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影兇手 11 洛文的囑託
洛陽帶着展昭等來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S市某處廢棄的地下道入口處。
這個地下道應該是建造於多年前的,位置就在S市郊一處廢置私人工廠的廠房角落裏。白玉堂盯着漆黑的入口看了看,問洛陽:“你說的那個大鬍子就住在這個洞裏?”
洛陽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這個只是入口,他家在很裏面。”
“住在地下道里?”歐陽春有些不解地摸摸下巴,臉上顯出幾分不解來,說實話,他現在還不是很清楚展昭他們究竟在查什麼,但是又似乎的確和這個案子有關,因此也沒多問,靜觀其變。
洛陽搬開了旁邊一堆看似雜亂的廢紙盒,後面露出了一個小柜子。柜子裏放着一盞樣式比較古舊的油燈,還有一盒火柴。熟練地點燃了油燈,洛陽抬頭對白玉堂和展昭道:“我們走吧。”說完,他提着油燈率先走進了地下道的入口。
洞穴作為人類最原始的住所,已經被人們所淡忘,這種曾經的家在我們的意識里非但沒有留下任何溫馨的記憶,反而還莫名地蒙上了一層神秘可怕的氣息。
三人沿着那條積滿了灰塵的甬道,隨着陽陽緩步往裏走,展昭驚奇地發現洛陽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很少孩子會不怕黑,人類懼怕黑暗,懼怕洞穴、懼怕大多數的未知……這也造成了人類最初的夢魘里大多都帶着一條黑暗的,總也走不完的長長隧道,它們都通向遠方,在隧道盡頭等待我們的,將會是前所未有的危險存在。
因為常年失修,地下道有好幾處地方都滲進了地下水,水滴砸落到地面發出的聲音,在地道特有的籠音效果下變得異常清晰,伴着四人的腳步聲,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回聲,彷彿來自身後,有什麼正在緊緊尾隨着。
白玉堂有些好奇地小聲問展昭:“這條地道和上次的那幾條都貫通么?”
展昭點點頭:“都是通的,這一片地道呈網狀結構,地形很複雜。”
走在前面的洛陽說:“大家要跟緊呀,這裏很多岔路的,要是迷路了就糟糕了。
展昭一笑,問洛陽,前面是不是有一個三叉口,左邊和中間兩條都是堵上的,只有右邊的是通的?”
陽陽一聽就驚得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的,你以前來過?”
展昭笑了笑,沒有回答,反而問:“陽陽,你以前都是一個人來么?”
“是啊。”洛陽點點頭,“大鬍子叔叔和爸爸帶我走過幾次,然後大多數時候我都是一個人來。”
“洛文也來過這裏?”白玉堂插嘴問了一句。
“嗯。”洛陽點點頭。很快,眾人轉了個彎,果然看見剛才展昭提到的那個三叉口,於是就走進了右面的那一條小道。這條岔路要比剛才的窄一些,三人排成了一隊,繼續往裏走。展昭又問洛陽:“陽陽,你一個人進這黑乎乎的洞裏,不怕么?”
洛陽有幾分不解地回頭看展昭:“怕什麼?這裏又沒有別人,最多也就有兩三隻小老鼠。”
走在最後面的歐陽春忍不住驚奇:“這種地方,膽子大一點的成年人獨自進來都要考慮考慮,這小孩膽子實在是大得可以了。”
白玉堂注意到展昭微微地皺起了眉,就湊到他耳邊小聲問:“貓兒,有什麼問題?”
展昭輕輕地搖搖頭,看了白玉堂一眼,示意——一會兒再說。
四人又向前走出了一段路,就聽陽陽道:“就快到了。”
展昭想了想,問:“這前面應該有一個比較大的豎井可以通到地面,所以空間會比較大,不過這個豎井口已經被封上了是吧。”
洛陽歪過頭看展昭:“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展昭伸手摸摸他的頭,笑了笑:“你大鬍子叔叔通常這個時候都在不在?”
洛陽搖搖頭:“這個時候他應該都不在的。”說話間,眾人的眼前出現了一扇銹跡斑斑的大鐵門,門上有一個環狀的轉輪把手。洛陽走上兩步,握住鐵環,用力地往下一拉。隨着他的動作,轉輪緩慢地轉動了一格,隨即“吱呀”一聲,那扇厚厚的大門應聲打開。
門后是黑漆漆的房間,洛陽提着油燈走了進去,跳起來,拉了房間中央天花板上垂下的一根繩子一下,隨後,房中的燈亮了起來。
“怎麼還會有電?”歐陽春頗有幾分驚訝。
“不止有電,還有閉路……”白玉堂指了指房間一角桌子上的一台電視機說。
眾人環視四周,就見這是個大概十平米左右的封閉空間,整潔是給人的第一印象,白玉堂一挑眉:“這小子當過兵?”
展昭也發現了,房間的佈置和利落的擺設,的確像是受過軍事訓練的人,於是猛地想了起來:“小白,那個3-17-12的號碼,會不會和軍營有關?”
白玉堂盯着房間靠牆的一張床看了一會兒,又搖搖頭,道:“他應該是受過軍事化訓練,但不一定是當過兵。”
“怎麼說?”歐陽春問。
白玉堂想了想,有些為難,道:“說不上來,總好像少了些什麼。”
“是和部隊有關的東西吧?”展昭環視着空空如也的牆壁和簡單的陳設說。
“啊!對!”白玉堂猛然醒悟,“一般退役的都會保留一些部隊裏的東西,比如軍裝、勳章、杯子什麼的。”
“也有可能是扔了。”歐陽春道。
“不會。”展昭搖搖頭,伸手輕輕地觸摸着牆壁,繞着房間緩慢地走起來,邊說:“一般人要保持某種非常人的生活習慣,只有兩種可理由:一種是極度的喜歡,一種是極度的適應。比如說,小白當過空軍,在當兵的時候也很享受那種感覺,所以他在退役后保留了一部分的生活習慣,而且他的軍裝和一切與部隊有關的東西,都被擺在比較顯眼的位置,因為這是他的榮耀。相反的……如果他是個逃兵,或者部隊生活使他不快樂,他就會千方百計地消滅掉他在軍中生活的痕迹……保留習慣,只能說是這種生活方式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歐陽春聽完展昭的敘述后還有些不很明白,就問:“你的意思是,他是個逃兵?”
“看他的行為,這種軍事化的生活已經侵蝕了他的整個人生,一般有這麼重的影響基本上都是幼年形成的。現在這個時代,哪兒有正規軍是招收幼兒的……如果是成年軍人,對生活習慣到此種地步,不可能不保留紀念品。”
“很多越戰受過刺激的老兵,對軍裝和槍的依賴程度都勝於生活方式。”白玉堂贊同展昭的觀點,強調:“這人的生活,比軍事化要殘酷!”
“那究竟是什麼?”歐陽春國際刑警的身份讓他想起了不少有關恐怖組織的訓練方式,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展昭搖搖頭,笑了笑,道:“我只能說,他在一種軍事化管理的環境中生活了很久,以至於他完全適應了這種存在方式而無法改變,對此極度厭惡,卻又擺脫不了。”說這話時,展昭已經緩緩沿着房間轉了有差不多三圈,最後他似乎是摸到了什麼東西,在牆上輕輕地敲擊了兩下,發出“咚咚”的聲音。
白玉堂眼前一亮:“空心的?”
展昭點點頭,退開一步,白玉堂上前又在牆壁上敲擊了幾下,拿出鑰匙在牆上的一條縫隙間一挑,“咔”地一聲,一塊方形的石板被撬開,後面有一個洞。
白玉堂伸手進去,抽出了一個盒子,大小像是個鞋盒。
歐陽春和展昭都圍過去看,連小洛陽也好奇地湊了上來。
白玉堂打開蓋子,眾人都是一愣,就見那盒子裏,有一顆白森森的骷髏頭。
三人都是警察,一眼就看出這可骷髏頭不是仿製的,而是屬於真人的。展昭下意識地低頭看洛陽,就見他正踮着腳伸長了脖子看着,眼睛裏除了驚訝和好奇之外,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想到這裏,展昭突然伸手猛地一拍洛陽的肩膀。“啪”的一聲,倒是把一旁的歐陽春和白玉堂驚了一跳,再細看洛陽,就見他睜大了一雙眼睛疑惑地看着展昭,像是在問:“你叫我啊?”
白玉堂也看出了些端倪來,又想到了上次在孤兒院看時,那隻兇悍的小狗對着洛陽叫,洛陽似乎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歐陽春抽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一般小孩子膽子會大到這種程度么?”
展昭猶豫了一下,伸手掐洛陽的胳膊,邊問:“陽陽,疼么?”
洛陽眨眨眼,搖搖頭:“不疼。”
“貓兒,幹嘛呢?”白玉堂被展昭的行動搞糊塗了,正想發問,就見展昭抬手在他胳膊上也掐了一下。
“嘶……”白玉堂疼得直呲牙,剛想瞪人,卻聽聽展昭輕輕地說:“我用的力氣是一樣的。”
白玉堂和歐陽春都是一震,這是什麼狀況,這孩子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疼!
展昭蹲下身去,直視着洛陽道:“陽陽,你是不是力氣特別大?”
洛陽想了想,點點頭:“嗯。”
白玉堂也想起洛陽曾經生生地撕開了一條小狗,徒手把俞慶延打得重傷,而且剛才那個鐵門也不是一般七歲的小孩能拉動的。
展昭站了起來,轉臉看着白玉堂,問:“你想到誰了?”
白玉堂愣住,良久才道:“我哥……”
“大哥的力氣也超過一般人。”展昭點頭,“而且痛覺神經遲鈍,沒有恐懼感。”
一旁的歐陽春聽了半天,眨眨眼問白玉堂:“莫非是你哥哥的兒子?也就是你侄子?那你們還領養,這關係太亂了。”
展昭無力地看向他,心說,這歐陽春還有些幽默感啊。誰料白玉堂卻堅決地擺擺手道:“不會的,姓白的不會長那麼黑!要認親也是姓包的!”話剛說完,又被展昭掐了一下。
“不過你記不記得,大哥以前不是這樣,是被救回來之後才變的。”展昭摸着下巴道,“而且……他的情況沒有陽陽厲害,”
白玉堂點點頭,腦中一團亂麻,胸口堵堵的感覺,甩甩頭,低頭拿出那個頭骨給展昭,問:“應該是個男的?”
展昭接過來看了一下:“成年男子。”
“盒子裏好像還有東西。”歐陽春指着盒子底部的一個信封說。
白玉堂拿出了個信封,感覺裏面有厚厚的一疊東西,打開信封往外一倒,倒出了一疊照片。
這些照片已經很久遠了,黑白的,是十來個少年的合照,像是在野營,因為背景是灌木林。這些個少年都有些古怪,沒有一般孩子野營遊玩時該有的笑臉,而是各個面無表情。
“似乎是在變大!”展昭伸手抽出幾張道:“這些看着五六歲,這裏就七八歲,這幾張差不多到十歲了。”
歐陽春也拿過幾張照片看着,良久才抽了口氣,道:“好可怕的表情……”
展昭和白玉堂都贊同他的話,這種表情怎麼形容呢?完全沒有生氣、表情缺失、面癱、甚至可以說是活着的死人的臉。
白玉堂和展昭看着看着猛地對視了一眼——這種表情似曾相識,是被救回來后,剛從無菌室里出來的白錦堂的臉,最初的時候感覺真的很像。
正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了“哐啷”一聲,像是有什麼撞到了那扇鐵門。
眾人都一個激靈,白玉堂瞬間就沖了出去,嘴上喊:“站住!”
展昭大急,邊喊邊追出去:“小白,別亂跑啊,會迷路!”但是白玉堂已經追着前面一個黑乎乎、倉皇而逃的身影沖了過去,眼看越跑越遠,展昭急中生智,大喊一聲:“3-17-12!”
話音剛落,就見那個黑影猛地站住了,白玉堂順勢撲上去,一把將他按倒,戴上了手銬,而那個黑影在聽了那串號碼后,就好似被點了穴道,一點反應都沒有,連把他銬上的白玉堂都覺得奇怪。
“大鬍子叔叔!”洛陽想衝上去,卻被歐陽春抱住了,“你們說好不抓他的……”洛陽對展昭抗議。
展昭摸摸他的頭髮,低聲道:“你放心,只要他沒幹壞事,我們不會傷害他,只是有一些話想問題。”
洛陽看着展昭的眼睛,最終安靜了下來。
白玉堂伸手把地上的黑衣人拉了起來,帶他回到了房間裏,在光亮之下,幾人頭一次看清了這大鬍子的長相。
展昭有些吃驚於那人濃密鬍鬚下一張臉的年輕,一雙眼睛裏透出淡淡的絕望,正想開口問話,卻聽白玉堂略帶疑惑地“咦”了一聲,隨後皺着眉道:“貓兒,那晚撞我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