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雙眼睛很一般
方婧姝將手放在自己的下巴處，一邊打量我一邊說。雖然語氣清淺隨意，不過卻藏匿深深的危險。
他看得我發憷，硬着頭皮扯了扯嘴角。
“不會的，不會的。我的就是一雙死魚眼睛，你貼上不會好看的，不會好看的。”
我一個勁地搖頭，終於知道這裏面有自己什麼事情了。
方婧姝想要我的眼睛。
“是嗎？可我覺得挺有神的，而且不光我們家的陳海喜歡，那隻跟着你的厲鬼，不也說過喜歡嗎？”她擠眉弄眼地沖我笑笑，纖細頎長的手指劃過面頰，我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她知道顧琛是鬼？
方婧姝好似會讀心術一般，竟然讀懂了我剛才的想法，笑盈盈地點頭，“是我供奉在神龕里的大仙說的。它說那傢伙能看上你，簡直是個奇迹。”
我扯了扯嘴角沒有反駁，不過打從心裏期待能沒這個奇迹，我和顧琛可以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
“夠了！”陳海突然向方婧姝吼到，雖然腿肚子都在哆嗦着，不過目光堅定。“什麼厲鬼不厲鬼，我看你供奉在神龕里的娃娃才是厲鬼！”
雖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勇氣，竟然敢這麼和方婧姝說話。不過他也沒說錯，那個模樣古怪的日本娃娃，的確是陰險狡詐的魑魅魍魎。
“它不是。”方婧姝據理力爭反駁，瞪大的眼珠子竟要落出來。“它是我心裏的神，它能讓我變得很漂亮，很漂亮……”
方婧姝喃喃地說，我聽着更覺得她瘋了。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陳海失望地看着方婧姝，“當年在醫院實習，你是成績最好的學姐，不止專業知識過硬，而且還參與各種各樣的學術研究，是醫院的風雲人物……”
方婧姝沒有反駁，低頭輕輕淺嘆了口氣。
“風雲人物又如何，你根本就注意不到平平凡凡的我……”
她對自己的外貌很不自信，尤其是面對陳海的時候。不過再抬頭的時候，她又恢復到了之前囂張的模樣。“你說得好聽，那當初我給你表白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拒絕？”
方婧姝模樣哀怨地看着陳海，她對陳海有放不下的喜歡，也有放不下的埋怨。
陳海的眉頭皺得更緊，從他們的對話中，我聽懂了當年事情的前因後果。
方婧姝和陳海在同一個醫學院上課，方婧姝大他一屆，先在醫院實習。陳海他們剛到醫院的時候，她作為師姐接待了他們。在招待的飯桌上，方婧姝喜歡上了沉默寡言，只有在說到專業時才會興奮得兩眼發光，滔滔不絕的陳海。
只是那時醉心研究的陳海，根本沒有注意一顆愛情的種子悄然發芽。
後來醫院來了一具漂亮的女屍，因為是死刑犯，依着當時的規矩送到醫學院作為學生們研究的對象，方婧姝把棺材送到陳海面前時，他的眼睛興奮得都直了，歡喜地抱住方婧姝，感謝她幫了大忙。陳海那時只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沒注意方婧姝的一張臉，憋得通紅通紅。
之後的幾天，陳海廢寢忘食研究那具送來的女屍，十分痴迷。
方婧姝按奈不住心裏的思念，硬着頭皮找到陳海，訴說衷腸向陳海表白。陳海沒有防備，竟被嚇得落荒而逃。
方婧姝以為陳海只是太害羞，第二天又去找他，沒想他竟然所有注意力都停在那具屍體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一晃好幾天都是如此，方婧姝突然產生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
她偷走了那具和陳海朝夕相處的屍體，將它埋在醫院後山的泥土裏。她單純地以為這樣陳海就能不再全身心地投入到屍體當中，也能勉強看她一眼、
只她沒有想到，醫院會把丟失屍體的事情算在陳海身上，就算沒有證據，還是以一個客客氣氣的理由請走了陳海。
“我那時對你心裏滿滿愧疚，感慨自己對不起你。後來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能見面，我偶然一次在街上看到你，身旁竟然有個模樣特別的大美人和你肩並肩的聊天，你看她的眼神溫柔極了，我便知道你不但愛屍體，還愛美人。”
方婧姝苦笑着，把那段往事娓娓道來。
“我那時五官平常，身材也很一般，乾瘦得如豆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女人味。我這種扔進人群里就不見了的女人，你一定不會注意到。”
她嘆了口氣，眼神哀怨。
陳海沒有立刻反駁，只模樣複雜地看着方婧姝，眼裏怒火中燒，“那具屍體是你偷走的？他們冤枉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替我說話？你知道他們說我的話有多難聽嗎？你差點就毀了我的一生！”
“住嘴！”方婧姝瞪了陳海一眼，狠狠踢了他兩腳，“倘若你當初可以正眼看我一下，我至於這麼做嗎？”
陳海倒在地上，痛苦地望着方婧姝。
不過他把臉轉向我，態度認真地向我道歉，“葉蓁，我對不起你。那日方婧姝見了顧琛，神神秘秘地告訴我他是只厲害的惡鬼，我……我覺得他能對付神龕里的娃娃，但他沒道理幫我忙，所以……”
我稍微回想了下陳海剛才的話，又結合之前的語境，品出了一二。
陳海目光猶豫地看着我，到底硬着頭皮往下說，“我想倘若你出事，那隻厲鬼一定會來救你，所以就誇你的眼睛漂亮，這女人果然對你下手了……”
我是說他怎麼會無緣無故誇我漂亮，敢情在這挖了坑？
“我……我也不想的。”陳海為難地抽了抽嘴角，給我道歉。我沒有理會他，非常不厚道地看着方婧姝。“你……你也聽到了，他只是為了利用我，我的眼睛一點不好看，你挖了也沒用，所以您可以高抬貴手，放我出去嗎？”
我伸手保證，模樣認真。“你放心，我很懂事的。我出去一定不會亂說，就當自己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
我態度認真地和陳海劃清界限，表明自己的立場。
也不是我不幫忙，主要是我現在最多自保。
陳海失望地將腦袋套拉下去，方婧姝則邁着步子到了我跟前，她弓着身子將我細細打量，認真端詳之後點頭。
“這雙眼睛，是挺一般的。”
我激動地點頭附和，歡喜極了，“就是就是，我不但眼睛長得不好看，鼻子又塌，嘴巴也大，這張臉就沒有一處地方好看，您把我的眼睛鼻子挖下來貼在自己臉上，它們都配不上。”
方婧姝聽我這麼說，竟然來了興緻。
“所以，你也不喜歡這張臉嗎？”她抬起我的下顎，揚起紅得似火的唇，譏誚着說。
我喜歡自己的臉，也從來不覺得長我這樣磕磣，只為了迎合方婧姝，更為了能讓她把我放了，趕忙乖順地點頭。
“誰會喜歡這麼一張滿是缺點，一點都不好看的臉呢？有句話不是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長成我這樣的，也愛不起來吧？”
“這倒是。”方婧姝鬆開我，遺憾地搖頭。
為了自保，我棄了尊嚴，也顧不上其他，只能費勁地討好，出賣尊嚴。
只女人突然拿出匕首，放在我的脖頸上，“你的眼睛鼻子我拿着是沒有用，可是你知道得太多，我把你放了，誰知道你不會出去亂說。不如，我把你變成死人吧，死人是不會亂說話的。”
她說罷，手上乾脆地深入，我脖子很快便見紅了。
這女人，她……她認真的？
“你這個變態，你太荒唐了！”我掙扎着，可越掙扎，脖子上的傷就越疼。殺紅了眼的女人沒有顧忌我的感受，只哈哈地放肆大笑！
陳海跪在地上，哭着求饒，替自己求饒，也替我求饒。
只我和他，都要埋葬在這裏。
……
“我也覺得是挺荒唐的。”一個冷漠的聲音從女人的身後傳來，低沉得像是從地府爬出來的。顧琛不知什麼時候到了方婧姝的身後，乾脆踹了她一腳，奪下了她手裏的匕首。
“你怎麼來了！”我激動地看着顧琛，全然不顧自己脖子上的傷，看着他就差喜極而泣了。
顧琛皺眉，看了眼我受傷的脖子，停了片刻才替我解開捆在身上的繩索。他以蒼涼的目光打量着女人，打量着那個打開的神龕。
我第一次覺得顧琛的形象竟然那麼高大，也第一次把他這樣的厲鬼和拯救蒼生黎民的神靈聯繫在一起。
我目光灼熱，卻被顧琛厭棄地瞪了眼。
他抬起右手的食指，劃過我受傷的脖頸，血瞬間止住，傷口也在急速結痂，我只感覺到一股溫潤，脖頸處置剩了一刀淺淺的傷痕。
“我本以為她只要你的眼睛，還能留下人給我，便沒了出手的必要。沒想她竟然得寸進尺，只能稍微搭把手管管。”
顧琛遺憾地嘆了口氣，替方婧姝覺得可惜，可惜她胃口不該這麼大。
我跟着顧琛點頭，後知後覺地發現話里有些不對，“什麼叫只要眼睛沒關係？那是我的眼睛不能就這麼沒了，再……再說了，我人什麼時候是你的！”
我要收回自己剛才的話，顧琛不是來救我的，也不是什麼拯救蒼生的神靈，他……他果然是從地府爬出來的惡鬼！。