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與北方瓢潑大雨不同,南方的日光艷麗。
下飛機已經下午三點鐘了,兩個半小時的旅程,單單一直在勸許梁州,她找了好多個理由,比如她媽不喜歡他,見了,她媽會想掐死他們兩個人,她媽媽也會認為之前的分手是她在說謊,但他始終不為所動,按住了她的爪子,絲毫沒有生分的感覺,“別勸我,你勸不住的。”
單單沉默了會,然後說:“那好,我媽對你動手,我不會幫你的。”
她背過身,顯然是生氣了。
許梁州摟過她的肩,靠着她,笑了笑,沉眸睡了過去。
機場外許梁州早就叫好了車,兩個人上了出租車,小城沒有什麼變化,單單靠着窗,傻傻的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象。
出租車停在在巷口,許梁州什麼都沒有拿,兩手空空的回來的,他手插在兜里,抿唇不悅的看着她自顧自朝前走的步伐。
他慢悠悠的跟在身後,“你生氣也沒有用?反正我是要上門的。”
“誒,你不搭理我也沒有用。”
單單轉身,“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兩個已經分開了?”
許梁州諷刺的笑笑,“那是我逗着你玩的,你知不知道?”
雖說後來沒怎麼見面,但她的舉動都在他的視線之下。
單單低垂眼眸,“我知道。”然後又道:“我剛也沒有生氣。”
許梁州好奇的問:“那你一個字都不跟我說,是為了什麼?”
“我害怕,怕我媽打了你,還把我趕出去。”不等他回答,單單抬眼看着他,聲音小小的,“我媽喜歡聽話的乖一點個性沒那麼強的男孩子。”
說完,單單就蹭蹭的跑掉了。
許梁州立在原地,勾唇笑笑。
單單進門時,單媽還沒有回來。
高中生們放假都比較晚,單媽還在學校里上課。
單單把行李放好,在沙發上躺了一會,然後就去了一趟超市,打算做飯來着。
她心裏虛,雖說期盼回到家裏,但還有點怕她媽媽。
單媽發起脾氣來,輕易收不住,也哄不好。
下午六點,單媽拿着還沒批改完的卷子準時到家。
單單下廚做好了飯菜,托着腦袋等着。
“你什麼時候到家的?”單媽把卷子放在茶几上,邊換鞋邊問。
單單起身,“下午到的。”
單媽點頭,看了桌子上豐盛的菜,有些驚詫,“你都會做飯啦?”
做菜的本事都是她上輩子無聊學來的,她媽當然不會知道。
“嗯,學校有廚藝興趣班。”
單媽坐在她對面,略微滄桑的眸亮起了些光,不似剛剛離婚那段時間般暗淡,她用筷子夾了根蕨菜,嘗了嘗,誇獎道:“味道還不錯。”
單單也重新坐下來,埋頭吃飯。
原本以為她媽會提起談戀愛的事,整個晚餐時間,她媽卻是沒有說。
單單鬆了口氣的同時,也頓覺不安。
洗完澡躺在自己的房間裏,單媽還跟高三一樣,往她的桌子上放了一杯牛奶,讓她早點睡。
單單跟母親說了聲晚安,卻是無法入眠。
木質的窗微微留了個縫隙,金色的光將整間屋子都照亮,她起身,踩着拖鞋走到窗邊,纖細的手指推上木窗,一點點縫隙慢慢拉出一個大的空間來。
冬日裏的冷風將她臉上悶出的溫度吹低了不少,半露在窗外的輪廓精緻小巧,眸光流轉。
對面的閣樓窗燈也是大亮,許梁州立在窗邊,手裏夾着根煙,距離太遠,看不太清他臉上的神色,不過他那雙幽深的瞳孔在黑夜格外矚目。
“叮鈴”一聲,單單的手機里多了一條信息。
“看見我了沒?”
“嗯。”
“好看嗎?”
“……”單單選擇關了窗戶。
再次躺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入睡之前,單單又給許梁州發了條信息。
“如果明天我媽打你的話,你記得跑得快一點。”
許梁州第二天早晨敲響她家院門時,單單還在夢鄉之中。
這大概是單媽第一次見許梁州,從前只在鄰居和老師的口中聽過他的名字還有品性,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這個人。
“阿姨,你好,能讓我進去嗎?”
單媽恍惚了一下。不確定道,“你是王奶奶的孫子?”
許梁州人畜無害的展露出個妥帖的笑來,很標準的好人模樣,“對的。”
單媽拉開門,防備心沒有之前那麼重了,不過眉頭還是緊緊皺着的,她總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單媽純粹把他當成了客人,還給他倒了杯水,“你奶奶讓你過來的?有什麼事嗎?”
許梁州接過水,沒有喝,而是放到了離單媽比較遠的距離,“不,是我自己過來的,冒昧打擾了,我是來找您的。”
單媽不解,“你找我?是什麼事情呢?”
她和這個男孩可沒見過,也沒什麼交集。
不過這孩子好像和傳說中不太一樣,沒有那麼混賬,長得嘛,確實好看,比一般人出色許多。
許梁州不打算周旋許久,開門見山,“阿姨,我們之前聊過的。”
“在單單的電話里。”
單媽剎那間就想到了,頓時沒了方才的和顏悅色,沉下臉,“所以你這是什麼意思?!”
許梁州淡定自若,“阿姨,我沒什麼惡意,不過來拜訪拜訪而已。”
“畢竟我是真的喜歡她。”
單媽壓着怒氣,打開大門,“出去,你出去。”
許梁州從沙發上坐起,“阿姨,您真的沒必要這麼大的反應,單單已經成年了。”
單媽閃神了瞬間,唇角微動,被他的辯駁說不出話來,喉嚨彷彿被堵着。
他說的是真話,單單的確成年了,長大了,不再是那個事事都要她看着的點點大的女孩了。
單單下樓時,單媽和許梁州類似於在對峙,氣氛不是很好,面無表情的單媽和笑眯眯的許梁州。
單單飛快的跑下樓梯,剛睡醒的朦朧感煙消雲散了,緊張道:“媽……”
單媽抬手,單單下意識就擋在他面前,“媽,你別打他!”
單媽一愣,語氣冷冷的,“我沒想着打他,你先讓他回去。”
單單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趕緊走吧。”
許梁州安撫似的拍了她的手背,然後對單媽道:“阿姨,再見。”
“先吃飯,看着我幹嘛?”。
單單斂眉,糾着手指頭走到餐桌旁,勺子攪動着碗裏的白粥,小心翼翼的往她媽那邊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異常。
單媽等她慢吞吞的喝完粥,才開口,“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他。”
單單掐着手,抬眼,“媽媽……你先別著急下定論。”
單媽嘆氣,眼角眉梢是沉重,“你要知道,我做什麼都是為你好。”
可“為你好”三個字也早就成為了枷鎖。
單單放下碗筷,頭一回在她媽面前完完全全表達自己的感情。
“媽媽,我真的喜歡他,他對我……也很好。”
單媽沉默,沒回話。
深夜,單媽獨坐在窗檯之下,裹着深色的披肩,滄桑的眼眸中是化解不開的意味。
“你不能逼迫她離開我。”
“她會聽你的話,但你覺得她真的會開心嗎?”
“阿姨,你也相信她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也相信我,她很成熟,我也很成熟。”
最後,他猶豫了一下,“阿姨,不能因為你婚姻的失敗而不讓她相信愛情。”
這些話直在她耳邊盪啊盪,經久不去。
夜裏下了霜,窗檯外寒冷如刀割,單媽搓了搓手,回了屋。
很長一段時間裏,婚姻和愛情兩個詞都是她生活里的不可提起,她逃避了很久。
她企圖將女兒放在一個保護罩里,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尤其是和她一樣的傷害。
可是她忘記了,她是她,單單是單單。
過年前一天,許梁州往單單房間裏扔了一張紙條,很漂亮的字。
大概就是約她出來玩的意思。
單單將紙條收進抽屜里,撇了撇嘴,那人怎麼也不嫌麻煩?發個信息不好嗎?
繞是如此,單單還是偷偷摸摸溜出去了。
她還沒懂她媽對許梁州的態度,她不敢問,怕她媽將她扔出屋子。
單單不知道的是,上輩子,單媽對許梁州的厭惡,全都是在他刻意的安排之下,在他想獨佔她的前提之下,可現在不一樣了。
單媽和許梁州不再是對立面,許梁州就不會讓她媽看見畏懼和厭棄的那一面。
單媽在打圍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故意讓她矇混過去了。
寒冬臘月,許梁州穿的單薄,單單關好門,輕聲問他,“你不冷嗎?”
許梁州微僵冰涼的手指捧住她的臉,“為了帥,怕什麼冷。”
單單被他的手冰的打哆嗦,“找我出來幹嘛呀。”
許梁州低眸瞧了瞧她紅潤圓嘟嘟的臉,“想你了呀,來來來,讓我親一口。”
單單抵住他的胸口,“別亂來,我有正事跟你講。”她咬唇,繼續說:“我媽一會兒要去菜市場,該怎麼做你自己看着辦。”
“噢~幫我?”
“我沒有。”
許梁州拽過她,不讓她有逃跑的機會,“既然你幫我了,我也幫幫你。”
單單懵,“幫我什麼?”
“幫你紓解對我的相思之苦。”
他壓着她,咬上她豐潤可口的唇瓣,舔.弄着,晶瑩的口水沾在她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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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媽辦年貨時,身後跟了個尾巴,又是幫忙砍價又是幫忙提東西。
她眼皮子動了動,沒有管。
就先看看吧。
免費的勞動力,他愛干就讓他干吧。
吃虧的又不是自己。
本以為他過一會就沒耐心,沒想到他跟了一路,一個上午任勞任怨的,也沒不耐煩的想走。
單媽的臉色這才緩了緩。
把所有買好的東西都搬到家裏來,單媽還是嘴硬的來了一句,“別以為我會輕易接受你。”
許梁州不慌,“阿姨,你捨得讓她難過嗎?”
單媽愣住,她捨不得,當然捨不得了。
那是自己疼到大的女兒。
其實他們服軟之後,她心裏就已經有動搖了。
台階他們給了。
她要慢慢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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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過後,就又到了單單上學的日子,許梁州在大年初二跟他的爺爺奶奶一起回了首都。
單媽態度有所緩和,不過是裝傻充愣當不知道她和許梁州還有糾纏這件事。
上火車前,單媽叮囑了好幾遍,要她自愛。
大一很快就這樣過去了。
她和許梁州雖然沒有住在一起,但他們兩時常會一起吃飯,見面的頻率相比之前要多了許多。
許梁州越發放飛自我,剪了個板寸頭,不過依舊是無敵的帥氣。
到了大二,迎接新生那天,本來作為學生幹部之一的單單也去負責迎接新生的工作,他嘴巴一撇,纏着人死活不讓去。
開玩笑,新生里學弟不少,他吃醋了。
於是他抓着單單,硬生生的把人拖到圖書館,將她按在椅子上,找了本全英的文學小說,“我看不懂,你翻譯給我聽啊。”
單單也知道他不是真的看不懂,就是逮着機會想折騰她,圖書館裏不讓大聲喧嘩,她挺直了腰板,掃了眼書籍的封面,這是《福爾摩斯探案》的英文版。
單單翻開第一頁,眼珠子動了動,清麗的嗓音悅耳動人,“很久很久以前……”
許梁州忍着笑意,聽她一本正經的在胡說。
她不受影響,嬌俏的眸瞪了他一眼。
“有一隻小狼,孤獨的生活在山裏,有一天,經過的砍柴人起了憐憫之心,不忍看它挨餓受凍,就扔了些食物在它面前。”
“後來呢?”他問。
單單繼續說:“後來,他想要的越來越多,吃完了骨頭就想吃肉,吃完了肉還覺得不夠,想要的更多。”
“最後……”她拖長了尾音,“他撐死了。”
許梁州的笑聲愉悅動聽,眉梢落着淺笑,“埋汰我?”
單單無辜,“我沒有。”
“是在罵我狼心不足呢?”他不急不緩道,“我就是個貪婪的人,想要的會越來越多。”
漸漸的,安靜的圖書館裏,兩個人都沒再出聲。
許梁州靜靜的看着全英的書,而她趴在他對面,看了他良久,之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巴,他滯了下,“別鬧我。”
單單悶聲的笑,無聲的時光中,她睡倒了過去。
許梁州放下手中的書,好看的眼凝視着她,一動不動的。
大二還發生了件讓許梁州不怎麼開心的事,趙盡也來了H大,還和單單填了一個專業,成為了她的直系學弟。
趙盡還沒死心,喜歡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趙盡靠着那張清秀的臉,蒙蔽人雙眼的笑,混的很開。
許梁州在單單面前發過小脾氣,什麼你離他遠一點,他不是個好東西,他就是演技杠杠的影帝,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
單單思襯,雖說沒有完全同趙盡隔開,但也疏離了很多。
她自己也發現了,趙盡有時候看她的目光也挺嚇人的。
許梁州嘴巴還是很毒,一來外院就刺趙盡。
“演技這麼好,去新區電影學院啊,在這可就真是可惜了人才。”
趙盡反唇相譏,“你腦子不好使,我也沒見你去醫院重新組裝組裝啊?”
兩人又幹了一架。
許梁州不是很在乎公平,喊了劉正劉成,一起揍。
單單問他,“三打一,你好意思嗎?”
許梁州用胡茬蹭她的臉,親了又親,嬉皮笑臉,“好意思啊。”
單單大三趙盡大二時,他在教學樓底下擺了心形的玫瑰花,當眾彈起結他告白。
單單拒絕了。
這件事鬧得很大,許梁州私下又找了梁敘和宋城兩個人,把趙盡給打了一頓。
趙盡匍匐在地上時,依然很執拗,他說:“我不會放棄的。”
氣的許梁州冷笑的踹了他兩腳,他學醫的,避開了要害,但卻讓他足夠的痛苦。
“以後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他微抬下巴,頗為不羈道。
從那天之後,許梁州抽出一部分時間學起了結他,那臭小子會的,他當然不能落下。
大四上學期快要結束時,西子喝的酩酊大醉,歪歪扭扭的站在明月湖旁,摟着單單嚎啕大哭,臉上的妝都哭花了,紅的白的一塊塊。
單單問她,“怎麼了?”
西子說:“顧勛考研了,拿到了國外大學的offer。”
單單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對顧勛而言,於他的未來有益,但對西子而言卻是漫長分開的起點。
單單問她,“那你呢?”
西子醉眼朦朧,搖頭,“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有什麼辦法了。”
她是學藝術的,考個屁的研究生。
答辯前,顧勛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他簽了國內的一家上市公司,薪資和待遇都很可觀。
單單在答辯時,又遇到了一個大問題。
論文查重剛好查到她頭上,那麼多字的論文全是她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的,可偏偏還是有了百分之四十的重合率。
她沒辦法,只能熬夜折騰,重新寫。
許梁州畢業的事一早就處理好了,他提前修完了課程,這幾個寒暑假也一直跟着醫院裏認識的主任在實習。
他的惡趣味還是沒變,喜歡折騰她,折騰到她眼淚汪汪的就開心了,然後很惡俗的把她的淚珠子給舔了。
單單是不能理解他的。
五月初,單單還在奮筆疾書的時候,許梁州把窩在出租屋裏許久的她拖了出來,她沖他發火,“你煩不煩,我都不能畢業了。”
許梁州面不改色,也不怕她撓痒痒似的脾氣,找了個包廂點了幾個菜,“你頭上都快長草了。”
單單都懶得對他翻白眼了,打開手提電腦,就又開始敲字。
許梁州湊過去看了看,把她的電腦給收了,“別寫了。”
單單發急,“我要是不能畢業了怎麼辦?”
“那我以死謝罪。”
“……”她很想說,你的命不值那麼多……
好吧,她也就是想想而已。
最後,還是許梁州趁她睡着的時候,用她的電腦幫她改了論文,還順帶提她填了簡歷。
四年的時光如穿堂風,呼啦一下就沒有了。
宋城單身了四年,程潯也是。
宋城喜歡西子很久了,久到都快忘記了曾經心動的感覺,每年他都買了許多玫瑰花,一朵都沒送出去,最後全都便宜給了垃圾桶。
大三的時候,他做了一件卑鄙的事,顧勛原本是沒有考研的打算,是他慫恿的。
國外的學校也是他慫恿顧勛申請的。
眼看勝利在望,可還是落空了。
宋城抽着煙,穿着學士服,清俊的五官上笑意淡薄。
不遠處的西子對他搖手,“宋城,你快過來,幫我和顧勛拍張合照。”
滅了煙,點頭,他說:“好。”
來日方長,西子和顧勛心裏都已經生了隔閡。
那種隔閡就是相互之間的愧疚。
宋城耐心好,不急的,他還能等更長的時間。
等到這段感情分崩離析。
在六月燦爛的日光之下,他們這群人跟大學說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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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梁州人生中第一場失敗的手術在他剛畢業不久,主刀的是他一直跟着學習的主任。
患者是個有心臟病的老年人,手術失敗,死在了手術台上。
許梁州如願成為了一名醫生,感情越發淡漠,那個偏執的他被壓在“許醫生”下面。
他冷峻,不苟言笑,醫院裏的護士偶爾能看他展露笑顏時,大概就是單單給他送飯的時候。
許梁州揭開口罩,劍眉之下是一雙冷漠至極的眼,只不過,這雙眼睛裏還藏着些許難過。
面對生老病死,他能做的只有努力,但該來的他無法挽回。
這是他第一次正視死亡。
手術台上躺着面無生機的屍體,呼吸機上的平線代表着這個人已經不在了。
手術室外是驚天動地的哭喊聲,許梁州摘了手套,走了出去。
有個男人撲了上來,“醫生,你明明說過有一半的成功性!!怎麼人就沒了!!?”
這是失去親人的質問。
許梁州皺眉,用力將人扔到一邊去,他的潔癖重。
他吐字,“不是還有另一半的失敗性嗎?我也很抱歉。”
男人瘋了一樣的撲了上來,“庸醫庸醫!你根本就沒有盡心!你這樣的人怎麼配當醫生!?我看你一點都不難過,你肯定巴不得這手術失敗,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
許梁州看着好笑,他不難過嗎?有一點點的,可是他為什麼一定要表現出來?
要嘶聲力竭的哭喊才行嗎?他做不到。
“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憑什麼要我難過。”
男人徹底被他激怒了,衝上來就要揍他,被其他人拉了回去。
許梁州跟着接連做了好幾台手術,早就累了,揉了揉眉心,沒再看那人,轉頭就要回更衣室,換好衣服回家休息。
男人雖然沒什麼動作了,但嘴裏依舊念念有詞,“不會放過你的,要你陪葬,要你陪葬。”
他從一旁的護士手中搶過玻璃吊水瓶,撥開人群,忽然冒在許梁州的身後,拍了他的左肩,在他回頭的瞬間,狠狠地將玻璃瓶砸上他的頭頂。
許梁州後腦疼的麻木,高大的身軀晃了兩三下,液態的藥水打濕了他的發,憑藉著最後幾分力,撐着牆,緩緩的倒下了。
男人被反應過來的人們攔住,許梁州也被送去治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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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單單接到醫院的電話,換好衣服,跟她媽媽打了個招呼就去了醫院。
她剛工作不久,最主要的是,她和許梁州還沒有結婚,不過單媽也沒有繼續反對就是了。
許梁州工作的醫院是市中心醫院,他算是院裏重點培養對象,專業知識出色,手術台上的也出色。
單單以前在電視上經常看見醫鬧事件,也曾替許梁州擔心過,可他總說不會的,不會發生的。
這下子真的發生了,她還是慌張的。
她生活順遂,沒有經歷大的風浪,遇事還是不能完全冷靜。
好在醫院的人說不是很嚴重。
單單停好車,就又接到了醫院的電話,那邊說許梁州已經醒了。
她繃著的心弦一下鬆懈了。
單單在護士的帶領下,直接到了許梁州的病房。
比較高級,他向來不是會委屈自己的,能用最好就用最好的。
單單推門而入,一隻腳剛踏進去,胸腔中悶悶的,病房裏有一種熟悉的壓迫感、窒息感、以及她內心忽然翻湧而出的畏懼感。
許梁州靠着,床榻被調到一個剛好的高度。
他聽見腳步聲,緩緩的抬起眼皮,定神凝視着她。
單單倒吸一口冷氣,掐着手心。
這雙眼睛裏泛着幽幽的光,深得彷彿望不到底,像是從深淵裏爬出來的惡鬼一般,帶着震懾人心的死氣。
單單往後退了一步,病房裏的壓迫感在他睜眼的瞬間又放大了無數倍。
她抖着唇,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怕過了。
“你來了啊。”他眨了眨眼,眼中的黑色墨團迅速消散,恢復如常,乾淨如清泉。
他嘴邊掛着清澈的笑,與平時無異。
單單想,剛剛那種令人不敢靠近的感受,應該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