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魑魅魍魎,熱刀過處通天途(5000)

第15章 魑魅魍魎,熱刀過處通天途(5000)

被稱為龍女的姑娘,體態纖柔嬌小,那一身白衣很是樸素,也沒有如耳墜髮釵之類過多的墜飾,僅僅是在手腕上套了一個小小的金環,安坐執箸的儀態,卻是貴氣十足。

她捏着酒杯,像是偷嘗一樣,以舌尖在杯子的邊緣一觸,唇上便沾染了幾分水潤的顏色。

“我最喜歡收藏那些寶貝了,你放心,我既然收了你們的東西,就一定會幫你們解決這個問題的。”

龍女的真實姓名無人知曉,她是近幾年才在除妖師之間聲名鵲起的一個人物,有很多人推測,這姑娘或許是出自什麼修行名門,甚至也有人猜,或許她真的是從龍宮出來的龍女。

但不管她真實身份是怎樣的,習性倒真如一些幼龍般,喜好那種珍稀閃亮唯美的東西,也不管到底是不是對修行者有用。

穿心法師正是打聽到這個特點,才用凡俗在乎的一些金玉珠寶把她請來。

假如想請到其他本領不下於龍女的大除妖師,只怕穿心法師自己壓箱底的功法和多年收斂的修行密葯,都得被狠狠的壓榨一筆。

也只有龍女這種怪癖,才會愛俗物,多過於愛那些真正的寶物。

穿心法師聽到了她的保證,更是歡喜,不住勸酒。

龍女有些苦惱的看着杯中沒怎麼減少的酒液,又聽對面的老法師還在勸說,心裏起了點小脾氣,不想讓穿心法師那麼輕鬆了。

“法師,我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但是那隻魚妖既然能夠坐亂多年而不被收服,想必也是有些難纏之處的。”

“萬一我出手之後,它又使出什麼獨門的遁逃之法,那這廣闊數百里的魚梁大澤之間,想要再找到它,只怕就不容易了。”

穿心法師聽的微怔,呵呵笑道:“這些年,本座與手下一些人跟那隻魚妖也多有接觸,這就把曾經的經歷,詳細講給龍女閣下聽一聽,待到明日清晨的時候,我再派人先出手試探,等龍女閣下好親眼見一見那隻魚妖的路數。”

龍女輕輕晃動酒杯,搖了搖頭,道:“魚梁國不過只有數萬人,兵士術士少得可憐,來的時候我也看過王城中的兵將雲氣,連一個三流的除妖師,他們也未必能輕易擒拿下來,這樣的試探又有什麼用處?”

“蕞爾小國,自然是比不上大唐。”

穿心大法師笑容依舊。他一身華貴紫袍,頭髮花白,笑起來很是親和,順着龍女的意思說道,“如此,等到清晨之時,本座親自出手,先跟那魚怪對上一陣,定讓龍女閣下看個分真。”

龍女稚子心性,刁難到這裏,也不想過分為難對方,順嘴換了個話題,問道:“對了,我在積雷閣里,曾聽說你以前也是大唐那邊的除妖師,怎麼想到到這種小地方來定居?”

積雷閣,是長安城裏專門給各方除妖師傳達消息的一個場所,穿心大法師也就是到那裏去請龍女的。

穿心法師露出幾許笑意:“本座年紀也不小了,長安那裏雖然十分繁華,卻也未免太喧鬧了些,自從高宗皇帝逝世之後,女皇治世,各處兵卒威壓,府衙胥吏,也難免叫我們這一類術士有些拘束感。”

術士都是些追求逍遙自在的人物,他們既然掌握了術法神通,又怎麼甘心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那些作風不正的自然不必多說,都屬於會被大唐府衙通緝的對象。

可那些相對作風正派些的,在降妖伏魔之餘,同樣會有戲弄“凡人”的心思。

當年長安城中,就有一個流傳頗廣的故事。

說是有遊方道人,過長街之時,問一個小販討梨吃,那小販不肯,過路人心善,掏錢買了一個梨送給那道人。

那道人接過梨子之後,卻拉住了過路人,幾口將梨咬盡,笑道:“我吃你一顆梨,還你一樹,如何?”

他即刻將梨核投入土中,須臾之間就抽枝發芽,長出一棵亭亭如蓋的大梨樹,樹上碩果累累,引起眾人圍觀,嘖嘖稱奇。

過路人採下一隻梨,果然香甜可口,汁濃味美,旁邊百姓吵嚷,他也大方,便分給了圍觀的百姓。

賣梨的小販也被種樹的一幕吸引,等到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攤上的梨子全都不見了。

女皇曾以此事問來俊臣,來俊臣稱是通幽一門中的五鬼挪移、幻氣成花之術,不值一提,那遊方道人形同當街搶梨,應當斬手。

經狄公勸說,女皇不了了之,依舊寬待除妖師。

表面看起來,好像朝廷對除妖師的態度還是很不錯,但這個故事到底是怎麼流傳出來的,又為什麼會有一段時間傳的幾乎所有術士都知道,其中意味,可就頗為值得商榷了。

穿心法師年紀大了之後,很有幾分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心態,他在這魚梁國形同皇帝,做慣了主人,諸般享受,就算是那些排名最高的除妖師也未必能及得上,又怎麼願意再回大唐去受制約。

況且因為三十年前的那件事,穿心法師每當見到大唐那些英姿勃發的將領,心中便有幾分起疑。

其實當初背後突襲,鎖拿流沙將軍的事情,穿心法師和魚梁國主做得非常隱蔽,連剩餘的鮫人都不知道那一件事的真相,只知道他們的長老幾乎全死在那一戰中。

大唐那邊,根本不可能有人探聽到當年流沙將軍的遭遇,只會以為他是遇妖而亡,魚梁大澤之中,天生針對魂魄的古獸也是不少的,完全可以解釋得通。

可是有些人心裏有鬼,就怎麼也不得安寧。

只有離開大唐,穿心法師才能日日睡得安穩。

酒氣微涼,鮫人的歌聲始終不曾斷絕,到接近清晨的時候,那些思念的絮語,優美的吟唱,陸續轉做了哀愁憤恨的曲調。

龍女不受魅惑之能的影響,但她聽得懂鮫人的歌聲,心中不免有些難過。

她想起積雷閣中所得的情報,暗自嘆息:當年魚梁國的這些人,利欲熏心,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事,屬實不值得同情,但三十年過去,人都換了快兩代了,一邊失去了大半的同族,一邊失去了七成的人口,這段仇恨再持續下去,只會是更多的傷害。

“那魚妖降服之後,我就會離開,鮫人們失去了魚妖這一大利器之後,也不會再輕易上岸,定會避居於深水之中,大法師,我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再過多追索,打擾她們的生活。”

龍女說話之間,手腕上那一個金環不知怎的便甩上半空,被她用一根手指套着,轉動起來。

如同鐵琴餘韻的顫吟,從那金環之上散發開來,就在龍女這番話說完的時候,這一片莊園中落了一陣小雨。

雨打青葉,簌簌有聲。

穿心大法師望了一眼屋外檐上,匯聚滴落下來的涓涓細流,舉杯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結,本座年事已高,比誰都懂得這個道理,龍女閣下大可放心。”

他一邊暗惱這小丫頭分明是被自己請來,初來乍到,居然就為那些鮫人威脅自己,但內心之中又有幾分竊喜的意思。

這龍女施法之時,如同羚羊掛角,毫無煙火之氣,不曾掐訣念咒,甚至不怎麼能讓人感覺到靈氣的變動,彷彿就只是水氣流轉,自然的雨水降落,能耐果然不低。

這一回,一定能把那隻作亂的魚妖徹底解決掉。

歌聲之中的夜晚,十分漫長,但酒中的夜晚卻又十分短暫。

恍惚轉眼之間,晨光微熹。

鮫人們的歌聲低落下去,魚梁大澤之中的浪濤翻湧,潮水起伏。

水浪拍岸的聲響,重新成為了這一片天地之間最博大的聲調。

嘩啦啦啦……

邊遠處的小島上,小小的碎石灘,逐漸被潮水漫過,大浪拍打着,如同涌動的白牆一片片的推過這附近的範圍。

這座小島之上只有中心的一塊區域,有鎮子的存在,其餘五分之四的面積,全部都是空出來的。

鎮外的那些地方,隨處可見一些殘存的樹根、磚石,淤泥之下有時會露出一點殘損的骨頭。

嘩!!!

又是一道水聲,比起一般的浪濤洶湧,這一次的軒然大波,簡直如同一次雷鳴。

巨大的陰影從水下躍起,砸落在小島之上那一瞬間的震動,島嶼中心的人們都能夠感受得到。

從水面躍出帶來龐大的推動力,讓這片砸落在島嶼上的巨大陰影,依舊在向前滑行,從小島的東側滑到東南側。

在魚的前半身沉入水下的時候,如同大鯨的尾巴,從島嶼的地面高高抬起,掀起污黑的泥漿,再度入水。

地面上留下的長度近四里的滑行痕迹,大片土石雜物被碾壓過後的模樣,濕潤的水跡鋪卷着。

水裏轉動着一個渾濁的巨大漩渦,魚的身體再度躍起、砸落。

這一次,是從東南側滑向正南方。

看到了這種場景的人,自然就會明白為什麼這座島嶼上的格局,是這個模樣。

四年前,整個島上都遍佈着屬於魚梁國民的房屋,但在那一天,小山般的陰影從水中躍出,傾壓過來。

不知道多少人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和自家的房屋一起,被大魚的重量壓成了混入地面的殘渣。

附近幾座島嶼的沙灘,礁石,水波之間,鮫人們帶着自己的武器,等待着。

她們對於眼前的景象,已經非常熟悉了。

這隻魚妖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會孜孜不倦地將這座島嶼所有能夠濺躍到的地方,都碾壓一遍。

即使那些地方其實已經早就沒有人居住了,它也從來沒有哪一天間斷過這種行為。

鮫人們不懂這條大魚為什麼會執着做這種事情,但她們也不在乎。

每天清晨的這件事情做完之後,大魚就會變得懶鈍一些,會受到鮫人們的操控。

這一座邊緣的小島並不是鮫人的目標,她們會帶着大魚去衝擊魚梁國腹心之處,那幾座更為繁華的大島。

鮫人上岸原本不能久戰,如果這些鮫女憑自己的力量殺到那些島嶼上去,很容易被那裏的士兵、術士牽絆住,陷入虛弱,然後一一被殺死。

但是有了大魚的存在之後,鮫人們可以在大肆破壞一段時間之後,就得到再次躍上岸的大魚接應。

直到日頭漸烈,大魚沉入水下不肯出來,這一天的復仇才會結束。

不過今天,鮫人們還沒有等到這頭大魚把那座邊緣小島全部碾壓一遍,就先看到了空中飛來的紫色身影。

鮫人們大多都認得那道身影,知道他是當年魚梁國主最大的幫凶,也是如今魚梁國最強的大法師,不敢在水面以外與他爭鬥。

眾多鮫人入水,紛紛潛入到十丈以下,隔着幽深的水流窺探上面的景象。

穿心大法師停留在附近一片礁石灘上,若是在退潮的時候,這礁石灘之中最高的一塊石頭,超出水面足足六尺有餘,現在也高出兩尺以上。

他手掐劍訣,白絨絨的眉毛一動,承載着自身飛過來的那柄法劍,即刻化作一道帶着鱗片紋理的虹光,貼着水面貫穿過去,直刺那頭怪魚。

“妖孽,且來試試本座的環月穿心劍術!!”

世間的修行法門,雖然有萬萬千千,但是從軒轅黃帝年間留下來的天書,便早已將所有法門,歸納為天罡三十六法地煞七十二術,這一百零八類別。

穿心法師所修鍊的法門,涉及到地煞七十二術中的通幽、吐焰、分身、劍術。

平日裏憑藉劍術運轉,能馭劍於百丈之外,劍鋒所及之處,可以斬斷山岩,截斷古木。

但如果給他一定的時間設下法壇,藉助通幽之術,朝拜北斗,役使天地冥冥中的鬼神之氣,來運轉劍法,就能使劍飛十餘里之外,更能踏劍而行,出入於雲霧之間。

他所使用的這把劍更非凡品,乃是當年魚梁大澤之中的最後一頭橫公魚,直接放置在法壇之上,叩拜百日,使其骨骼吸收了所有的血肉精華,以魚皮為鞘,以魚骨鑄劍。

每多拜一日,魚皮魚骨便縮小一半,直到最後,劍鞘長四尺,劍柄出鞘,整柄劍長四尺七寸半。

劍號,橫公。

這樣的一柄法劍,隨意一劍揮出,便幾乎可以重現當年那頭橫公魚出水撲擊的五成力道,那是足以將三四百名鐵甲士兵打個四分五裂的妖蠻巨力!

可是穿心法師駕馭這樣的一把飛劍,將巨力凝聚在一線劍鋒之上去攻擊那頭怪魚,卻往往只能刺入魚皮下半尺不到。

而且傷口並不流血,劍身一旦離開,魚皮隨即緊閉,就像是沒有受傷一樣。

“十四年前,本座的橫公劍還沒有祭煉到今日的程度,都能以一己之力與其分庭抗禮,可自從這頭魚妖重現之後,這四年來所展露的種種異力,越來越叫人心驚。”

穿心法師遙遙望着那條怪魚盤絞撲動,四周大量的水流受到怪魚的影響,如同一條條水龍騰空飛撲,去影響橫公劍的運行。

飛劍的速度雖然遠勝過那些水龍,但水龍數量太多,體積也更大,總有一兩道激流能夠打在劍身之上。

水珠如同碎玉,劍身發出鏗鏘爆鳴,穿心法師的臉色有些難看。

“只靠吃了這些小島上的一些愚夫,真的能夠成長到這般地步嗎?”

“必定是十四年前那個和尚,可他若真有這樣的神通,又何必心甘情願的餵了魚。”

在諸多島嶼之間流傳的說法,是說當年那個和尚設法走入魚腹之中,以身藏毒,想要毒死這隻魚妖。

穿心法師卻很清楚,那和尚根本沒帶什麼毒藥,只是自顧自的去填了那隻魚妖佈滿利齒的猙獰大口罷了。

怪魚被橫公劍切割數次,雖然看不出有多重的傷勢,卻也吃痛,發出憤怒的吼聲。

一般河流湖泊之中的魚,是沒辦法發出聲音的,只有海中那些大魚能發出奇妙的聲調。

但是這條魚叫起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半點曼妙古老似的空靈之氣,那更像是上百群瘋牛在一起吼叫。

它的外表近似於一頭大鯨,但長度足足接近七十丈,而且魚皮的背部呈現出黃綠色澤,帶着粗糙的角質感,頭部有兩個黃綠色的大眼睛,竟然還有厚重的眼皮。

那一張大嘴從頭部左側開到右側,張開來的時候,上下之間的距離不下於十丈,裏面滿是鐘乳石柱一樣的森白牙齒。

宏大的聲波被這頭怪魚凝聚成柱體,轟向了穿心法師。

穿心法師身子騰空而起,他的飛劍還沒有回來,但通幽之術,召喚出四個沒皮猴子一樣,凡人肉眼不能見的小鬼,兩隻抱着他腳,兩隻抱着他手臂,助他飛在空中。

那一片礁石灘,被聲波氣柱炸得粉碎。

大魚一擊不中,身子往下沉了一段距離,它所在的那一塊水面整體的往下凹陷,大量的水流被它一口氣吞了進去。

水波高速衝擊的聲音,甚至像是一道悠長的號角。

緊接着,大魚探頭。

那些湖水在它肚子裏走了一遭之後,已經在它有意識的控制之下,變作了高溫的霧態。

爆炸性的水霧氣柱,混雜着音波,對着半空中的穿心法師噴過去。

隨着四隻小鬼攜帶穿心法師閃避的動作,氣柱在空中橫掃而過,緊追不捨。

四隻小鬼嘰嘰喳喳的怪笑着,做出種種驚險的姿態,帶着穿心法師飄來盪去,一隻小鬼的屁股被氣柱擦了一下,半個身子都消失了。

其他三隻小鬼頓時臉色驚恐起來。

如果是尋常的水柱、音波,對這種鬼物自然沒有半點影響,但這一口吐息之中,帶着魚妖的法力,怎是好相與的。

可謂是擦了就殘,碰到就缺。

小鬼不再搞怪,一力飛逃。

可吸水之後,這隻魚妖的一口悠長吐息,能夠維持一般人上百個呼吸的時間,而不斷絕。

它只需要稍微擺動頭部,彷彿是向高空中塗鴉,就可以讓那一道吐息追得越來越近。

“好孽畜。”

穿心大法師從前也見過這一招,應對起來自然不至於失措。

他隔空馭劍,那一把橫公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道圓弧,每一道弧光閃現之處,都有一把新的橫公劍浮現出來。

這是分身法門與劍術法門的結合,環月穿心劍術其中的一招絕殺。

月照微瀾千輪殘光!

在這一招施展的時限之內,每一把劍都是真實的存在,每一把劍都擁有橫公法劍正體的殺傷力。

穿心法師雖然還沒有修鍊到能夠真正分化出上千柄橫公法劍。

但一百三十八柄這種高品質的法劍,在高空之中飛舞游弋,相繼穿刺過去的時候,聲勢依舊極其駭人。

每一劍都是一股奔騰的劇響。

一百三十八柄法劍,從側面斜刺入那條大魚的吐息之中,位於最前方的二三十柄劍,當場被沖飛亂射出去,後續的三四十把劍,也在穿刺的過程之中被抵消掉。

但餘下的法劍已經將這一口吐息,切割分流,化作霧流長風。

最後的幾許劍光,更是筆直的貫穿到那條大魚的口腔之中。

大魚猛的閉口,尖利的牙齒碰出了大片刺耳難聽的聲音,在水面上劇烈的翻滾起來。

穿心法師面上沒有多少喜色,他知道,雖然說使出絕技的時候能讓這條大魚痛楚難當,卻並沒有真正擊殺它的可能。

“龍女,本座從前與這一隻魚妖爭鬥,往往到了這個時候就陷入纏戰之中,它應該並沒有更多的手段了,只是實在皮糙肉厚,本座也斬不了它。”

島嶼上空,龍女駕雲而至。

她聽了穿心法師的這一番話,又親眼看了剛才那一戰,自然知道這穿心法師所言非虛。

“法師辛苦了,接下來就看我的手段吧。”

龍女褪下了手腕上的金環,腳下的雲朵橫向漂移出去一段距離,對準了大魚的頭部,看準時機,將金環往外一拋。

少女手鐲大小的金環,嗖的一下,化作三四十丈的直徑,環上的金光讓水下的一眾鮫人,和附近幾座島嶼上的所有百姓,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躲在屋舍之中,窗戶也擋不住那金光的滲透。

金環精準地套住了那條怪魚的頭部,然後驟然收縮。

小島之上,岳天恩瞧見了這一幕,輕咦了一聲。

沒想到這麼快就看見了,跟他買的那把春秋大刀類似的用法。

不過他那把刀能夠大小變換,是依靠息壤鑄術的特性。

面前的這一幕,則更多是依賴龍女本身的法術造詣。

這是天罡三十六法之中的大小如意一類法門,用在塔印之類的法器上,是用來增加打砸的威力,而用在這種環狀法器上,就是為了方便施展收束困鎖的手段了。

龍女指環一挑,試圖用金環將那魚妖頭部擠裂。

按她先前觀察到的,這隻魚妖最多只能扛過十息左右,就會頭迸血流。

然而,金環剛一收束,那條大魚就痛得發出悶悶的劇吼,利齒大口竟然張開了一條縫,把那金環險險撐大了一些。

“好大的怪力,龍宮之中尋常的鯨鰲力士,似乎也遠不能與它比擬,它還有潛能未盡!”

龍女吃了一驚,連忙變化手訣。

這無定飛環是她從紫竹林帶出來的,倒不怕被這隻妖怪撐壞了,但如果維持這種針對頭部的壓力,只怕反而助這妖怪挖掘出潛能,到時候事情就會更加麻煩。

隨着她指訣一引,那緊緊套住了怪魚腦袋的金環,嗡的一震,忽然換了位置,並且一分為六。

金環離開了黃綠怪魚張口所需牽動的部位,但卻從它腹部到尾部分六個位置一起施壓,這些地方果然不像魚頭那麼堅硬力大,很快被壓的陷了下去。

穿心法師之前切割出來的傷口,也在這種壓力之下重新張開來,並被擠出了一些粘稠的血液。

“好,待本座再來助上一臂之力。”

穿心法師大喜,就要運起橫公法劍,給那條魚多添一些傷口。

小島之上,岳天恩指了指空中的紫袍身影,問道:“那個就是現在統治魚梁國的穿心法師嗎?”

江流兒看向胖和尚,胖和尚卻看向那龍女,眼睛一眨不眨的。

“師父!”江流兒拉了他僧袍下擺一把。

胖和尚回過神來:“噢,穿心啊,他就是那個穿心法師。”

岳天恩右手垂落,拇指卡住腰帶的右側,手指的皮膚有一下沒一下的摩着那已經縮成繡花針的春秋刀,又道:“老夫看這隻妖怪倒也不必我動手,他們自己就能解決,那老夫砍個別的人,大師不介意吧?”

胖和尚搖了搖頭:“我倒不覺得他們就能勝過那隻魚怪了,只怕這才要把那魚怪的真面目逼出來。”

話落之時,穿心法師再度將橫公法劍化作上百柄,一併刺落下去。

劍刃切割着黃綠色的堅硬魚皮,六個金環同時擠壓,讓那些傷口之中滲出更多的粘稠鮮血。

怪魚猛力地擺動身體,似乎想要逃竄向下,潛入到深水之中,但被龍女六個金環相繼拖力,硬生生拽在水面上。

鮮血越來越多,顏色越來越怪,從本來的淺紅色變成暗黃色,從粘稠的液體變得像是固態的細沙。

穿心法師初時還不曾在意,以為是魚籽一流的東西,但那暗黃色浸染開來,噴涌的速度突然加快。

嘩!嘩嘩!

嘩啦啦啦啦!!!

那是近似於水浪,近似於瀑布的聲響,但又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這個聲音入耳,穿心法師的身子一震,腦海中喚醒了一幅幅曾經的畫面。

“這個聲音叫做響沙。”

不苟言笑的神將,身披甲胄,胸前護心鏡上銘刻着狻猊獸首的圖案,身邊環繞着一圈圈黃沙,匯聚成一個個球體。

那時他們在同一個洞窟除妖,相逢才半日。

“我會一直維持這種聲音,這迷洞已然殘缺,能禁眼鼻身識,但禁不了聽覺,我們分頭去找同伴,你們可以通過響沙來判定我的位置,也可以用這沙球向我求助。”

穿心法師帶着那個小小的沙球,他最先遇到了迷洞的主人蠱雕,但響沙的聲音已經很遠,大家也是萍水相逢,捏碎那個球的時候,他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法劍折斷在蠱雕的爪下,嗜食嬰兒的鳥嘴吃掉了一個又一個分身,法師的真身逃亡無路時,一桿降妖寶杖打破了洞壁。

後來他才知道,流沙運用了大漢年間霍去病所傳下來的驃騎心印,將人身三火合一,燒了三十年壽元,才連破了迷宮之中十七面昆黃玉洞璧。

那時,流沙將軍一隻腳跨過了洞壁,起手裹着萬千昆黃玉屑,橫空破妖的第一杖,便打殺了蠱雕,儼然神將在世。

但之所以會有那把自身虎口,手背,指節,都撐裂開來的一杖,是因為若有第二杖,死的便是流沙了。

本來最不可能死在那裏的流沙法門,在福祿壽三火合一的狀態下是失效的,那一刻,他反而是整個迷宮洞窟中最靠近死亡的一個人。

那是穿心法師第一次聽到響沙的聲音。

後來他們成了長期合作的同伴。

流沙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在除妖的過程中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不懂得怎麼開口邀請。

穿心法師就把自己認識的一些適合的人拉攏過來,大家的神通法術上各有互補之處,形成一個人數越來越多的小團體。

那一年,他們剷除了當年從薛大將軍天山三箭之下逃竄出來的雪妖,流沙難得說起,要帶着雪妖的頭顱,去找當年一同參加“定天山”一戰的袍澤喝酒,去看望一下多年未見的薛大將軍。

穿心也為他高興,只是又遇到了魚梁國的王子。

那千斛鮫人淚珠,實在饞人,他們猶豫再三,便聯合起來,勸說流沙,去過魚梁,再回來拜訪薛大將軍也不遲。

反正雪妖的頭顱如萬年寒冰,十年不化不腐不變樣。

只可惜到了魚梁之後,穿心才認識到,有些東西甚至還比不上雪妖的頭顱那麼長久。

他的記憶裏面,最後一次聽到響沙,是在三十年前。

再到今日……

他眼眶越瞪越大,暴起了紫紅色血絲的眼珠,看着那昏黃的顏色在水面上鋪展開來,看着那些黃沙,在怪魚背部的水面上,匯聚成一個龐大的狻猊獸首圖案。

“你……”

龍女聽到怪異的嘶吼,轉頭看去,嚇得心頭一顫。

那白眉慈顏的穿心大法師,此刻臉色猙獰比惡鬼更醜陋十倍,臉上的皮拉長,整張臉也變長了一尺,下巴尖如立錐。

他嚎叫的聲音震動水波,怨毒萬分。

“你怎麼會還沒死?!!”

黃沙成狻猊,群島之間,翻白的水浪在聲波之下接連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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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界武俠扮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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