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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川轉身就走。
身後楚楚突然安靜下來,看着他氣勢洶洶離開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酸楚,“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Ohwhatfunitistorideinaone-horseopensleigh.”
跳躍的節奏,歡快的歌聲,還有那一張張甜蜜幸福的笑臉,此時此刻,都成了她滿心悲傷的背景陪襯。
她一邊大哭着,一邊蹲下身撿起地上的大紅圍巾,這圍巾還是高三那年入冬的時候,陸川給她買的。
楚楚抱着圍巾蹲在大大的聖誕樹底下,一抽一抽地哭,陸川的心被她的哭聲揪扯着,不管怎麼樣要硬下心來,可就是一步都挪不動道。
他暗罵自己一聲,終於還是回頭,大步流星地走到楚楚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她,氣悶地說:“你...你哭也沒用,這事要麼你給我解釋清楚,要麼我今晚就回美國!”
楚楚突然站起身,用力推了他一下,沒推動他反到自己踉蹌地往後面跌了跌,陸川連忙拉住她的手腕,穩住她的身子。
楚楚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地哭着,陸川三兩步追上來。
“這麼大的姑娘,還哭,丟人不丟人!”他雖然還是兇巴巴的調子,但是深情已經緩和了很多。
“老子還沒哭呢,你哭個屁!”
楚楚用力掙脫他,奈何他手勁兒大得驚人,她根本掙脫不開。
“你走!”楚楚用腳踹他:“你走!今晚就回去!”
陸川一邊閃躲,一邊沒忍住還笑出了聲,她生氣的樣子也可愛。
楚楚也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失態,她羞憤地轉身就走,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直接飛奔回了學校。
後視鏡里,陸川身影寂寥地站在街邊,楚楚看着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又開始心疼起來,吧嗒吧嗒地淌着眼淚。
晚上她回了宿舍,幾個室友都出去嗨聖誕節了,寢室里空空蕩蕩,她開燈,一個人坐在小椅子上,坐了好半天,氣悶了半天。
這麼多年的感情,陸川居然會懷疑她腳踩兩條船,這是最讓楚楚氣憤和無法接受的,然而當怒火稍稍消退一點以後,想到陸川過去的經歷,又想到楊皙,她似乎又有些同情和理解陸川,楊皙出國的時間,他也同樣沒能想到會有那樣一天吧。
但是不管怎樣說,楚楚就是受不了他懷疑她!
簡直肺都要氣炸了!
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簡湛打過來的,楚楚連忙接起來。
“我猜,現在你一個人。”
“是。”楚楚吸吸鼻子,悶聲回答:“和他大吵了一架。”
“如果需要我幫你解釋,就把他的電話告訴我。”
楚楚才彷彿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道:“不要!”
“嗯?”
“千萬不要告訴他,欠了錢的事!”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道:“這事瞞不過去。”
楚楚心裏惶恐了起來,簡湛說得對,瞞不過去,陸川會自己查,她們母女離開喬家的事,在鹿州隨便找個相熟的人問一問,都知道。
“所以,是要你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說?”
“我...我要想一想。”
想一想,怎麼跟他開口。
她太了解陸川的性子,他要是知道這件事,勢必會幫她還掉剩下的這筆錢,他怎麼可能有這麼多錢,一定會跟父母開口的!這麼大一筆的數目,如果鬧到陸川父母家裏去,那真的就太尷尬太丟臉了。
“還是不行。”楚楚連連搖頭,壓抑着情緒:“不能給他知道,不能說!”
“你不想讓陸川幫你還錢?”簡湛問。
“不!絕對不能!”
他現在念書,根本沒能力幫她還錢,如果向家裏開口,那就太狼狽,楚楚的自尊心讓她做不出這種事情來,她寧可去向喬家低頭,也不願意陸川跟家裏開口。
再說,她現在可以通過賣畫賺錢,要不了多久就可以還清債務,並不是走投無路。
“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什麼?”
“壯士斷腕。”
楚楚不懂,簡湛解釋道:“跟陸川分手,你的債務自然跟他沒關係了。”
“分...手?”
跟他分手是什麼感覺?
楚楚無法想像,但當這兩個字一說出來,她的心就莫名像被捅了一刀似的,疼得沒邊沒際。
她怎麼捨得跟陸川分手!
電話那頭,儘管她壓抑着,但簡湛還是能聽出她紊亂的呼吸,他嘆了一聲:“說了是壯士斷腕,當然...”
會疼啊!
但他還要繼續說:“如果陸川什麼都沒察覺,貿然說分手可能會引起懷疑,但是現在他已經在懷疑你了,將計就計,最好的契機。”
“你讓我想...想想。”楚楚捂着嘴,淌着眼淚用力掛掉了電話。
現在的她顯然已經進入了一個死局,擺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分手與不分手這兩條路。
她太了解陸川,他很有責任感,許下的承諾就像他爸爸肩上的軍徽一樣虔誠而莊嚴,以她男朋友以及未來丈夫的身份,他絕不會對她棄置不顧,任由她拖着幾十萬的債務念完大學。
如果分手的話...對她跟他而言,都太過殘忍。
深夜,舍友似乎已經不打算歸宿了,楚楚一個人蜷縮在被窩裏掉眼淚,手機突然震動了,一條短訊橫在屏幕上,是陸川發來的信息。
“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
他要走了。
楚楚身體又抽動起來,斷斷續續地呼吸,泣不成聲,心裏置氣,他怎麼能就這樣離開,她拿起手機,顫抖着編輯短訊,發送----
“那分手吧。”
這條短訊發出去之後不過十幾秒,陸川的短訊立刻跳了出來。
“分你妹!”
楚楚看着這三個字,愣了愣。
緊接着陸川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電話那頭,他還有些氣急敗壞。
“給我一個解釋,有這麼難嗎?!”
“連分手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喬楚,聽着,你不給我解釋清楚,我現在就訂機票了!”
電話里似乎沒什麼回應,陸川着急了:“我真的會走!到時候你就算追着飛機,我也不回來!”
跟着,楚楚沒忍住抽泣了一聲,她連忙捂住嘴,但這一聲啜泣還是叫陸川聽到了。
“你...還在哭?”
楚楚終於忍不住,放聲地啜泣。
陸川的心徹底被她弄亂了,再也說不出一句硬氣的話,只能跟她服軟。
“喬喬,別嚎了,下來,我就在你宿舍樓下。”
楚楚連忙下床跑到窗邊,淚眼朦朧中看到大雪紛飛的街道上,陸川一個人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絨服,冷得直哆嗦,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
楚楚心疼極了,擦掉了眼淚悶聲說:“你快回酒店!”
“剛剛一時衝動說了不少混帳話,不是不信你,只是腦子已經懵了,沒辦法理性思考,對不起。”
他聲音低醇,一字一句跟她道歉:“我不該懷疑你,你就下來打我幾拳,踢我幾腳解解氣,行不。”
他話剛說完,就看到楚楚穿着單薄的睡衣從寢室大門裏奔出來,陸川站定了身子,準備接受她的拳打腳踢,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竟一頭扎進他的懷裏,抱緊了他的腰。
陸川反應過來,大力的回抱住她,心都要化掉了。
感受到她衣衫的單薄,陸川連忙脫下自己的羽絨服,穿到她身上,用自己身體的餘溫把她給好好地包裹起來。
“我真的是犯蠢了。”陸川摟着她,低聲在她耳畔絮絮叨叨:“我喬喬這麼喜歡我,怎麼還能有別人。”
“我之前叫人查簡湛,不是因為不信你,只是知道他跟你走得近,而這個人我又不了解,所以摸摸他的底。”他頓了頓,又連忙道:“當然,這種做法也不妥,我跟你道歉,明天我也會去B大,當面跟他道歉。”
“你也可以認為我是在狡辯,不原諒我,應該的。”陸川繼續說:“跟我生氣,冷戰,不見我,不回我短訊不接我電話,都可以,但是有一點,你不要一個人悶着傷心,躲在被窩裏哭,這樣我受不了。”
“喬喬,咱們這麼多年,彼此都還算了解,你有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知道不?你川哥別的本事沒有,有一點好,腦子夠用,可以給你出主意的。”
“陸川。”楚楚突然打斷了他,心疼地說:“回酒店說吧,你把衣服給我穿,你也挺冷。”
陸川盯着她笑了一眼,攬住她的肩膀帶着她往校門方向走去:“我媳婦最好就是打心眼裏疼我。”
-
而後來,陸川也曾無數次會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所有,甚至連房間裏的每一處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平安夜,下了好大的雪,房間裏暖意融融。
床單還略有凌亂的痕迹,透着些微纏綿繾綣的意味,楚楚將床單被子疊好,又給他收拾行李,包括買的新衣服什麼,整整齊齊地裝進了行李箱,平靜地問他,是不是明天早上的飛機。
陸川的心突然有些慌。
“喬喬,你想...怎麼樣?”
楚楚將衣服疊好塞進了箱子裏,拉好了拉鏈,然後緩緩起身坐到窗邊,嘆了聲,才說道。
“分手,我說真的。”
陸川的心宛如被拋向了萬丈深淵,呼吸驟然停滯。
以前她跟他哭,跟他鬧,他反而沒有這樣深刻的恐懼,然此時此刻,她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跟他說出分手兩個字的時候,陸川是真的,害怕了。
後來他沉默着,聽完了楚楚講述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的一切,父親的死,被趕出喬宅,母親被追債無力償還,她每天去地下通道賣畫,遇到簡湛...所有的一切,她毫無保留。
甚至包括簡湛給她出的分手理由。
“我們約定過,不向對方撒謊,我之前跟你撒謊了,對不起。”
“但是我做不到像他說的那樣,讓你誤會我跟他有什麼,然後提出分手。”
“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你,這才是我跟你分手的理由,陸川,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承擔。”
這樣的分手沒有撕心裂肺,沒有痛心疾首,甚至沒有一滴眼淚。陸川從她平靜的目光中漸漸明白,這個決定不會因為他的拒絕或者耍無賴拒絕甚至苦苦哀求而改變。
楚楚一旦下定決心,那就...定了。
那時候陸川什麼也沒說,只對她招了招手。
楚楚坐到他的身邊,他摟緊了她,喉嚨很艱澀,只沉聲說了一個字:“好。”
就像當初,她想要一個人努力克服內心的障礙,他也願意放手。他了解楚楚,了解她的固執與堅強,與她比起來,他才像是個還沒有長大的小孩子。
至少這一次,陸川要拿出成年人該有的樣子,至少這一次,他要真真正正,為她擋風遮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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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陸川同意分手的第三天,他去找了簡湛,如他所說,向他道歉,而與此同時,將一張銀|行|卡遞到他的面前。
咖啡廳里,穿着一身素白簡約襯衣的簡湛面無表情地看了眼手邊那張卡,聰明如他,也猜不透陸川的意思。
“你能騙喬楚,騙不了我,她一個美術系大二的學生,一幅畫能賣幾萬?”陸川搖了搖頭:“這個冤大頭老闆,就是你。”
簡湛挑挑眉:“看起來你對她似乎沒什麼信心。”
“我對她當然有信心,但你買了她所有的畫,這也是事實。”
簡湛沒有承認,當然也沒有否認。
“如果不是你貿然回國,興許債務很快就能還清,你們還能像以前一樣。”簡湛無奈道:“何必鬧成現在這個樣子。”
陸川知道簡湛有錢,非常有錢,畢竟是國內赫赫有名的頂級黑客。
“喬喬的債務我給他還。”陸川將卡往他身前推了推:“他是我的女朋友。”
簡湛輕笑了聲:“據我所知,現在已經不是了。”
“分手是權宜之計,楚楚性格倔強,不會接受我的幫助,所以我來找你。”
陸川看着簡湛:“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繼續買她的畫,錢我出,瞞着她直到還清。”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簡湛修長的指尖輕輕敲打着桌面:“我跟你並不熟,而且你也知道,我挺喜歡她。”
陸川知道,他電腦里存了她五個G的照片,全是背影。
他冷冷地看着簡湛,喃喃說道:“雖然我不大喜歡要挾別人,不過...”
他看向簡湛:“喬喬的脾氣你應該也清楚,她不要我幫她還債,自然也不會接受你的饋贈,所以你才會用幫她賣畫甚至還要抽提成這樣的借口,讓她對你絲毫不懷疑。”
簡湛眼角微微顫了顫,很明顯,如果他不答應陸川,他就會把這件事告訴楚楚。
到時候,再想挽回什麼,就很難了。
陸川拿定了他絕不會撐到最後魚死網破。
“你能拿出四十萬?”簡湛放輕鬆了調子,問陸川:“不是一筆小數目,問家裏人要錢么?還是找朋友借?”
陸川聽出了他調子裏的輕蔑意味,他面無表情淡淡道:“卡里有十五萬,是我這兩年國外打工和做項目的錢,你繼續跟喬喬買畫,錢都由我來出,定期打在這個卡上,你想要抽成也可以,按你們現在的二八分,我沒有意見,至於那些畫,你要全部寄給我,郵費我來出。”
簡湛盯着陸川,思慮良久,終於還是答應了他。
他甚至甘心跟楚楚分手,來成全她的自尊,說實話,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樣,她能夠接受?”
陸川輕描淡寫的笑了笑:“她最狼狽的時候我都見過。”
她最狼狽的時候,因為害怕和恐懼,一個人躲在女廁嘔吐,陸川陪在她的身邊,告訴她,你害怕的不應該是這個世界,也不是他,而是你自己。
他陪她度過了寂靜無聲的童年,陪她走過了一整個兵荒馬亂的青春,他還要陪她走完歲月靜好的餘生。
這些又都算得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