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先生】
詐屍和殭屍不同。
起屍后的屍體是不會跳的，走直線，遇窗破窗，遇牆破牆。
碰人人死，踏草草枯。
唯一對付他們的辦法，就是在他前邊兒挖個坑，讓他們自己掉進去，然後燒掉。
別看爺爺他們打的熱鬧，可除了爺爺的煙袋鍋子能打的老劉頭倒退以外，別人根本沒辦法！
見大夥發愣，爺爺張口就罵：“都特么發什麼楞！挖坑啊！”
聽爺爺這麼一喊，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挖坑的挖坑，倒土的倒土。
一會兒功夫，地上就多出個一米深的土坑！
“老大哥！坑挖好啦！”村長見坑挖好，連忙對爺爺喊道。
爺爺一聽，忙招呼劉老大和大牛退開。
大伙兒齊齊盯着老劉頭，一點兒點兒向土坑靠近！
撲通！
老劉頭終於掉進了土坑！大伙兒連聲高呼！
老村長忙問爺爺：“老大哥啊，這接下來咋整啊？”
爺爺語氣凝重的說著：“還咋整，燒了！”
“燒不得！老爺子，燒不得啊！”一聽爺爺要燒了老劉頭的屍體，劉老大不幹了。
大牛哥一聽，也來了脾氣：“怎麼地，你爹都這樣了，不燒，難道留着禍害咱們么！”
大牛哥的一番話，立即引起了眾人附和。
這劉老大還想說什麼，卻被老村長打斷道：“我說大膽兒啊，你爹現在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知道你孝順，可現在情況不同，你也得為我們想想不是，還有，你放心，如果你弟弟他們回來了，我這個做村長的，去給你解釋！”
要不怎麼說當官兒的會做人，劉老大聽完就不出聲了。
說是燒了，這麼大的雨，別說燒東西，連生火都難。
爺爺也犯起了難。
忽然，我靈機一動，小聲對爺爺說：“爺爺，咱幹嘛不搭個帳篷，再弄點兒油倒坑裏不就行了。”
爺爺聽完，眼睛一亮，連忙吩咐大夥照辦。
火，終於升起來了。
大火中，老劉頭不住的掙扎着，那股令人作嘔的臭味也再次散發了開來。
熏的眾人不住的跑開。
大夥整整燒了一夜，我和爺爺等人就這麼守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雞鳴兩遍，這火才逐漸熄滅。
爺爺叫大牛哥留下，幫劉老大收拾收拾殘局，村長驅散了圍觀的眾人，和爺爺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我和爺爺也回了家……
路上，我沉思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爺爺：“爺爺，你說，我昨晚做的那個夢，到底是咋回事兒？會不會和這劉老爺子的死有關啊？”
爺爺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笑道：“你小子別瞎想了，那只是個夢罷了。”
爺爺說的平淡，可我總感覺爺爺好像瞞着我什麼。
但我知道爺爺的脾氣，他不想說，誰也勉強不了，這，就是我的爺爺……
我和爺爺一覺睡到了中午，起來的時候，奶奶早已做好了飯菜。
不過我們都沒什麼胃口，直到現在，我隱隱還能感覺到那股刺鼻的惡臭。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的鳴笛聲。
我和爺爺出門去看，原來，是劉老爺子其餘兩個兒子回來了。
透過車窗，我見到劉老大的兒子劉二胖也回來了。
這小子比大牛哥小兩歲，和我同歲，原來是個小胖子，如今，卻長的又高又壯。
車子，在老劉頭家門口停下，眾人下了車，這下，老劉家的人，算齊了。
還沒進門，我就見到劉老二和劉老三倒頭便跪，哭爹喊娘的。
說什麼兒子不孝，兒子來晚了，這緊趕慢趕還是沒見到您老人家最後一面什麼的，聽得我一陣反感。
劉老二劉老三我知道，家在縣城，離我家不遠，從縣裏到村子，座客車才半個小時。
劉老爺子是昨天下午死的，如果他們有心，怎麼可能才到。
“回去吧，這兒沒咱爺倆什麼事兒了。”爺爺淡淡的看了一眼，對我道。
我點了點頭，跟着爺爺回了屋子。
下午的時候，地已經幹了，我和爺爺照舊上山種地。
六月的東北就是這樣，昨個還大雨滂沱，今兒個，卻已是艷陽高照。
我本以為，我的生活終於恢復了平靜，但麻煩，總是不期而至。
之前的一切，僅僅只是一個開端……
接下來的兩天裏，我和爺爺照例過着日復一日的生活。
抽空的時候，還會和爺爺聊起劉老爺子，我就問：“爺爺，你說那老劉頭的頭髮，我以前明明記得是白色的，可那天看，咋就變成黑色啦？”
爺爺笑道：“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這白髮變黑又算得了什麼呢，不過，你還別說，如果當時我們沒有燒掉這老劉頭的屍體，說不定，還真會出大亂子啊！”
我好奇的問：“啥大亂子啊？”
爺爺面色從未有過的認真：“死而復生！”
“什麼！”
我驚駭莫名！
忽然，爺爺又笑了：“說是死而復生，倒不如說是借屍還魂，我不是跟你說過，有東西上了這老劉頭的身，所以，這才引得他起屍鬧妖，出現這麼多詭異的狀況。
這話是沒錯，不過，爺爺卻沒告訴你，這是我這輩子，唯一看不透的東西！！”
爺爺長嘆了口氣，眼神說不出的複雜。
是害怕么？
不，爺爺這輩子就沒怕過什麼，唯一可能令爺爺害怕的，或許，只有愧疚了吧……
可如果是愧疚，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我看向爺爺，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竟有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第三天的時候，老劉頭下葬了，是爺爺給選的墳地，葬在了後山。
第四天，我和爺爺照常上山種地。
就在我和爺爺田間休息的時候，大牛哥再一次氣喘吁吁的來了：“老爺子！不好啦！又出人命啦！”
爺爺眉頭一皺，語氣凝重的問：“怎麼又出人命了？！”
“劉……劉老三死啦！和他爹可像啦！”大牛哥氣喘吁吁道。
爺爺聽完，扔下手裏的鋤頭就往村裡跑去！
我和大牛哥收拾完東西，也趕了回去。
到家放下東西，我和大牛哥急忙跑到劉家大院。
一進門，熟悉的惡臭再次撲鼻而來！
我連忙捂住口鼻，來到劉老三近前，只看了一眼，便令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哪裏是像，簡直一模一樣！
驚恐至極的表情，和老劉頭如出一轍！
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我心下思量。
“老爺子啊，你說這到底是咋了嘛！這我爹才走，我弟弟就沒啦……這老天爺，難道要讓我們老劉家絕後嗎……”劉老大癱坐在地上，愛好不已，劉二胖在一旁安慰着。
爺爺嘆了口氣，抽出了煙袋鍋子，倒上煙草點着，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我發現，爺爺每一次辦事兒，都會抽上幾袋煙才說話。
不一會兒，一袋煙抽完，爺爺這才開口道：“大膽兒啊，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這一次，我也沒辦法了啊！”
一聽爺爺這話，劉老二噗通一聲也跪了下來，對着爺爺嘭嘭磕起頭來。
“老爺子！您是咱這兒有名的活菩薩啊！您不幫俺們老劉家，那我們老劉家不就要絕後了嗎！您老就發發慈悲，救救俺們吧！”
爺爺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嘆了口氣道：“我儘力而為吧。”
能從做了一輩子陰陽先生的爺爺嘴裏說出這話，這該是何等的無奈？
做了一輩子陰陽先生的爺爺，從沒出過岔子，可臨到晚年，卻砸了招牌。
個中苦澀，又有誰知？
“您放心，只要能保住我劉家的香火不斷，下輩子，給您當牛做馬都行！”劉老大此刻也回過神來，連忙磕頭。
“唉……行吧，那接下來就聽老頭子我的，叫你們媳婦帶着孩子趕緊回城裏，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你們哥倆就留下來吧，至於生死，就各安天命吧……”
兄弟倆聽完爺爺的話，互相對望了一眼，看得出，他們很想活着。
可有些事兒，終究要有人來做。
我和爺爺走了，臨走前吩咐眾人，連夜趕製出幾幅套馬索，一盆狗血，一碗雞血和一袋糯米。
回去的路上，我不禁問爺爺要這些東西幹嘛？這玩意不是詐屍嗎？也不是殭屍啊！
爺爺道：“這世間萬物，互有共同，雖然這殭屍和詐屍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陰物作祟，而不管是糯米，還是狗血雞血，都是克制陰靈邪祟最有效的手段，哦對了，還有童子尿！”
說到童子尿的時候，爺爺還飽含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登時看的我滿臉通紅，畢竟，我早已經不是童子之身了。
繼續走着，忽然，爺爺沒頭沒腦的問了我一句：“生子，喜歡干行個么？”
“什麼？”我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問道。
“我是問，你喜歡陰陽先生這個行當么？”爺爺再次重複道。
“喜歡啊！就是有點兒滲人。”我憨笑着撓了撓頭。
爺爺哭笑不得的說：“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懶，怕麻煩。”
爺爺還真說對了，我這人生來就懶，最怕的就是麻煩，可偏偏，這陰陽先生的行當，生來就是和麻煩打交道的。
我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沒有說話。
爺爺卻長嘆了口氣，目光複雜的看着我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這一輩子，都不要做陰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