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流言
SCI的人都覺得,他們就像是跳水運動員,站在跳台上,都打算起跳了,結果網上視頻一出,一池等待探索的水被忽然抽干,裁判直接在身後吹哨說不用比了。
這叫什麼事。
李兆文案視頻中說的很清楚,自願彌補過錯,再查下去不禁毫無意義而且等於窺探私隱,可淳于時肆不這麼想,一碼歸一碼,自殺案可以了結,啟元酒店入室盜竊案還是要繼續。
因為現場十分乾淨,除了入室時候窗子上的切口,1206室內沒有留下任何的指紋腳印,沒有翻找過的跡象,更沒有物品丟失。
可惜小區的攝像頭也只有三十萬的解像度,距離又太遠,而且正是下午兩點,日光正盛,孟茜盡了最大努力也只能利用濾波算法強化模糊的邊緣,讓一個黑影,變成一個四肢分明的人影,但也只能看出這個入室者,攀爬技術純熟,其中有幾下騰挪需要的柔韌度和肌肉力量都極高。
“這簡直是跑酷啊。”邵祁回頭對淳于時肆說道。
淳于時肆皺着眉,嗯了一聲,他在想如果這個人關注李兆文就一定會知道他自殺之後警察來過,死者的隨身物品一定會轉移給警方保管,可這人費這麼大力氣究竟是要找什麼?
咯吱咯吱的咀嚼聲傳來,是孟茜撕開了一袋魚皮花生在嚼,邵祁過去在他的袋子裏摸出幾顆,了解的問道:“焦慮?線索又斷啦?”
“給我,”孟茜沒好氣的又從邵祁手裏把花生搶回來,一顆沒抓穩,正滾到淳于時肆腳下,他彎腰撿起來,說道,“給我我看看。”
視頻中,正是十字路口,這個人一直有意在利用建築跟行人躲避監控,這管的不嚴,闖紅燈的行人不少,一陣車來車往後,那個躲躲閃閃的黑色身影無影無蹤。
“其他角度呢?”淳于時肆說道。
孟茜依言照做,回頭看看邵祁,後者肯定的說道:“沒有,下一個。”
“等會,”淳于時肆叫住孟茜,指着地鐵出口后的一處建築,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孟茜想了想,說道:“淘寶街,裏面的東西都很便宜,當然質量也一般,來逛的都是附近的學生。”
“還有別的出口吧?”淳于時肆猜測道。
“有。”孟茜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這人知道躲避監控,就會往人員密集,沒有監控的地方鑽,她立即調取了出口附近同時段監控。
三個人同時盯着屏幕,看形形色色的人出出進進,大概過了十多分鐘,邵祁忽然讓孟茜暫停。
“人在哪呢?”孟茜滿屏挨個的看過也沒有發現。
邵祁湊近了,拿過鼠標,把一個穿着風衣的女人放大,驚訝的說道:“普蘭?”
那個女人帶着帽子口罩,形色匆匆走過,孟茜扭頭看邵祁:“你確定?”
“我什麼時候錯過?”邵祁百分百肯定,“看身姿,動作習慣,臉部輪廓,錯了我包你一年魚皮花生。”
淳于時肆看着屏幕沒說話。
“不會剛才那位跑酷選手就是她吧?”邵祁一拍大腿,想起來,“時間正對,我終於明白了,普蘭為什麼說謊……老大,要不要帶過來問問?”
“怎麼問?”淳于時肆冷靜的潑了一盆涼水,“人混進了淘寶街,你怎麼證明他們是同一個人,就算你說身形相似,除了我們誰會信?”
“就放任不管?”邵祁問道。
淳于時肆隱隱的感覺到事情並沒有完,或者說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他看看兩人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順手把手裏那顆魚皮花生放進嘴裏,嚼了兩下才想起在地上滾過……
黃振華看起來比來的那天氣色更加不好,外面天陰沉沉的,他腿上蓋着毛毯。
“要不要帶您去醫院檢查一下,”淳于時肆提議道,怕他不同意又補充道,“我沒什麼急事,只是來諮詢一些問題。”
“不礙事,”黃振華指指自己的腿,說道,“年輕時候,出過車禍,老毛病。”
見他堅持,淳于時肆沒再多說,拿出一隻U盤來,放到了桌上,說道:“我想讓您看看這個。”
那便是李兆文視頻中提到的U盤,一開始淳于時肆沒收到,是因為李兆文先把U盤寄給了他的學生。
因為事先取得過聯繫,李兆文的學生收到快遞后立即聯繫了SCI,並提出要親自送過來,李兆文的學生說,這是老師給自己最後的委託,他必須要盡心儘力萬無一失。
可令淳于時肆不解的是,U盤裏沒有什麼驚天的密文,只有一篇長達三萬字的論文,淳于時肆仔細看過一遍,雖然許多地方不是很懂,但他也能看出,論文中提到的一些技術早已實現,這應該不是他最新的研究成果。
“我不明白,”黃振華的嘴唇抖了一下,“既然選中你來保管,為什麼不直接寄給你?”
淳于時肆說道:“我猜想大概是因為時間,同城的話,我第二天上午就會收到快遞……”
黃振華有些痛苦的擺了擺手,沒讓淳于時肆再說下去,李兆文是怕被搶救過來。
捏着U盤好一會,才顫抖着把它插電腦的接口,可一看見內容他又有些驚訝:“只有這個?”
“只有這個,交到我手上時外麵包的信封上蠟封還在,”淳于時肆說著又拿出信封,上面印着一直玫瑰形狀的花紋,“又是李教授的學生親自送來的,應該不會有錯。”淳于時肆說道。
“那是他最信任的學生,”黃振華緩了口氣,說道,“這是他在佩魯賈時期的一篇論文,”
“這論文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淳于時肆不解。
“如果說特別,就是許多想法超前吧,”黃振華一邊滑動鼠標,一邊說道,“這是篇論文在當時被編入學院的教案,刻錄下來在佩魯賈永久收藏。”
淳于時肆一時無法相信,李兆文費盡心機讓自己收藏的只是他學生時代的榮譽:“當年或者現在,關於這篇論文都沒有任不同尋常的事情嗎?”
“沒有,”黃振華回答的十分肯定,“那時候,我們快畢業了,臨近離開佩魯賈,一切都很平靜。”
“黃老師,有件事,我有必要讓您知道,”淳于時肆最後說道,“就在昨天,有人潛進李教授住過的房間,他可能想要找些什麼,一開始我懷疑是這個U盤,但現在我真的毫無頭緒,如果您想起什麼一定告訴我,我把電話留給您,有什麼需要也可以打給我。”
黃振華抿緊了嘴唇,好像是在思考什麼,但最後只是對淳于時肆說道:“多謝。”
帶着疑問來,帶着更多的疑問走,淳于時肆獨自在車裏坐了很長時間,卻還是想不通,李兆文為什麼讓自己保管這樣一篇已經公開過的文章?他是在暗示什麼,還是引導自己去查一些東西?
佩魯賈?那可是意大利,作為一個普通的中國警察,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手伸的那麼長。
距離2018還有四天的時候,蕭家殯葬唯一的中間商劉先生介紹來一份大單,不僅把淳于時肆積攢了一個月的手工都拉走了,還留下一份預定,說是一周後來取。
淳于時肆覺得這活兒來的正好,這幾天失眠的厲害,坐在客廳里熬上半宿反倒是能睡上幾個小時好覺。
蕭燃沒見到劉先生,看淳于時肆這個狀態還以為是心情不好,出出入入格外的和氣,甚至還“順便”給他帶了份午飯。
淳于時肆受寵若驚的端着飯盒出了辦公室,吃的一乾二淨后才回來,卻發現辦公室里空無一人,看了看時間,應該去市局參加反恐訓練總結會去了。
再一抬頭,桌子上多了幾瓶酸奶跟開胃的山楂,這東西應該是孟茜的,看來這些人是擔心他食欲不振啊。
淳于時肆笑笑,打開一顆山楂嚼了嚼,酸甜酸甜的直倒牙,但又忍不住的再開一顆,被刺激的味覺直接打通了被案件堵塞的大腦,他忽然想起來一個大活。
犯罪心理研究科的辦公室還沒着落呢!
巡視里一圈,也只有被當成儲物間的那間還像點樣,於是叫了傳達室老王開始把東西一件件往外折騰。
兩人正熱火朝天的收拾着,淳于時肆的電話一陣火急火燎的震動,屏幕上吳峰的名字閃爍,接起來滿是氣憤與急躁:“李兆文的案子怎回事,現在網上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就說我,包庇郭嘉,一手壓下李兆文自殺真相,威脅黃振華讓他心臟病發作,接着又用我擊斃獵殺者被停職背書。”淳于時肆拖着一隻箱子,不知底下有什麼劃過地面咯吱咯吱直響。
“那你就不能讓黃振華說句話,我剛打聽了,他已經醒了,沒事了。”吳峰有點怒其不爭。
“這我知道,我派人盯着呢。”淳于時肆倒是不太在乎,老王不知又推出一箱子什麼,裏面像是鐵器,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盯什麼?”吳峰問道。
“盯着他的安全,我怕有人找他麻煩?”淳于時肆直起腰說道。
“你到底怎麼想的?”吳峰一聽他的態度就知道,淳于時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你想想這流言最開始怎麼傳出來的?”淳于時肆說道。
吳峰迴憶了一下:“先是李兆文自殺前的視頻,之後一個記者從J大弄到了論壇會議那天李兆文、郭嘉從洗手間先後出來的監控視頻,又傳出當年他在意大利開車害死了郭啟仁,有人揭了郭嘉的底,說他是犯罪心理學專家跟你關係匪淺,你們聯手害了李兆文。”
“李兆文跟我有關現在人盡皆知,郭嘉有是怎麼卷進來的?”
“是那個記者弄到了監控……”吳峰說到這,一拍腦袋,“那天開會的事,記者怎麼知道的?”
“問題就在這,”淳于時肆踢着不知從哪滾出來的螺絲釘說道,“我正愁李兆文的事找不到頭緒……”
“可我聽說反恐總結會老爺子可沒叫你,這不是信號嗎?”吳峰是怕他再被停職。
“周局有他的考慮,咱們就別多想了。”淳于時肆說道。
“你這是流年不利。”
吳峰也無可奈何,嘆着氣掛了電話,轉頭看見凌凜在後背箱裏拿了一條煙出來,繞開玻璃紙,拿出一口遞了過來,說道:“頭兒,師兄的事你也別操心了,他那麼聰明不會搞不定。”
“但是他傻。”吳峰點上火,看了凌凜一眼,笑,“你也挺傻的,昨天跟那孫子跟半宿吧,讓你跟林鵬他們先回去非不聽,現在好了?”
“沒事,年輕,”說著凌凜也點了顆煙,說道,“一會我開車,你歇會。”
“這都什麼事,”吳峰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扔了煙頭在腳下踩了踩,說道,“上車。”
兩人坐到車上,一路無話,吳峰撐着沒敢睡,怕瞌睡傳染再把凌凜帶困了。
“頭兒,咱走小路吧,現在大陸堵。”凌凜建議。
“行。”吳峰說著又叼上一隻煙,穿過一片居民樓,是一條小馬路,三三兩兩的有孩子放學,凌凜的車速漸漸的慢了下來。
“頭兒,後座兒給我拿瓶水。”凌凜說道。
“事真多……”吳峰笑着轉身,從成箱的礦泉水裏摳出一瓶,還沒等抓穩,凌凜卻猛的一腳剎車。
車胎跟地面摩擦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吳峰一下子完全醒了,要不是他反應快抓住車座,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轉過頭剛要罵,卻聽見凌凜聲音顫抖:“我好像撞人了。”
“還特么愣着,下車,”吳峰說著推開車門率先下去,車前倒着一個小女孩,整個人趴在地面上,額頭跟手臂都受了傷。
凌凜晚了一會,才下來,有些慌亂:“趕緊送他去醫院……”
“送什麼送,你能開車嗎?”吳峰急道,“趕緊打120。”
到了醫院才發現,孩子其實沒什麼大事,只是擦破點皮,孩子暈過去是因為驚嚇過度,醒過來之後一直哭着找媽媽,說的號碼讓凌凜去打卻是空號,身上掛着的手機不知為什麼黑屏充不上電。
好在孩子還能說出家庭住址,吳峰跟凌凜兩個人只能打了車把孩子送回去。
一進小區,就聽見了哭喊廝打的聲音,一圈人里圍着一個瘸了一條腿的男人,一對個女人已經把人推搡的倒在地上,周圍的人指指點點沒一個上前勸阻。
“媽媽……”小女孩忽然叫了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驚動了圍觀群眾。
“雨軒媽媽別打了,孩子回來了……”
經過一番解釋交涉,吳峰替凌凜賠了些錢道了歉,也鬧清了打人的原委。
雨軒的媽媽說:“那個瘸腿男人是這個小區的住戶,獨居一個人,平時在小區門口擺攤賣點小玩意給上學的孩子,雨軒常買他的東西也熟悉,孩子平時都正點回來,我跟他爸爸找遍了她常去的地方都沒有,有鄰居說他今天沒擺攤,行為有點怪,一時心急……”
“就因為這個嗎?”吳峰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還有他父親,曾經強姦過一個女學生,我們覺得……”
“明白了。”吳峰笑了笑,深深的看了雨軒媽媽一眼,拉着凌凜走了。
路上的時候,吳峰腦子裏一直是那個瘸腿男人從地上爬起來滿身沙土的樣子,他長吁口氣,說道:“這些想當然的流言……真的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