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二黑
禿頂壯男想了一會,沖我說了兩個字:“富貴。”
從這兩個字就能分析出來,他希望他兒子將來能大富大貴,但是一個大專畢業生,就算能找到份穩定的工作也不可能立刻賺大錢,所以在說就業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必須得收着,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另外,禿頂男後面補充的那句話,明顯說明他不希望兒子為了錢去做違法亂紀的事,而這一點正是解讀這一卦的關鍵所在。
明確了思路,我便解卦說:“富貴兩個字雖然好,但從五行八卦的角度來說,並不意味着財。富為震木,八卦為雷,貴為乾金,八卦為天。天空一聲雷,勢為大壯,大壯卦是吉兆,說明你兒子能學有所成。不過這一卦是空有雷聲不見落雨,所以他的工作可能並不會讓你在短期內看到收益,也就是達不到大富大貴的程度。另外,大壯卦是最忌急於求成的,所謂物極必反,如果你兒子的工作並不能讓你滿意,你也不能催促、逼迫他,因為這樣反而容易讓他走上歪路。相反的,如果你多去對他進行鼓勵,就會群雷轟響引雨降臨,如此一來,你兒子將來就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禿頂壯男認認真真地聽完了,隨後頻頻點頭說:“你算得是准啊!我兒子是學數控機床的,年前那時候,他們學校給他們班安排去了嘉東那邊的小鋼廠實習,回來之後我兒子說,他畢業了可能要去那個鋼廠上班。我當時嘴上沒說啥,心裏就挺反對的,你說我供他念了這麼多年書,到畢業了,就去個私人的小破鋼廠上班,我總覺得不太平衡。不過剛才聽你這麼一說,我有點想明白了。”
我連忙附和說:“這一卦的走向重點就在於你希望你兒子將來過什麼樣的生活,是提心弔膽地賺大錢,還是安安心心地賺小錢。”
“是是是,我明白。”禿頂壯男接連點着頭,又長嘆了一口氣說:“我就是沒上過學,也沒啥技術,最後沒辦法才出來混的。說句喪氣點的話,像我們這種人,整不好哪天我就翹小辮了……哎,反正就是謝謝你了,你這一卦,太及時了,太及時了!”
我連忙擺手,跟他客氣了幾句,這一卦就算完成了。
大齊在旁邊也聽得聚精會神,等禿頂肌肉男走開了,他立刻拉着我的胳膊,興緻勃勃地問:“你是怎麼算出來的?太神了!”
我肯定不能告訴大齊實話,所以沖他一笑,說:“主要是用的測字還有周易五行八卦,其實神的不是我,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這些智慧。”
大齊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又沖我豎起了大拇哥。
有了這兩卦,我在拘留所里的地位立馬有了質的飛躍,那五人組的另外四個人也先後過來找我算卦,就連其他籠子裏的鄰居們也都嚷嚷着想讓我給算。
但我並沒有一一滿足這些人的願望,因為我和他們不熟,在沒有進行任何系統觀察和前期調查的情況下,準確率就很難保障了。老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所以趁着現在還沒出什麼紕漏,我趕緊見好就收,謊稱說:“以卦窺視未來是損命傷身的,一個禮拜最多七卦,現在卦差不多都算滿了,要想再讓我算,就再等一個禮拜吧。”
隨後的一個多星期里,我過得相當舒坦,所有人看到我,臉上都掛着笑,吃飯的時候還有人特意給我夾肉討好,希望下周算卦能把他排在前面。
第十天的時候,五人組裏有四個人出去了,只剩下禿頭壯男。之前一直被當成腳墊子的小白臉終於得到了解脫,趁着禿頭壯男窩在床鋪上睡覺的時候,他不聲不響地跑到了我跟前,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我並沒有興趣裝好人,只是覺得禿頭壯男早已經失去了調教小白臉的興趣,所以就做了個順水人情,沖他呵斥了一句:“滾一邊撅着去!”
這小子還挺機靈的,一聽到我說的,立刻跑去了靠近我們床鋪的牆角,往那裏一蹲,誰也不打擾,安靜得就像沒他這個人一樣。
下午的時候,籠子裏來了一位新成員,是個皮膚黝黑的小個子。
這人一看就是個老油條了,剛一進來他就認準了大齊是這裏最有話語權的人,走過來一個勁地巴結討好,還從襪筒里摸出來幾根用膠袋包着的煙,孝敬給了大齊。
這招確實管用。本來哈欠連天的大齊,在抽了兩口煙之後明顯精神了,他指了指身邊的座位說:“坐吧。”
黑小子立刻諂媚地笑了起來,像只哈巴狗一樣,搖着尾巴坐到了大齊旁邊,然後便跟我們攀談起來。
黑小子說他大名叫關井楠,因為長得黑,個頭有小,所以被人起了個外號叫小二黑。小二黑的主業是在西門天橋雜市場賣假煙,副業是跟着一個同鄉的大哥干拆遷工作。
說是拆遷,實際上就是一幫人拿着棍棒鎬頭,去嚇唬那些不願意搬家賴着朝開發商要高價的“釘子戶”。這次進來就是因為揍了幾個釘子戶,人報警了,他腿短跑得慢,倒霉被警察給送到這來了。
說完了自己的情況,黑子又嘚嘚瑟瑟地跟大齊搭話,詢問大齊是怎麼進來的。
大齊似乎並不願意提,抬腳就往二黑身上來了一下,嘴裏罵道:“趕緊他媽的睡覺去,再那麼多廢話信不信把你嘴給撕了?!”
小二黑被踹得坐到了地上,嚇得一縮脖,便不敢再問了。
晚上,大夥都躺下之後,我用很小的聲音重複了一下小黑白的那個問題——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大齊是為什麼進來的,主要是確認一下他的勢力,因為矮胖子那伙人可能還在外面等着我,而大齊是目前我唯一能依仗的人。
大齊對我沒那麼橫,但回答也很含糊,他只說:“就是干架唄。他們不守規矩,就得有人去教教他們,我就是他們的老師。”
“你這邊怎麼只有你一個被抓了?”我拐着彎問了句。
大齊在上鋪不屑地冷笑了一聲,說:“干那幾個爛鳥蛋,還需要幾個人啊?”
他這話倒也不誇張,從體格、還有他在派出所踹出的那兩腳就能看得出,這小子就算不是專業的搏擊手,也肯定沒少干架,是屬於實戰派的。再想想矮胖子手下那幾個瘦小子,估計十個一起上都未必能佔到便宜。
想到這,我心裏頓時踏實了不少,心情一放鬆,這覺也就很快睡著了。
就在我睡得正舒坦的時候,忽然覺得耳邊里吵吵鬧鬧,好像地震了一樣。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藉著鐵門外面走廊上的燈光,看見籠子裏面站着三個粗壯的漢子,正圍着一個人在那圈踢。
被踢的那小子抱着腦袋殺豬一樣地喊着:“齊哥!救我啊齊哥,你都抽了我的煙了!齊哥!”
聽聲音我才知道,原來是二黑子在挨揍,而圈踢他的三個人貌似是後半夜剛進來的。
這時候,我上鋪也有了動靜,大齊應該是起來了,但他並沒有立刻衝下去,可能也在猶豫。
燈光雖然微弱,但我還是能看到那三個人的肩膀上、胳膊上都有大面積的紋身,而且體格比之前放出去的那四人組還要壯碩,貌似是專業的打手。
“齊哥!救我啊!你抽了我的煙了!”二黑子抱着腦袋還在叫喚。
揍他的人裏面有一個不耐煩了,對準二黑子的頭頂就是兩腳,踹完之後又朝我這邊瞪了一眼,囂張地說:“這沒你們事,都他媽躺下睡覺。”
我肯定不想惹事,但他這句話似乎觸到了大齊的逆鱗。
呼地一下,大齊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地從上鋪飛了出去,一腳正蹬在那人的臉上,一下就把那小子給踹翻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