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通
那牆頭於皇帝而言算不得太高,青漓又是身量纖纖,並無多少重量,只雙臂略微一用力,他便將那小姑娘送了上去。
青漓的身高與那牆頭相仿,大致都是到他肩膀。
此刻她坐在了牆頭上,便高了他幾分,皇帝抬起頭,見她正漲紅着面容,氣鼓鼓的看着自己,許是太過於羞惱,連帶着眼尾都帶上了一絲淺淡的紅,染了雲霞一般,說不出的動人。
周遭人問安時,都是喚他陛下的,可是哪一個,也不若她方才所喊的那一聲“陛下”溫軟纏綿,勾的他心尖痒痒的,連帶着唇角也隱約翹起。
青漓不曉得皇帝那麼多複雜的心理活動,她坐在牆頭上,只覺自己簡直是突兀到了一個難以言表的境地,好容易鼓着膽子叫了皇帝一聲,卻見他完全置之不理,頓時生出了一股無助來。
她孤零零的坐在牆頭上,周圍人都避的遠遠的——倘若在別的時候,她被困在上頭了,不說別人,單是那幾位女官也得拚死救她才是,可她是被皇帝放上去的,誰有這個膽子往上湊?
青漓自然也明白這一節,她有點委屈的皺起了小鼻子,可憐巴巴的,低聲又叫了一次:“……陛下?”
“怎麼,”皇帝站在牆頭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挑起一側眉,輕聲道:“——不走了?”
青漓乖巧的點頭:“嗯。”
皇帝笑微微的看她,又輕聲問道:“隨朕一道到前廳去?”
青漓聲音更低了幾分:“嗯。”
“乖。”皇帝目光柔和了起來,將自己的手伸給她,接她下來。
青漓心頭一松,剛剛想要將自己的手遞過去,卻聽身後傳來一個微涼的聲音,語調上挑,帶着些微難掩的嘲諷:“遠遠便見着有人坐在牆頭上,我還道是誰呢,竟這般不懂規矩,上前來仔細一瞧才看清楚。”
那聲音裏頭添了幾分傲慢的笑意,慢悠悠的道:“——原來,是皇後娘娘呀。”
青漓緩緩收回手,倒也不慌,只微微一笑,道:“不懂規矩這句話說得倒是好,宋姑娘的規矩可是好,怎的見了我卻不知道問安?可別是嘴上一套,背後一套才好。”
宋明珠冷下臉來:“魏青漓,我給你臉面才叫一聲皇後娘娘,你可別不識好歹!”
她這話說的尖銳,皇帝雖站在一側的陰影中不曾做聲,一雙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眼底帶上了抹不去的淺淺陰翳,像是冬日裏樹木的灰色影子。
青漓卻不曾注意到皇帝神色,她只是不動聲色的掃宋明珠一眼,微微抬起的下巴是淡淡的傲氣:“——這話應該回敬你才是。”
面上雖是平靜,可是私底下,青漓可是老早就笑開了。
宋明珠的點兒委實是背,剛好是從自己身後過來,只瞧見自己坐在牆頭上,卻不曾瞧見牆後頭的皇帝,今日之事,少不得要吃個啞巴虧了。
說起來,也是矮子的痛苦,誰叫她身高與青漓相仿,根本看不到牆後頭如何呢。
青漓是家中幼女,董氏與魏國公都偏寵些,只想着等她長大之後尋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嫁了,從未肖想過皇后之位。
但是金陵之中,像她們家這樣清新脫俗的畢竟太少了,皇帝久久不曾立后,搞得許多人家都是虎視眈眈,好像那是一塊肥肉,誰先搶到了就能一口吞下一樣,富安侯之女宋明珠便是如此。
她與青漓年紀相仿,素來便有齟齬,加之近來期待已久的后位也落到青漓身上去,今日一見,少不得要刺她幾句。
青漓雲淡風輕的打發了她,卻只更加叫她不忿——仔細說起來,自己有哪裏不如魏青漓?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魏青漓那張狐媚子臉!
她咬緊了一口細牙,目光怨毒:“說到底,也不過是以色侍人罷了,魏姑娘可要好好享受這幾日才是,指不定……”
宋明珠壓低了聲音,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就斷了呢。”
“以色侍人,也總比有些人連被色的資格都沒有就出局要好一些吧,”青漓淡淡的道:“便是鄉野村婦到街上去買白菜,也知道挑一棵好看的,更何況是娶妻呢。”
她輕輕扶一扶自己髮髻上的金步搖,陽光下光彩奪目,宛若天人,極傲然的抬起頭:“宋姑娘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呀?”
“你!”宋明珠相貌並不算是出眾,同青漓站在一起時,更顯黯淡無光,是以才會這般不喜她,卻不想竟被青漓幾句話戳到了傷心事,登時便噎住了。
青漓沒有出言求助,皇帝也只是靜靜的站在一側不出聲,聽她幾句話便刺的那個姑娘遍體鱗傷,禁不住微微一笑。
他的小姑娘,原來也並不是溫軟無害的,她也有自己的小爪子,時不時的便會伸出去,對着來犯之人一通狠撓,絲毫不留情面。
他在一邊看着,只覺愛的異常,便是她鋒利的小爪子,也覺心生憐愛。
青漓低頭的時候恰好瞧見了皇帝神情,卻有些會錯了意——這是在幹什麼?嘲笑她嗎?
你有什麼好嘲笑的,若不是你,我才不會被人為難呢。
她背對着宋明珠,對皇帝嬌嬌的一瞪眼,做了一個自以為很兇的威嚇眼神。
皇帝連禮貌性的害怕一下都沒有,便執住她那隻靠近他這邊的小手送到唇邊,極輕柔的親了一下。
青漓完全不曾想到他會有這般行為,瞬間就被嚇呆了,連反應都沒有,便僵在了那裏。
皇帝禁不住笑起來,握住那隻小手,定定的看着她眼睛,再度送到了自己唇邊。
青漓終於反應過來,急忙道:“——你別……”
她說的有些晚,皇帝已將她小手送到了唇邊,挨着親了一遍,見她面上緋色遍佈,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青漓不曉得說什麼才好,只是一味的臉紅:“……你這個人……”
“怎麼又臉紅,”皇帝笑吟吟的瞧着她,道:“卻不知你該怎麼謝朕,不過一日的功夫,便叫你省了多少胭脂?”
青漓紅着臉別過頭去,不去看他眼底灼熱的得意,與那一絲她看不懂的東西。
宋明珠又不是傻子,眼見着這般情狀,再聽見牆一邊的男子聲音,心底便有了一二猜測——魏青漓好大膽子,陛下封后聖旨已下,竟還敢在別人的府邸裏頭跟男子調情,怨不得自己過來的時候她神色驚惶。
此事倘若被人披露出去,魏國公一家都必死無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反應這般快,下意識的快走幾步,繞到了牆的另一面便是一聲斷喝:“魏青漓,你好放肆!竟敢與外男在此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