坐了下來放低聲音說道,“她打小就被我給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管她了,咱們先吃飯!”

吳敏邊說邊給林天恩的碗裏夾了塊椒鹽雞塊,隨即又對着廚房方向喊道:“王姨,花蛤湯煲好了沒?好了就趕緊端上來吧!”

她話音剛落,便聽見院中傳來汽車引擎聲。林天恩聽后,看了吳敏一眼才說:“安寧是不是開車出去了?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

“不用,她就孩子脾氣,一會兒就好了,咱們吃飯!”

吳敏雖然也擔心安寧,但眼下還是更關切剛找回來的大女兒。不過林天恩從一踏進家門就覺得不太自在,想着自己還好沒打算搬過來住,否則的話,往後的日子一定會過得雞飛狗跳。

舒哲的周末並沒有別人想像的那般豐富多彩,自打昨天一早從林天恩打工的店裏回來后,他就一直宅在家中沒有出門。剛剛接到趙安寧的好幾通電話,他都由着手機在桌上響個不停。反正每次她打電話找他都沒什麼好事,不是讓他陪她逛街拎包就是帶她去吃大餐,要麼就讓他陪着她去做指甲。他一個大男生在美甲店的沙發上無聊地等候時,總免不了被進店的眾人行注目禮,現在一想起當時情形他就覺得後背發寒。

一杯泡麵、幾片吐司加午餐肉,這就是舒哲一個人的午餐。現在他懶得回家聽母親嘮叨,就連周六周日也很少回去,圖的就是眼下的輕閑自在。

吃完午餐后,他開着音樂躺在沙發上悠閑地翻着雜誌,昏昏欲睡時,忽聽一陣咚咚的敲門聲。

他低咒了一聲,這才懶懶地起身去開門。明明有門鈴不按,偏要用手敲門,做出這種事的人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誰。

“趙安寧,是我媽告訴你地址的吧?”舒哲打開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說道。

“哲哥!”趙安寧帶着鼻音嗲嗲地叫了他一聲,隨即撲進毫無防備的舒哲懷中。

“喂,男女授受不親啊,大白天的你幹嗎這樣?有話好好說成不?”舒哲抬頭往門外看了看,見走道並沒有別人,這才安心地將她拽到了室內。

關好了門后,舒哲試圖推開懷中的趙安寧,誰知她不僅緊貼在他胸膛,還順手重重地捶了他幾拳,帶着哭腔嗔怪道:“現在連你也嫌棄我!”

“我哪敢呀,到底誰嫌棄你了?你先跟我說說!”舒哲對這種狀態下的趙安寧簡直沒轍,他邊放柔了聲音哄着她,邊試圖將她從懷裏拉開。

這一招似乎很有效,趙安寧委屈地啜泣着從他懷裏抬起頭,臉上的妝早已化開,現在的她簡直像一隻花臉貓,怎麼看怎麼滑稽。

“來來來,到沙發上慢慢說,我去給你倒杯水。”

舒哲忍住笑,充分發揮“知心姐姐”的體貼溫柔,將趙安寧拉到沙發上坐下。

趙安寧接過舒哲遞過來的水喝了半杯,隨即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撒嬌道:“哲哥,我餓了!”

舒哲暗暗朝天翻了個白眼,走到電腦前坐了下來:“說吧,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叫外賣!”

趙安寧也不跟他客氣,暫時拋下她的委屈點起餐來。她要了東街拐角第三家的披薩,中山路上一家泡菜拌飯,又叫了兩杯咖啡和若干小吃。只一頓午飯,就足足花了舒哲三百多大洋。

“哲哥,我媽最近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找到走失多年的大女兒趙安心了。”

在等外賣的空檔兒,趙安寧不等舒哲發問,便主動說起今天的事情來。

“找到了?那可是好事呀!你不在家慶賀,幹嗎哭着跑我這來了?”

舒哲之前也聽母親提起過趙家的情況,聽趙安寧說完,頓時打心裏為趙家高興。不過終究是別人的家事,與他與沒多大關係。

“好什麼呀?今天那趙安心一進門,我媽對我的態度就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你說這是為什麼?”

趙安寧見舒哲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暗想林天恩應該沒把這事跟他說。不知為何,她稍稍覺得鬆了口氣,刻意不提她母親找到的親女兒就是林天恩。

“為什麼?”熟知趙安寧脾氣的舒哲對此並不好奇,而且他也能想像得到其中原因是在於趙安寧本身。

他這漫不經心的一問,讓趙安寧更加委屈,傾囊倒豆一般將中午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末了還補了一句:“哲哥,那女的一看就是不簡單的人,很有心機的!”

“哦,那你可得小心了,加油啊!”

舒哲很佩服趙安寧這種黑白顛倒的能力,反正從她嘴裏他就沒聽過她誇過除了她自己外的任何一位女性。不過他為了不惹她耍大小姐的脾氣,只好順着她的話敷衍着。

“哲哥,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有心機的人呢?你不知道喲,我媽現在被她騙得團團轉……”

打開了話匣子的趙安寧吧啦吧啦地說著,舒哲就安安靜靜地聽着,偶爾應個一兩聲。反正等她講完吃完消了氣就回去了,他可伺候不起這位大小姐!

林天恩吃完午飯後不多會兒便借口離開,因為她見吳敏雖然嘴上說不在乎,不過從她細微的表情上還是能看出來她擔心趙安寧。

“之前不是說今天沒什麼事的嗎?怎麼突然要走?”吳敏見林天恩有事要離開,難免覺得不舍。

“哦,下午有個家教要做,本來約的時間是晚上,今天一早打電話過來說有事要提前。”林天恩在找理由這種事上腦筋轉得極快。

“唉,你以後還是少做些兼職,要是缺錢缺什麼儘管跟媽說,別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吳敏心疼地看了看略顯瘦削的女兒,不由得皺眉說道。

“反正閑着也是閑嘛,我這也是為以後畢業找工作積累經驗。而且不是什麼力氣活,做着也不累。”林天恩說完,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安寧那邊,媽你還是給她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吧!”

“她呀,要有你十分之一懂事也就好了!”

吳敏看着眼前懂事乖巧的大女兒,暗暗覺得自己確實把趙安寧寵過了頭。她低嘆了一聲,見林天恩挎起包要走,又忙跟上去說:“安心哪,我開車送你過去吧!”

“不用了,這邊離我做家教的地方不遠,我坐公交就可以了。”本就心虛的林天恩連忙推辭。

吳敏見她堅持,便也不再多說。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這女兒的性格她多少有些了解,做什麼事都是一板一眼、循序漸進,一點捷徑也不會走。

林天恩出了大門以後,在附近站台乘上了前往蔣國華家的公交。今天她來的時候沒仔細看,其實趙家相對來講經濟條件確實不錯。住的是一座半別墅式小洋房,偌大的一座房子被巧妙地分割成兩半,分別賣給了兩家住戶。走出大門的時候,她刻意回頭看了看,心裏覺得這個地方跟她實在不搭,她決定還是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好。

在半途中,林天恩給蔣國華打了電話,告知她要過去探望,誰知打了數通均無人接。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林天恩莫名地感覺有些不安,腦海中立即浮現出蔣叔蠟黃的面色以及疼得滿頭是汗的情形。

車到站以後,她將包斜挎在身上,連水果都沒買就一路小跑地奔到蔣國華所住的老舊小區。到了他家門口后,林天恩敲了好久的門也不見有人來開門,忙又從包里取出手機給蔣國華打電話,誰知一連打了幾遍仍是無人接聽。心中不安的她索性在門前等了好久,卻一直不見他回來,無奈之下只能悻悻而回。

林天恩剛回到宿舍不久,便接到了蔣國華的電話,說是外出辦事沒有聽見手機鈴響。他看林天恩打了這麼多通電話還以為她有急事,直到她解釋清楚這才放下心來。

掛了電話后,閑下來的林天恩覺得百無聊賴,回想起在趙家的情形,不由得心煩意亂。她覺着倒不如沒被吳敏找到,她過她自己忙碌的小日子挺心安理得、充實自在。而今她的生活卻變得有如一團亂麻,讓她理不清頭緒。

一個人對着半舊的桌上型電腦坐着發了會兒呆,幾次三番地側首看着緊閉的宿舍門,前所未有地希望鄭潔能儘快回來幫她排憂解難。只是這時候她應該濃妝艷抹地在酒吧陪聊陪酒,偶爾還被顧客吃幾下豆腐。

“人生艱難啊!”她重重地嘆了一聲,想着明天還有兩項兼職,便準備早早地吃晚飯然後上床睡覺。

天氣漸漸地冷了下來,眼瞧着快要入冬。林天恩想着該到某些動物冬眠的時節了,如果她也是冬眠動物該有多好。在徹骨寒冬找個溫暖的地方睡去,待到來年春暖花開,所有事物都煥然一新,那時她的煩惱也將隨着春風煙消雲散。

以往每逢人生的艱難時刻,她總是咬牙堅持着走過來,然而現在,她卻屢屢萌生逃避心理,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悲。其實日子過得苦一點累一點沒什麼,最怕就是這日子過得混亂不堪,剪不斷,理還亂,着實令人糾結不安。

當趙安寧被她母親押回去之後,舒哲的一居室頓時清靜下來。懶懶地收拾完室內的狼藉,舒哲重重地往沙發上一躺,突然間便覺得無聊起來。

他原想拿起手機玩遊戲,誰知就這麼翻到了短訊頁面,而且林天恩的信息好死不死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舒哲將短消息逐條地看了一遍,隨即又翻到了手機通訊錄,看了看林天恩的號碼,本想給她打個電話,卻又忍住沒打。他將手機往胸口一放,兩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不多會兒短訊的鈴聲便響了起來。

“今晚難得有空還上次欠你的大餐,可否賞臉?”

舒哲打開消息看了看,立即喜上眉梢,他沒想到一直忙碌的林天恩竟然這麼快便有空閑時間請他吃飯。

“今天不是愚人節,我能相信你說的話嗎?”

舒哲覺得自己有必要矜持一下,於是如此回復短訊道。

“信不信由你!”

林天恩一條簡短的消息讓舒哲大為頭痛,暗想這丫頭真是厲害,三言兩句就能逼他乖乖就範。

“說吧,請我去哪兒吃大餐?”舒哲無可奈何,最終只能繳械投降。算了下,他所謂的矜持連一分鐘都沒有堅持到。

“學校門口的紅樹林飯館。”

“不是說請我吃大餐嗎?小飯館怎麼夠得上我的檔次?”

“小飯館的廚師也能做出大餐,愛來不來!”

“去,半小時之內到,不見不散!”

舒哲回復完短訊,飛速地將自己打理齊整,抓起車鑰匙便衝出了家門。

舒哲一路將車開得飛快,從家到學校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當他在校門邊的停車場停好車后,一眼便看見穿了一身煙灰色抓絨半長衛衣的林天恩。

他將手插在夾克口袋裏,故意緩緩地走向她。

林天恩並不知舒哲在展示他大少爺的氣質排場,她抬手向他揮了揮,隨即快步走向了他。

“嗯,還挺快的,走吧,帶你吃好吃的!”林天恩走到舒哲身邊,滿面堆笑地說。

舒哲並沒有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笑容,刻意端起架子說:“你瞧瞧,我為了你一頓大餐可真不容易。昨天起了個大早就為了你一頓寒磣的早餐,今天在家吃得飽飽的,又被你突然叫出來。我可真是被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上次請你吃飯沒吃成的原因可不就是因為你?後來我好心要補請一頓,你偏偏等不及我有空,我當然只能請你吃早餐。今天我好不容易有空了,你又說你吃飽了。你這是讓我請還是不讓我請呢?明明就多請你一頓,就這還不領情?”

舒哲的一番話換來林天恩的一通數落,而且聽起來似乎還挺有道理,害得他沒法反駁。想想他一頓換兩頓,應該算是賺了。

“好了,好了,我這不就是說說嘛!趕緊的,去吃大餐去!”舒哲不想再聽林天恩念叨,自然而然地拉着她的胳膊往校門邊那一溜門面走去。

舒哲確實也沒跟林天恩客氣,到了飯館坐定后,拿了菜單大筆揮了幾揮便點好了單。

“你不是說你吃飽了嗎?還點這麼多?”林天恩接過菜單看了看,不由心疼她的錢包。

“你不是說請我吃大餐嗎?我就點一兩盤那還算大餐嗎?”舒哲眯眼瞧着她,理直氣壯地說道。

“好吧,那你使勁點,吃不完就別回去!”

其實林天恩並不是特別心疼錢,而是她覺得心裏抑鬱,卻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她覺得現在跟舒哲面對面坐着,就這麼開開玩笑、鬥鬥嘴也挺好的。她覺得舒哲性格爽朗易相處,偶爾也有孩子氣的一面,但讓人覺得挺可愛的。

菜沒上桌之前,舒哲說得是豪氣衝天,可是眼見着五六盤菜全上了桌,大部分還是葷腥的,他就笑嘻嘻地打起了馬虎眼,還不停地給林天恩夾菜。

“不是你要吃的嗎?為什麼都夾到我碗裏?”林天恩朝他翻了個白眼,看着碗裏堆如小山的菜肴不滿地問道。

“我這不是為你着想嘛,你看看你這麼瘦,多吃點才好!”

舒哲看着林天恩消瘦的面容,雖然面上嬉笑着,但說出來的話確實是發自肺腑。他從沒有這麼用心地觀察一個人,掃幾眼便可以看清她的喜怒哀樂。

“得了吧,誰點的菜,就算跪着也要吃完!”林天恩挑了大塊的雞肉送到了他的碗中。

“你家裏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舒哲邊吃邊問,剛才在外面天太黑他沒注意看。現在坐下來才發現她雖然面帶笑容,眉宇間卻帶着淡淡郁色,顯然是在強顏歡笑。

“就那樣吧,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林天恩基本沒動筷子,她刻意垂下頭,試圖以垂落的劉海遮擋住她的情緒。不知為何,她有點不敢對上舒哲的目光,如果他知道她是趙安寧的親姐姐,他會怎麼想?

兩個人一頓飯吃了約莫一個小時,舒哲吃得很努力,只是桌上的飯菜卻連一半都沒吃完。為了怕林天恩說道,他主動請老闆打了包。

結完賬出門的時候,林天恩看着他提着半袋子的餐盒,卻也無話可說。

“看你眉頭皺的,這次狠宰了你一頓,下次讓你給宰回來還不成?”舒哲見她下意識地皺着眉,不由伸出右手食指朝她眉心輕輕一彈。

林天恩猝不及防被他彈了一下,忙抬手捂住眉心好氣又好笑地說:“你說咱們這麼相互宰來宰去的有意思嗎?”

她這不經意的一句正巧戳中了舒哲的心思,突然間他胸腔的心臟跳得極快。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故意輕描淡寫地反問:“那你覺得沒意思嗎?”

林天恩心中一動,抬起頭看着他好看的眉眼,頓讓她覺得心頭一暖,這清冷秋風中乍現的暖意化作一抹動人的微笑綻放在她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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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冤家宜結不宜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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