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永生之玉12
她故意說這話,其實有兩層用意,一是解釋清楚,這裏的人的確為恃火營所殺(雖然這說辭不盡老實),二是拐着彎地告訴葉蘭訓,他的提議,她答應了。
葉蘭訓幽幽地朝她探來一眼,她和他眼光剛一對上,就立馬轉開。
幾位捕快聽到恃火營后,個個面露驚俱之色。
魯通上前向她打聽:“當真有魔族?”
聶小魚點點頭,“千真萬確。”
當中有一人喃喃道:“這可不是小事,得上報給官爺。”
於是幾人當場商議,決定先行離開此地,再將房屋破損的事宜通報給范府,好讓他們心裏有底,派人修繕。
幾人就此離去。
魯通走時,又一次試圖去拉聶小魚的手,卻還是被她躲開了。
聶小魚側過臉龐,不再看他,心裏極不舒坦。
魯通最後說道:“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哥哥。”
聶小魚低低地“嗯”了一聲,心想:就您老這一把年紀,喚您一聲‘爺爺’還差不多。
魯通最後一個走了出去。
堂間頓時安靜下來,角落裏那個人,一動不動地抱着叵惡,正陰陽怪氣地對着她笑。
她臉膛一熱,鬧不清他究竟是在取笑什麼,心裏很不舒爽,卻又拿他莫可奈何。
抬頭一望,望着爹爹的棺槨,更是滿心憂愁,早就猜到這些官差不頂用,案子懸着,不過料定的事,可一想到今日就要將爹爹的遺體埋葬,不免又是一陣不舍與哀慟。
將要垂淚,卻又突然振作起來,心中宛宛想起爹爹離世的場景與他留下的遺命。
那天夜間,爹爹上山捕蛇,忽然遇殺,離世時,尚還殘有一口餘氣,她左右追問兇手,可爹爹就是不肯說。
他離開得毫無痛苦,臨走時勸她不必傷心難過,說他並非短壽,而是她母親對他過於思念,才召他到無間煉獄作伴去了。
他一身鍾愛母親,對身邊殷勤奉獻的女子全都目不留戀,此間去了,也許真是一樁解脫,每每想到這裏,她就感慨萬分。
堪堪來到長條椅前,外頭忽然灌進一道冷風,耳中獵獵。
她警覺地一回頭,又聽到曬場上傳出無數凄厲的慘叫聲。
沒過一會兒,班金童跳了進來,還是那一身亮麗的純白雪衣,既乾淨又刺眼,在他高貴不凡的臉上,斜扣着一個用軟牛皮所縫製的棕色眼罩,右眼又腫又紅,想必這兩天吃了不少苦頭。
進門時,他手裏正提着某個捕快的首級,長血流了一地,首級怒目圓睜,一下就把屬於凡塵的血光與殺氣,帶入這片寂寧的堂間。
他隨手一甩,甩得很有技巧,人血完全沒有濺到他雪白的袍子上,人頭在地上滾了一圈,舌頭吐了出來,一對幽怨的綠色眼睛正好對着葉蘭訓的臉。
葉蘭訓嘴角一歪,鼻頭裏一聲冷吭。
緊跟在班金童的身後,還有一人,但看着不像幫手,倒是更像俘虜。
這人的雙手被粗大的麻繩縛着,縛了一圈又一圈,幾乎快要挨到雙肘,使之一雙慘白柔荑的手,格外突出晃眼。
頭上戴着儒巾,一身粗麻衣裳,大約原本是湛青色的,因為穿得太久,洗得太舊,已經退出了一種迷茫的淺灰,日光下隱隱反光。
身型個頭一時看不出來,也許是出於怕死,上身緊緊縮作一團,使之看起來並不高。
再端看模樣,唇紅齒白,文質彬彬,換個髮式,說是小姑娘,也准有人信。
他踉蹌着進了屋,頭低低埋下,最終走到了班金童的左首位站好,這才偷偷摸摸地揚起臉龐,朝四下探查一圈,眉眼中儘是灰心與不如意。
班金童待他站定,一手跨腰,頤指氣使道:“黃奇子,你可看好了,一會兒就開他的膛,挖他的心!”
班金童手指的方向正是葉蘭訓,黃家少年揚臉探了一下,俏臉頓時被飛霞染紅,連忙出聲應允,“是,是。”他說話蚊子似的大小,又細又脆,顯得斯斯文文,又有些懦弱。
班金童聽到他的應話,滿意地點了點頭。
角落裏的聶小魚心想:望這架式,又有架打了。無奈之下,只得再度藏好,老實巴交地握住了那根堪稱她老熟人的椅腿。
讓黃奇子站好以後,班金童翻掌就開殺,一點遲疑都沒有。
而葉蘭訓經過一天兩夜的修整,力氣與神智明顯都好了許多,此番應對,總算不再顛顛倒倒,手重腳輕,兩人在堂間空處對了三招,都有些施展不開,後來班金童率先擊穿屋頂,縱身飛到外面的天地,葉蘭訓不甘示弱,也奔了出去。
只是,葉蘭訓在離開時,特意將金色小刀擲到她跟前。
小刀突然落下,震得一陣清響,也嚇了她一跳,頭頂向上一躥,又正好碰着棺槨,登時痛得她眼角泛淚。
她知道葉蘭訓的用意。
他是放心不下叵惡,才有此一招,需知這把小刀可是他防身之物,如今為了叵惡,說扔也就扔下了,可見他心裏有多向著叵惡。
她心中一沉,呆了一陣,直到餘光里瞥見黃奇子正朝叵惡走去,立馬慌亂地尖叫起來,拿住刀柄,連刀都忘記抽出,裝瘋賣傻地湊到黃奇子面前:“你……你,你,你別亂來啊。”
班金童離開后,這人終於立直身子,卻原來挺拔頎長、氣宇軒昂。
他沖她揚起嘴角,神秘地笑了笑。
她定眼一瞧,這人目光坦誠,神情清爽,看起來竟是一副毫無惡意的模樣,心下不禁暗暗納罕。
“小妹妹,”他道:“你放心,我從不殺人,我只救人。”
“你,你胡說!”她既害怕又勇敢,強作鎮定又囁囁嚅嚅道:“我耳朵又不聾,我方才明明聽見班,班大統領說,說要你殺人剜心的。”
他驟然臉色一沉,一臉惋惜地望着她,搖搖頭,嘆口氣道:“這麼好看的小妹妹,卻是個結巴!可惜啊!”
“誰是結巴了?真正的結,結巴,另……唉!”她也懶得再多說下去,只覺臉邊燙得難受,眉間一皺,凶睨着他,警覺地說道:“總之,你若再近一步,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